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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第二卷 六二之卷——河湟开边 第四章 秋来暮色寒(上)

    秦州本州的解试方才开始,锁厅试的成绩就已经张榜而出

    策问和经义皆是第一,韩冈的名次就在蔡曚的自作聪明之下,冠鳌山转运司八字墙的贴榜处,韩冈的大名高挂于上,而慕容武的名字陪敬末座

    “恭喜玉昆”

    “同喜同喜”

    韩冈和慕容武互致一礼韩冈一直充满自信,但慕容武就一直有些心神不安,尤其是听说韩冈如何做答之后,是如此看到他的样子,韩冈也难对他抱有信心但现在,同门的两人同时上榜,都是喜出望外

    在旁看榜的众人中,有人黯然而去,也有人喜笑颜开锁厅试参考的人数虽少,但榜后考生们的喜怒哀乐,却也是如寻常的贡举一般

    “不知思文兄接下来的行止如何?”

    “愚兄要先回乡里,后日就出……再读上一个月的,等到了秋后就上京”

    “……先生的院可就在思文兄的家乡附近”

    慕容武点头:“自当要拜访一下先生……玉昆你呢,”他问道,“先回陇西吗?”

    “肯定是要先回去一趟,也是后天就走”韩冈道:“小弟表兄就在秦州为将,人还在笼竿城中本想着考完后见他一见,没想到已经上京去了”

    慕容武知道韩冈的表兄是谁当年他帮着处理过了韩冈表弟冯从义的家产一案是,曾与李信父子打过照面当时慕容武并不觉得李信有何特别,只是身手很好而已但在德顺军笼竿城一役之后,他可不会这么说了

    “在笼竿城下七矛杀七将的李巡检,玉昆你这个表兄可是不简单”

    “当然小弟母舅家几代嫡传的掷矛之术,本就是军中一绝”韩冈笑着拉起慕容武,“家表兄既然已经被调入京中,这事就不说了思文兄,今日我俩还是先去晚晴楼庆贺一下,等明日一起去衙中拜见蔡转运和蔡运判”

    慕容武与韩冈并肩走了就在他们的背后,一位老迈的行商盯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阴冷的眼神绝非商人所有

    “东家……”一声似是在提醒的低喝,让行商一惊

    他回过头来,收回了凶戾的目光,又变成了一个敦厚老实的行脚商人模样对着身后神色木讷的伙计,行商道:“生意都做完了,我们还是先回去”

    十日后

    兴庆府紫宸殿中,梁氏兄妹还有几位西夏国的重臣在列,梁乙埋的儿子梁乙逋汇报着来自于外派密探的情报

    “……河州一战消耗甚大据细作回报,秦州的常平仓如今只剩正常年景的三成从此看来,宋人一两年内不会在秦凤路动手……”

    “这个谁不知道?”宗室大将嵬名阿吴花白的双眉挑起了一个不耐烦的角度,打断梁乙逋的废话,“说些东西”

    嵬名阿吴是元昊的侄儿,曾跟着他的父亲浪遇,与元昊一起打天下梁氏兄妹上台后,撤掉了浪遇都统军的位置,连带着阿吴一起受到压制但不久之前,也就是仁多零丁统军南侵时,他被拖出来坐镇朝中,担任统军一职,甚至有了郡王之封

    但阿吴的身份究竟不如梁乙逋身为一国宰相的父亲,不但打断说话,而且一点面子都没留下,梁乙逋心中顿时大怒但他的父亲立刻咳嗽了一下,让他藏起怒火,顺服的换了个最的情报汇报

    “景思立日前在熙河路战死,德顺军诸寨堡又在仁多统制的攻击下残破不堪为了重振德顺军军势,刘昌祚可能要调去坐镇笼竿城……不知这一事,大王知不知道?”

    “甘谷城呢,谁来接手?”

    梁乙逋摇头:“这个还没查到”

    “好本事”嵬名阿吴冷哼一声,不说话了,梁乙逋的脸色也就此全都黑掉

    “还有没有其他的消息?”仁多零丁似是缓和殿中气氛

    “……倒是有件闲事就是韩冈,丢下了熙河路的差事,去秦州考中一个贡生为了明年的进士考试,他年底之前就要进京如果韩冈中了进士,那么熙河路最高位的几人,除了苗授以外,多半是要全都换人”

    “高遵裕不是还留在熙河?他怎么会走?”梁太后开口问道

    “高遵裕肯定要走”汉臣景询在下回答,“他是与王韶一起建立了熙河路的功臣,只是由于武将和外戚的身份不便担任熙河经略但只要他留在熙河,如果有的经略使去任职,必然会给他架空掉要是来的是个强硬一点的贵官,那他与高遵裕肯定拼斗起来为了保证熙河路的安定,高遵裕很快就会被调走,而苗授会接手他的位置”

    “只要王韶不回来,那就可以高枕无忧”梁乙逋笑说着

    仁多零丁声音却冷了下来:“若是只看着王韶,日后不知要吃多少苦头能收复河湟蕃部,不仅仅靠着王韶一人那里有高遵裕,有苗授,还有刚刚说的要去东京开封考进士的韩冈”

    景询附和着点头:“韩冈的确不简单,才二十出头,就已经是朝官了如若他今次中了进士,肯定是飞黄腾达到了十年后,说不定就另一个韩琦”

    “韩琦?……”仁多零丁瞥了一下嘴,“若是韩琦倒还好了”

    西夏君臣从来都没看得起曾经宣抚陕西,靠着在此地积累的军功,年纪轻轻就成为东朝宰执的韩稚圭他挑选的任福,给刚刚称帝的景宗李元昊】送了一份大礼;他主持的进攻战略,让铁鹞子得以横行关西连个修补匠都做不好,还得范仲淹为他擦屁股,这就是韩琦‘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太师张元题在边界庙中的这诗,可不仅仅是泄殿试被黜落的怨气

    “王韶、高遵裕南下追击木征,是韩冈一人撑起了熙河大局而且他年纪轻轻,用兵却稳当得很熙州、河州,几次大战,王韶都是留了他来镇守后路,自己领兵在前冲杀韩冈从来没有过一点疏忽,功劳立得比谁都多临洮堡一战,他率援军而至,不入城而在城外结寨,这一手,正是没能攻下临洮堡的原因”仁多零丁不论是从自家的侄儿那里,还是通过别的途径收听到的情报,都能确定韩冈的危险性,“他若是再有几年历练,国中想找出一个能压着他的,可就难了……”

    “那就杀了他趁他人还在陕西,找几个心细胆大的细作去刺杀他好了”

    “有用吗?……成功与否且不论,宋人那里岂止一个韩冈?”

    仁多零丁几乎要为梁乙逋的糊涂大骂出口,“王舜臣这个名字有没有听说?箭术堪比刘昌祚,领军时是勇猛无匹,是王韶帐下第一得用的陷阵猛将种朴这个名字有没有听说?在罗兀城设伏杀了嵬名济的便是李信有没有听说过?笼竿城下,他七支飞矛连杀七个铁鹞子的正副指挥使,直冲进笼竿城,我都没能拦住他这些宋将,可都不到三十岁啊”

    而且王韶才四十出头,乃是正当年的岁数同样四十上下的出色将领,在东朝的关西军中,一抓一把

    一想及此事,仁多零丁就如赤身卧在冰雪中,寒气直逼骨髓他在紫宸殿上摇着头,怒声说着:“这不是刺杀一两人,就能扭转过来的局势大势已变,不再是二十年前的局面再不设法扭转,那就是大白高国的灭顶之灾”

    东朝年轻一辈英才频出,无论文官武将,都不是几十年前东朝仁宗时,满朝文武、无一堪用时的惨状可比韩冈、王舜臣、种朴、李信

    而当仁多零丁反观大夏,却没有几个趁得上手

    自家的侄子就算了,没能攻下临洮堡不怪他,可不在已经确认无法击破宋人援军的情况下抽身撤退,那就是他的问题了

    禹臧花麻算是不错但他的不错,也仅仅是在宋人手上没吃大亏而已禹臧花麻几次出手,还没在宋人那里占到半点便宜,只除了一个景思立

    至于其余,梁乙逋都可以算是不错的了要跟东朝那边相比起来,实在是让人痛心疾

    宋夏两国国力天差地远,原来能立国,就是因为宋人的战斗力不堪一击的缘故但现在,在人才上,差距也越来越大宋人的皇帝虽然因为年轻,毛躁了一点可若是他做了十年天子后,掌控朝局,稳定内事的本事肯定会大涨到那时,可就是大夏的祸事了

    “兀卒年岁已长,也到该婚配的年纪”仁多零丁提起并不在场的西夏国君秉常今年十四岁,虽说是早了点,但这个年纪娶亲的绝不算少

    “不知枢密家的孙女中,有哪个有心侍奉天子?”

    老将摇头,对梁乙逋的试探回以一丝嘲笑:“是大辽”

    他一扫被他的提议镇住的殿中众人,森然说道:“必须要与大辽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