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二卷 六二之卷——河湟开边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22)
【很感谢各位书友们的支持,终于回到了月票榜前十的位置上了中秋回来迟了,看到朋友们的支持今夜只能拼到底了,两章要赶出来这是第一章】
黄裳现在正在赶文章
黄裳面前的草稿,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面目了
宽大的桌案上,叠放着一摞摞书卷和文稿随手抽取,又随手放置,高高摞起来的书堆,看着就是摇摇欲坠
在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落了好几本书,但黄裳只顾着不断的从书堆中抽出书来翻找,印证自己文章中引用的那些典故的出处是否有所错讹,却没空腾出手来整理一下
一旁的油灯已经添了两次油,火光依然稳定,但灯盏中的清油已经见了底而茶壶中也见了底一名侍婢进来看了看,轻手轻脚的将落到地上的书籍和手稿整理好,添了油,续了水,便又悄步退了出去
侍婢进来又出去黄裳头也没有抬,而是专注的看着面前的手稿,不为任何事而分心
明年四月,紧随在进士科之后,制科便将开考,留给黄裳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策、论各二十五篇,述说大宋周边的地理军事,并评论过往战事和历史说着简单,要写好可不是那么容易只有呈上去的文章数量和质量都达标了,通过了两制官的审核,才有资格参加制举考试这还多亏了黄裳他考得是冷门,否则要写的文章会更让他头疼
除此之外,第二关阁试六论,都是往冷门中出题想要过关,九经、兼经、兵书、诸史,便都要贯通很多考生,都是连题目的出处都记不得,由此饮恨要将这些经史传注更加深入的钻研,半年时间几乎就是一瞬间
不过黄裳依然是有信心,只要能抵达御前就算是赢了
制举诸科中,有官身者能参加的考试有六个科目: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博通坟典明于教化科,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详明吏理可使从政科,识洞韬略运筹帷幄科,军谋宏远材任边寄科
其中第一个直言极谏是最多人考的,只要文采好,再骂狠一点,多半就能中制科了苏辙就是这么考上的,骂得最狠,让仁宗皇帝都不敢把他黜落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也多是说说而其他几个则是要会做实事,空有一张嘴不行,就是博通坟典明于教化,也必须是授徒一方、教化百千的当世大儒才有资格来考
所以设立这么些年,诸科都是空置不说没人来考,就是有人考,也通不过做了实事,直接就能升上去了,不做实事,哪里会有实务经验,让人通过考试?同时做多了实事,又哪有时间攻读,两制、秘阁的考试都不可能通得过
也只有如今的黄裳算是一个异数有才学,有经历得到了朝廷赐下进士出身后,还要考一个制科出身出来这也是为了通向宰辅的道路更加通畅,让人无可置喙
黄裳准备考的是军谋宏远材任边寄一科这一科,就需要考生对边境上的人文地理有极为深入的认识,同时对国家战略更得有一个长远准确的看法,若是考中了,就是放出去做边臣的路数这等于是为黄裳量身定做的位置
当然,考官也很重要有资格担任军谋宏远材任边寄这一科考官的,朝中也没几人韩冈是举荐人,这是得排除,但剩下的呢?吕惠卿在外,剩下的也就章惇、薛向而已
而且既然是韩冈举荐,太上皇后那边肯定得给一个面子只要没有犯讳之类的大问题,考官们也没有异议,她当也不会反对给黄裳一个制科出身的身份
这就叫做朝中有人好做官
但话说回来,再好做官,也不可能随便交上些文章就可以通过的制科的地位,既然犹在进士科之上,难度自然远甚至今百多年,通过制科的还不到五十
每一科大比之后,当科排名前列的进士试卷都会公诸于众,好坏自有世人评判黄裳若是能通过考试,他的文章自是都会公诸于众如果丢人现眼,他考这个制科做什么?已经被赐予进士出身了,若不是为了求一个圆满,根本不必这般辛苦
仅有一次的机会,黄裳绝不容许自己有分毫懈怠,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对着茶壶喝了口发涩的茶水,转瞬又投入到书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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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用功
听到从别院传来的回报,韩冈就想起了当年上京赶考,在王韶家苦读的自己
当年几个月的辛苦,换来了在官场上的通行证没有一个进士资格,哪里可能升得这么快?可惜那时候自己根本就没有黄裳的文才,否则写些策论编辑成册呈上去,说不定也能被赐一个同进士出身,也就免去了考前几个月的紧张冲刺
不过韩冈从来没有后悔过那一段时间的苦读重新拷问自己对经史掌握,也让将儒学偷梁换柱成为可能否则连基本的引经据典都做不到,靠什么说服士林?靠什么与那些大儒辩论?
“勉仲正是关键的时候,让别院那边小心服侍让谭运过来”韩冈吩咐了一句,便让管家退下
黄裳如果通过了制科,自己在朝堂上的助力就多了一分就算他考的是材任边寄而不是直言极谏,可只要是制科出身就行了,就有足够的资格进入御史台了
在苏颂进入西府,沈括就任翰林之后,缺乏在台谏中的控制力,便是韩冈一系在朝堂上的最大漏洞了若是台谏中有了一个可以信重的黄裳,韩冈就可以将重心在学术上,不用太担心朝堂上的问题了
就像拼图一般,一块块的将手上的短板补足,韩冈畅想起自己对朝堂的布局,也免不了有些成就感只是现如今气学一系在朝堂上只是有了雏形,离新旧两党一呼百应的声势差了不知多远,一切都还早得很
谭运很快就过来了他曾经是军器监小炉作的作头,又曾经兼领过斩马刀局,在韩冈手下办事得力,算是韩冈在军器监的亲信之一现在就被韩冈提到了铸币局过来,与另外一名从京中钱监提拔的官员,同勾当铸币局公事加上名义上提举铸币局的苏利涉,以及下面的几个入流和未入流的小官,共同组成了铸币局在中央的管理层而地方上,还有几十名管理着各地钱监的低品官员,同样属于新组建的铸币局
从地位来说,铸币局自从属于三司盐铁衙门之下独立出来,并改为现在的名字,其在官场上的序列并没有改变多少依然比军器监、将作监这等政事堂之下第一级的衙门,要低上一等只是因为有苏利涉这样的大貂珰来主掌,比火器局、板甲局要略高半级
但局中的流内官之多,却是要在一干寺监之上而且很不好管理各地钱监的监当官要么是宗亲、国戚,要么是哪家高门显宦的荫补子弟犯了错要打板子,立刻就有一堆亲朋故交过来帮忙说情
幸而谭运的工作是在实务上,人事上的问题都由另外一位勾当官负责,用不着他劳心费神而且局中人不会不知道,真正统掌铸币局的是韩冈,若是惹到他翻脸,太上皇后都不会保这些钱监官员,聪明人不多,可会看风色的不少,没人敢犯韩冈的虎威到现在为止,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还都没有烧出去
铁质小平钱,青铜折五钱,黄铜当十钱,这三种币值最小、但发行量却必然最大的铸造钱币,也很快就在技术上成功了经过小范围的试铸后,得到了太上皇后和两府认可,已经将模具发了下去,正在大量铸造之中现在仍是存在库房内,等到冬至之后,便立刻会通行天下
不过人事和生产上的顺利,不代表技术上的顺利最新一次的模锻实验今天又失败了,谭运过来也是带着请罪的性质
试图制造锻机来压制铜币、银币、金币,在现阶段看来,依然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
银币、铜币的原胚可以先铸造出来,连纹路花样都不需要,仅仅是光面的金属圆板,实在不用费太多事可模锻冲压的机器,却是很让人伤脑筋动力源好说,水力、风力、畜力都能用,可怎么将这些动力转化成能够连续将钱币冲制成型的机器,还没有哪个工匠能给出让人满意的答案
另一方面,冲压还需要模具就像铸币需要的母范一样但能够使用几百次上千次、最好是数万次的冲压模具,需要坚硬耐磨的材质可在这个时代,不论现有的哪一种合金,都做不到要求中的机械性能
不论是冷锻还是热锻,这两个问题同样都有着难以解决的问题
不过铸币局中划拨的研发资金足够使用模具和机器各有三组人马在不同地方刻苦攻关,谁先成功,谁就能拿到一个大使臣的悬赏武官从小使臣升大使臣,不亚于文官自选人转京官的难度,这么大的胡萝卜吊在面前,韩冈不愁那些工匠不拼命
论起用心刻苦,那二十多位工匠,并不比黄裳差到哪里
韩冈所要做的,现在也只是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