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勇者的小步舞曲 2.小鸟(十三)
“怎么了?”
马赫侧转脸孔,藏在黑色太阳镜后的眼睛望向突然止步不前的艾潘妮。
“塞壬”的控制程序是高度完美的,除了执行猎杀任务的部分,日常的辅助工作也能完成,如果有需要,还可以一只手写报告,一只手熨衣服,嘴里还能叼着汤勺熬汤。
这种“多功能设计”很容易让人想吐槽帝立生物研究所的疯狂科学家们到底在想什么,搞出个终结者女仆是闹哪样?难不成他们其实是想让某肌肉州长穿着女仆装闪亮登场?让大家见识一下肌肉发达的彪形大汉穿着女仆装卖萌是何等辣眼睛?尽管会有这样的误解,可那些疯狂科学家在关键的事情上,从来不会犯错。
自律型杀人机器突然掉链子发呆——这种人性化的低级错误简直难以想象。
“阁下?”
艾潘妮歪着脖子,面露困惑的表情。
“刚才似乎有很微弱的反应……不是很确定,速度太快,波形也是没见过的类型,难以定位。”
“会不会是误判,或者是其它地方的魔法师泄露出的非指向性波长?”
“……无法确定,要进一步调查吗?”
“没必要。”
马赫摇摇头。
“我们没那种多余的精力去调查连是不是误判都不清楚的事情,先把眼前的工作完成。”
“明白了,阁下。”
乖巧的点头受教后,艾潘妮再次挂上面具一样的笑脸,亦步亦趋紧跟在马赫身后。
——感性的领域……能够辨识世界之理,不带误解的与他人相互理解之人,魔法师吗?
嚼着口香糖,马赫在心中露出一个嘲讽般的讪笑。
大战结束之后,除了需要魔法师隐蔽性和优秀单兵作战能力的恐怖组织及谍报机构,各国境内的魔法师都不怎么吃香,和过去的地位相比,如今魔法师的待遇几乎可以用“惨淡”、“落魄”来形容。至于帝国这边……那就不用多说了,都是血泪。
不客气的说,随着技术的突飞猛进,跟不上时代潮流的魔法师已经没有容身之地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迟早会被彻底淘汰掉。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无论怎么挣扎或逆潮流而动,注定要被淘汰的东西最终一定会被淹没在时代浪潮之中。这和给耄耆老翁注射荷尔蒙,或许会在一段时间内让他焕发活力,但绝不会让他返老还童变成年轻小伙子是一个道理。
可如果是借尸还魂、借壳上市,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关于魔法师的定义开始被扭曲,甚至被替换成完全不同的东西。
传统意义上的魔法师也就是人们所认知的“能够使用魔法,引发超常现象之人”,可从前几年开始,一种全新的说法开始在台面下流传。
所谓魔法师,是人类在不断与世界的磨合过程中发生变化的结果,相比普通人拥有更优越的洞察能力,能够辨识世界之理,能不带误解的与他人相互理解之人。也可以说是人类进化之后了的新姿态——
毫无疑问,这个所谓的“新论述”其实是一种偷换概念,利用人们对魔法师的认知来行销另一种全新的概念,说是变相的诈骗推销也不为过。可该理论带来的麻烦却远比单纯诈骗造成的经济及社会危害要严重的多。某种程度上来讲,这套理论与魔法师的存在相结合,甚至可以颠覆整个帝国。
仅从理论角度来讲,所谓“魔法师是进化的结果”倒也不失为一种见解。
在过去发明出针对瘟疫的特效药之前,各种致死疾病通常经历个几十年的时间后就会出现死亡率下降的情况。这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因素,比如病毒在传播过程中的突变,人体抗体的产生,世代交替过程中产生的基因信息更新完善等等。总体来说,应该说这是人类优秀适应能力的结果。以此类推,严酷的环境催生演化出更优秀的形态——拥有更卓越的洞察能力,能更有效无碍的沟通——也并不是完全说不通。
可这样一来,帝国就成了站不住脚的谬论了。
如果承认四等公民之中可能出现比现在更优秀更进步的人群,如果承认在帝国之外还有其它可选择的生活方式,人类还有着与现在不同的可能性。那么帝国的等级制度,思想主张,现行法律,各种暴力机构,还有种种不人道的设施和做法,全都成了站不住脚的谬论,甚至是自有智慧生命以来最恶劣的暴行与丑闻。经历过最初的疑惑之后,人们会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一直积累下来的不满会一口气爆发,人们会将自己的不幸全部归咎于帝国,高举反旗,呼喊着“重新获得自由”、“推翻建立在万人坑之上的暴政”等等口号试图推翻帝国,届时就算能将这场叛乱镇压下去,帝国也会元气大伤,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振作。至于叛乱的其它后遗症,光用想的都足以令帝国上层不寒而栗。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消灭关于魔法师的新论述,通过科学技术和行政手段将那一丝丝的可能性彻底否定,连带着魔法师这个人群一道埋葬在黑暗之中,确保帝国的繁荣安泰。
从这一层来讲,艾潘妮正是这种思想的具现化成果——通过科学技术展示魔法师的不堪一击。让大众理解所谓人类还有“进化的可能性”不过是天方夜谭,所谓的魔法师不过是不见容于正常社会的怪物,“辨识世界之理”、“无障碍沟通”、“卓越的洞察力”不过是基于政治目的所做的夸大宣传,只要运用科学技术的力量便能轻易将之消灭。展示这些内容的同时,用“塞壬”之类的技术性产物以更高的效率消灭魔法师,彻底将这些危险的异物从这个世界上根除。
同时从精神和肉体上否定魔法师,破坏“人类可能性”神话的装置。这便是“夜莺”的全貌。
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可能性上的恐怖组织;
利用科学技术做出以毒攻毒的装置的帝国;
——到底哪一边更疯狂呢?
马赫在心里翻弄着大不敬的冷笑话,要不是正在执行任务,他一定会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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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赛发现自己最近和特定人士之间的缘分似乎格外旺盛,先是神秘组织的少女,再是高级侦探,不管他喜欢不喜欢,这两拨人就是轮流不断地在他身边出现。冥冥中似乎有一只无形之手,将所有人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马赛同学,我们又见面了。”
眼前的高级侦探依然是上次的便装打扮,唯一的不同是多了一副太阳镜,黑色圆镜片遮挡住了双眼,笑容看上去显得更加阴险了。
“侦探先生……”
不用照镜子,马赛也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僵硬。
“这,您看……我是……”
“没关系,没关系。第一次参加‘生命之源’都是这样的,经历了第一次的洗礼后,才会真正从男孩变成男人。”
配合着男孩的尴尬,马赛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发现有小孩在偷偷接触少儿不宜的东西的邻家叔叔,带着几分恶作剧的心态,凑过去小声问到:
“有成功从童贞毕业吗?”
男孩的身体一下子绷紧了,通红的脸孔反复摇晃。被这一幕逗乐了的马赫笑出了声,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安慰到:
“不用紧张,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不过如果发现有意思的女孩,千万别错过。一不小心,你的梦中情人就成了别人的情人了。”
“哦……好的。”
男孩的脸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几句没营养的冷笑话之后,马赫转身走向一旁。
会在这里相遇,对他们彼此来说都是个意外。但见识过各种意外的马赫很快就释然了,这里是“生命之源”,是青年团精英出没之地,身为未来的干部候补,皮耶尔.马赛被邀请到这里享受福利,进而培养努力工作的责任心和对帝国的忠诚心也是可以理解的。要知道,虽然人们将忠诚说成是一种无比神圣的美德,但现实是大部分忠诚都是靠金钱和利益来维持的,只有高人一等的生活和社会地位才能真正抓住这些青年精英的心,让他们勤勤恳恳地为帝国服务。
至于马赛的僵硬反应,其实也很好解释。作为一个一直接受正派教育,一言一行都严格符合规范要求的模范优等生。第一次撞见“生命之源”里的乱象,确实会很尴尬。更让他尴尬的是还被熟悉的大人给发现了,那种尴尬癌发作时的反应一点都不奇怪。
——他终究只是个还没进入社会的孩子。
内心留下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马赛的揶揄,高级侦探转身走向僻静的角落。
搜查工作是艾潘妮的任务,以她的外表,进入别墅内部展开搜查不会显得太过突兀,况且一旦确定人群之中真的有魔法师在,马赫也不认为自己有绝对的把握能制服对方。与其增加不必要的变数,不如退一步,站在相对安静的地方冷眼旁观,即便发生什么突发情况,也可以第一时间对外面的机动部队下达指令。
由于角度的关系,马赫并未注意到,那个他眼中单纯的男孩依然站在原地,一脸僵硬的表情一点点侧转向一旁。
连眨眼也不敢,视线落在身穿军队制服的少女身上,紧随着对方轻快的脚步移动。
湛蓝眼睛里的并不是尴尬或羞涩,更不是青春的纯洁和躁动,而是莫名的疑问和恐惧。
——那是什么?
马赛的心中回响着惊惧的问题。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