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贝伦返回贝伦家族的老宅之后就卧床不起。

    被誓约的力量反噬，虽然情况已经大有好转，但想要完全消除影响还需要好好的休息。

    在床边布置了神域阵，老贝仑打算好好休息，并利用神域阵来疗伤。

    但是刚刚睡下的老贝仑就接到了紧急情报。

    皱着眉，一身臃肿睡衣的老贝仑头戴睡帽，困意十足的看着加急送来的情报，五官都开始往一起挤。

    天闲出门了。

    今天似乎是去应邀参加晚宴，乘坐华丽丽的马车，打扮的人模狗样。

    最主要的是，天闲不是去一家，而是一连赶了五家！

    每一家都是很短的时间就离开，似乎……只是吃完了东西就走。

    这些是跟踪天闲的眼线带回来的情报，老贝伦有过吩咐，任何时候只要天闲有所行动，立刻上报。

    老贝仑不知道天闲的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不过这种敏感的时候四处活动，这个小子的心脏也是够大的，自己之前还嘱咐过他要好好的呆在家里，结果这小子一转眼就开始到处乱转了。

    思索一阵，老贝伦神色忽然微微一变，挥退了报信人，在卧室边的柜子某个地方按了一下，柜子向旁边滑开，露出了里面陈旧的卷宗和书本。

    找了一阵，老贝伦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厚的册子，回手关闭了柜子。

    这是一份不应该存在的册子。

    属于沸水城内政厅每一年给大领主伊万的年度报告，这是只有大领主伊万才能看到的东西。

    老贝仑手中的是副本，当然，等来的过程并不容易，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但为了能够复仇，关于大领主伊万的一切，老贝伦都不惜代价。

    这厚厚的报告可以让老贝仑轻易的掌握沸水城内各个行业的近况，各方势力的分布，以及一些绝对不会拿到桌面上来谈的情报。

    大领主伊万在做出决策时，往往都要参考这些情报，这也是老贝仑和大领主伊万博弈的一份筹码。

    老贝仑觉得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天闲今天去拜访的这五个家族，似乎……

    查阅了一阵，老贝仑把册子放回去，脸上全是疑惑。

    这沸水城内，按照派别和实力划分，大概可以分为七个派系，每一个派系都代表了一方利益，贝伦家族也是属于其中的一个，平时并不显山露水。

    而今天，天闲烽火乱一般飞快的转了五个家族的大门去赴宴，这五个家族分别属于五个不同的派系，其中并没有贝伦家族所在的派系。

    还剩下的一个，据线人回报，当时在街上亲耳听到天闲说：“吃不下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然后就上了马车回家。

    这个可信度……应该是有的，老贝仑回想一下天闲那嘿嘿坏笑的样子，觉得这句话就应该是这个小子说出来的才对。

    到处活动，而且……

    老贝伦很纳闷，虽然说大家都知道沸水城有七大派系，互相明争暗斗，但可不是谁都知道到底哪个家族真的属于哪一个派系，大多数家族明面上都是自由的，并不依附于任何派系，平时也是我行我素，沸水城超高的人员流动率也让垄断这种事情很困难，几大派系也只是管好自己的事情，并不逼迫那些自由的小势力和小家族。

    可是，这个小子怎么就知道那五个家族分别属于五个派系？

    老贝仑很清楚，要不是因为自己花了大价钱买了这些密卷，那些家族到底属于哪一个派系自己都不清楚，更不要说才来到沸水城没几天的天闲。

    难道真是巧合，只是出去蹭吃蹭喝？

    正疑惑，老贝仑又接到了消息，这次是天闲家中的大光头明目张胆发来的定是联络。

    天闲已经回家了，并且打包了很多吃的回来，而且这是出发之前就说好的……现在他和剑士正在吃饭。

    老贝仑不由得不怀疑，或许自己找错了合作对象……

    送来情报的探子飞快退出老贝伦的房间，沿着谁也看不见的黑暗之处消失了，只是……在不远处的杂物间，一双眸子已经将一切记录了下来。

    只是几分钟的功夫，在富豪大街背面的仆从居住区中，老多利已经接到了相应的消息，分布全城的龙族传递消息的速度快到匪夷所思。

    当然，这个消息并没有引起老多利的注意，每天这样的消息多如牛毛，因为这一条关系到天闲所以他才多看了一眼，然后就不再理会。

    老多利关心的不是天闲出去白吃白喝，而是在盘算着另外一件事。

    多年来，龙族苦心经营，潜伏在沸水城，可以说领导者殚精竭虑，而所有成员也是小心翼翼，谁都明白，只要一不小心，就可能是被灭杀满门的结局。

    在城里，老多利和族人们亲眼看到了沸水城的城墙上那些大炮硬弩是如何用不可思议的力量将龙族一一击落，然后拖回尸体肢解，做成各种战利品的。

    近年来龙族已经知趣的不来进攻了，但当初的情景历历在目，老多利时时刻刻不敢忘记。

    返回龙谷是不可能了，金龙王恨不得这里的龙族都死光。

    而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人类就是人类，龙族也终究是龙族。

    龙族需要人类智慧的结晶，需要人类繁荣的文明成果来建立自己的家园，但不等于要把自己变成人类去生活。

    在其他的人类居住地，龙族都是轮换潜伏的，一定时间后就会以各种理由离开，然后返回龙谷沉睡，这对于龙族来说是一种休息和放松，也是奖励。

    一直维持着人类形态，日复一日，永远都不能暴露身份，永无止境的劳作，这对于龙族来说需要巨大的耐力，毕竟龙族不是人类的奴仆，不是杂役。

    最初的一些年，沸水城的龙族还在庆幸自己占据了这里，这个地方比任何地方都富有，虽然干的大多是粗活，但这里的生活比龙谷，比其他人类居住地要强的太多了。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年龄的增长，老多利开始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里的龙族，已经无处可去，而即将面临的，是一个无法回避的结局。

    老多利已经很老了，每天疲惫的生活让他自己也记不得自己多少岁了，只记得初来时自己还很年轻。

    龙族不仅会老，也会死……

    死去的龙族是无法维持人类形态的，也就是说，龙族绝对不能在沸水城里死去，否则就会引起轩然大波。

    要死，也要死在外面，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原本，龙族在死亡之前，是要返回龙谷的，但现在这条路已经走不通。

    最近一些年，已经开始有族人不得不离开，离开沸水城，到没有人的地方，到就算自己死了也不会被人类找到的地方，孤独的等待死亡。

    最多的，是选择在潮汐来临时，消失在潮汐之中，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老多利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还有全城龙族的未来。

    目前，沸水城只有龙族慢慢死去，却鲜有龙族补充进来，毕竟相比正统的金龙王，这么一小撮儿叛逆是不可能招揽到大批龙族的。

    沸水城的龙族正在不断减少，很多当年的同伴已经不在了……

    无法改变现况的话，再过些年……这里的龙族将凋零殆尽。

    “长老。”

    一个老者走了进来，将一份情报送到老多利面前，“那个小子今天转了一圈，不过什么都没干，吃了饭就走。”

    老多利瞄了一眼简洁的情报，苦笑，“这小子倒是充分利用我们的情报，这几个家族……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的族人听到……他家里好像有什么响动，然后才出来赴宴的。”

    老多利只是点点头，一点都不惊讶，或者说根本没什么反应，只是说道：“这个小子看来永远都不会安分，现在只希望他能不要连累我们，像他这样的人……应该很快就会被干掉吧。”

    那老者听了点点头，在沸水城生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了，类似天闲这样不安分的家伙，自然能得到许多人的关注和赏识，但是也很容易得罪人，暗中被下套的事情很快应该就来了。

    老者有点犹豫，看着心事重重的老多利，欲言又止。

    “什么事，说吧。”老多利和眼前的老者已经是多年的朋友，可以说无话不谈。

    老者叹息一声，“我是想，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我又何尝不知道。”老多利一样的叹气，“我们这样的老家伙，已经越来越少了。”

    “我想，能不能利用这个小子……”

    老多利直接摇摇头，“太危险了，我们现在只能哄着他，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要什么我们也尽量满足什么，不能惹恼他，也不能太靠近他，这样危险的人物，离的太近，我们是要受牵连的，等着他自己消失吧。”

    想了想，老多利面色凝重了一些，“这个小子一旦出了什么问题，一定会想到要利用我们，我们早些准备吧，不要到时候给他陪葬。”

    老者沉默不语，半晌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望着自己多年的老友神色落寞，老多利心中也不痛快，“回来吧……有什么话说完再走。”

    老者停下脚步，面露苦笑，“算了，这小子……就像你说的，还是等着他消失的好。”

    老多利也是苦笑：“回来回来，就当时陪我喝杯茶，反正……我们也没什么事情做。”

    这句话说的两个老龙心中都是微微一酸，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已经不用出去干活了，每天的主要事情就是统筹情报，看管一众年轻人。

    但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和族人日渐衰老，然后不得不陆续离开，找没人的地方等死，那种滋味儿实在是不好受。

    而且，在许多老友陆续离开后，他们的时间也不是很多了。

    老者无奈的摇头，走了回来，“是啊，我回去……也是闲坐，等着孩子们把情报递上来而已，我们这些老家伙，是越来越没用了。”

    两头老龙坐下来，喝起闷茶。

    酒越喝越甜，茶越喝越苦，老者喝着茶，感觉这苦涩从心里溢出来，简直苦的自己难以忍受。

    “啪！”

    老者把茶杯拍在了桌上，“长老，我们就算死，也不能死的这么窝囊啊！到时候那金龙王知道我们死绝了，一定会哈哈大笑，说这就是一群蠢货！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该死在哪里！”

    老多利的脸颊抽动了一下，眉眼挤在一起，“你想怎么样，才能不窝囊。”

    老者站了起来，激动的说道：“就用那个小子！他不是大领主伊万眼前的红人吗？不是金龙王的使者吗？只要我们……”

    在老多利耳边飞快的说了几句，老者的抬起头，神色依旧十分激动，“怎么样？”

    老多利听了之后，脸色无比凝重，“这，等于把我们的命运交给了别人。”

    “我们已经自身难保了啊！”

    这句话刺痛了老多利，当初来沸水城时意气风发，没想法今天会是这样的局面。

    紧紧抿着嘴唇，老多利艰难的说：“起码……我们应该有最后的手段。”

    老者来回走了两步，飞快的说：“他的家人！他不是自己一个人！亲人、朋友，他身边不是有两个女人吗？那个阿穆隆特也在！我们绝对有机会！不能坐以待毙。”

    老多利凝视着自己的老友，这老者双目闪动着近乎狂热的光，也凝视着老多利。

    久久的对峙。

    ……

    最终，老多利慢慢垂下了目光，一下子好像苍老了很多，“好吧，好吧……但要好好的计划，一旦惹恼那个小子，你应该明白后果。”

    老者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我知道，我已经有计划了。”

    老多利有些意外，“已经有计划了？”

    “阿穆隆特，她是最好的人选。”

    老多利顿时皱起眉，“她可是金龙王培养的，后来宣誓跟随了那个小子，无论如何都和我们没有关系，何况最初我们还伤过她。”

    “没关系……”老者深深吸了口气，“我知道她的弱点，很显而易见的弱点。”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