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长满“火焰花”和各种发光苔藓的隧道深一脚浅一脚往里走，不小心踩到了软趴趴的孢子，就会“噗”一声荡漾起无数闪闪发亮、五彩斑斓的粉尘，如此幽深而奇妙的环境，仿佛将两人引入一方前所未有的异界。

    越往深处，越是能感知到一种人耳听不到的“嗡嗡”声，连隐隐流动的空气中，都充满着微妙的涟漪和波纹——那是无数念头碰撞，纠缠，扩散的迹象。

    古人称之为“念头”，现代人就叫做“信息流”，每个智慧生命脑中天然就翻滚着无数信息流，只要经过一定的修炼，就可以凭借脑电波将这些信息流释放出来，也就是“念头外放”了。

    一般的念头仅仅是模模糊糊，残缺不全又不可精确描述的信息流，比方说“我去吃饭”这个念头，时间地点和菜色都描述不清，能够传递的信息其实极少。

    但修炼者以灵能将万千念头凝聚在一起，组成“神念”，就是高度组织和压缩过的信息集合体，同样是“我去吃饭”这道神念，就可以将吃饭的时间、地点乃至菜品的色香味统统囊括其中，并以高度的指向性传递给对方，令对方都感知到真切的酸甜苦辣咸——毕竟，酸甜苦辣咸这些感知，说到底也仅仅是神经末梢和脑细胞的信息传递而已。

    此刻，游离于空气中的，便是介乎于“念头”和“神念”之间的某种特殊信息流。

    虽然每一缕波纹中蕴含的信息并不太多，但却有成千上万道波纹源源不断从隧道最深处涌来，仿佛一片古老而神秘的大海，正一刻不停翻涌着混浊的浪花。

    目标如此清晰，根本不用龙扬君的定位，李耀和厉嘉陵加快脚步，很快穿过了三道巍峨无比，却支离破碎的远古气密门，来到一处气势恢宏，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地底溶洞中。

    如此规模宏大，体积堪比一座星空战堡的地底溶洞，往往只会发育于地壳的中上层，而这里是地壳和地幔的交接，甚至已经深入到地幔中，按理说，绝不可能天然发育出这样一块宫殿般巍峨的巨大空间。

    唯一的可能，这里是智慧生命开拓出来的人造生存空间。

    而且从规模来看，还不是人类这样身高两米左右的智慧生命开拓，十有八九是盘古族或者女娲族那样十几米、几十米高的巨灵神开拓的。

    果不其然，李耀将灵能灌注于双目之上，在两侧的岩壁上看到了无数方方正正，银钩铁画的文字——和他在昆仑秘境、女娲战舰还有盘古地宫字一模一样。

    这些洪荒文字，都是以灵能硬生生烙印在岩壁之上，因为灵能富集的缘故，吸引了无数“火焰花”和发光苔藓依附其上，久而久之，便形成微微闪亮的符文，为深邃无底的溶洞，带来依稀的光明。

    借着光亮，李耀眯起眼睛朝溶洞底部，也就是无数念头翻涌的地方打量，小小吃了一惊。

    他看到人头攒动，密密麻麻，至少上千名野人。

    在资源匮乏，空气稀薄的地底，这算是一个惊人的数量，好几个部落都“倾巢而出”了。

    令他吃惊的倒不是野人的数量，而是族裔——红环人，黑甲人和夜翼人，原本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应该不死不休的三个部落，竟然都盘膝而坐，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狰狞而畸形的脸上满是平静和期待，无比虔诚地凝视着人群中央。

    上千名野人围成一圈，圈中央是几十根高高凸起的石笋，石笋上面被削平了，形成一尊尊石座和高台，几十名身披灰色兜帽斗篷的无忧教信徒盘坐在石座之上，进入某种玄妙的冥想状态，摇头晃脑地吟唱着古怪的咒文，引领所有野人释放和接收念头。

    而在几十名无忧教信徒的拱卫之上，最高的一根石柱上面，龙扬君亦是同样的姿态，说不出的风姿绰约，却又显得仙风道骨，宝相庄严。

    “这家伙……”

    李耀的眼角不停抽搐，若非早就知道龙扬君的真面目，还真是极有可能被她这身迷惑性极强的造型给骗了！

    她同样披着一件纯洁无瑕的宽松斗篷，却是以某种闪闪发亮的荧光材料炼制而成，披在身上时，整个人都像是被一团团乳白色的光芒笼罩，既圣洁高贵，又叫人看不清楚她的本来面目，只能看到她如瀑布般披散下来，黑到惊心动魄的长发，还有一对玉石雕琢般完美无缺的赤足。

    最可气的是，她脑袋上方半尺的地方，竟然还顶着一个闪闪发亮，缓缓旋转的光圈，每旋转一圈，就会放出一道道柔和的涟漪，李耀估摸着这是某种精神攻击的法宝，有安定神魂，蛊惑人心的妙用，但看上去，就给她平添几分天女下凡的神秘感。

    这不男不女的家伙，真不愧是在古圣界颠倒阴阳、蛊惑众生的妖孽出身，从造型到气质，真他娘的专业！

    “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李耀隐隐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熟悉，恐怕不是给野人“洗脑”，洗掉他们的七情六欲和野蛮情感这么简单。

    稍微回忆片刻，李耀顿时瞪大了双眼，他想起来了！

    眼前这一幕，和神威狱中圣盟战俘暴动的那一幕何其相似！

    李耀潜入神威狱准备解救雷成虎时，正好遇到圣盟战俘暴动，而战俘之间的交流未必要通过语言，却是通过某种“念头共鸣”的方式，令万千圣盟战俘都高度统一如一人！

    厉嘉陵和厉灵海都曾告诉李耀说，圣盟人拥有极其特殊的神通，即便普通人之间，都拥有某种类似神念传输的异能，令他们的团结性和组织性远远强于帝国统治下的普通战士——这一点，极大弥补了圣盟在高端战力方面的不足。

    没想到，龙扬君都会玩这一手！

    换言之，她并不仅仅是传授地底人压抑情感和欲望的方法，这么“人畜无害”，她还通过“神念共鸣”的方式，向这些被洗脑的人们，下达某种不可告人的指令！

    呃，等等，既然龙扬君主动邀请他到这里来，那也算不上“不可告人”了，总之……很狡猾，很诡谲，很危险就对了！

    李耀横眉竖目，凝聚神念，化作一道闪电，狠狠劈入高台之上，龙扬君的眉心：“做戏做全套，你咋不弄几对鸡翅膀背在肩膀上呢？”

    深邃神秘的“嗡嗡”声停止了。

    或许是错觉，连四周洞壁上铺天盖地，闪闪发亮的洪荒符文都黯淡了许多。

    生性凶残，桀骜不驯的野人们全都站了起来，却没有发出半声嚎叫，亦没有看李耀半眼，无声无息地隐没在黑暗中，钻到更深的缝隙里去。

    就连那几十名身穿灰袍的无忧教信徒，都鬼鬼祟祟不知躲到了什么地方。

    龙扬君淡淡扫了李耀一眼，轻拂洁白无瑕的闪光长袍，踩着并不存在的阶梯，践踏虚空，从石柱上方一步步走了下来。

    “废这劲干嘛，你直接跳下来不就是了？”

    李耀又是一道神念丢过去，“我就不信几十米高度跳下来，还能把你腿摔折了！”

    龙扬君深深凝视了李耀一眼，冷冷回应道：“少废话，跟我来。”

    李耀沉吟片刻，他有不少秘密暂时还不能让厉嘉陵知道——倒不是信不过小狮子，而是万一不幸，厉嘉陵真的被武英奇掠走并成为夺舍的载体，极有可能所有记忆都被武英奇吞噬。

    那么，现在李耀告诉厉嘉陵关于星耀联邦的一切，就极有可能被黑星大帝武英奇知道。

    所以，暂时只能先委屈一下厉嘉陵了。

    李耀让厉嘉陵姑且在外面等着，顺便交给他一些测绘法宝，让他探索一下这处人造溶洞的边缘和结构，自己跟随龙扬君，走向溶洞最深处。

    溶洞深处的岩层中，竟然硬生生插入了一艘巨大的人造载具，只不过年深日久，被高温高压熔炼，又遭到矿物质的侵蚀，早就变成了化石之类的存在，和昆仑秘境以及女娲战舰不可同日而语，基本失去了发掘的价值。

    李耀原本还在疑惑，为何地底深处会有一艘巨型战舰，仔细观察了半天才看明白，不是星海战舰，而是超巨型的钻地车和岩石粉碎掘进法宝。

    它的大体结构和武英界地底，星光组织使用的“地行神龙”相差无几，体积当然要大上无数倍，应该是盘古族或者女娲族的巨人们使用的钻地车。

    此刻，昔日最先进的钻地法宝已经变成死气沉沉的崩塌宫殿，正好成为了野人们的神庙。

    李耀跟在龙扬君身后，走进这台洪荒钻地车中，果然见到不少已经高度脱水和呈现化石态的巨型尸骸，或是人首蛇身，或是三头六臂，或是青面獠牙，如神魔下凡。

    类似的“上古神魔”尸骸，李耀并非第一次见到，在昆仑秘境和女娲战舰里都见得多了，却也不足为奇。

    不过，他很能想象那些地底人第一次见到这些“上古神魔”时的惶恐和震撼，或许龙扬君正是用这些尸骸来欺骗他们，才令他们误以为她是什么“天女下凡，神的使者”吧？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