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东熙商量过了，维修费我们俩均摊。至于赌注……”具俊昊看向远处树下的阿九：“你们都拿去吧，就当是今天受到惊吓的补偿。”

    “下次比赛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李东熙还是那副谁也不服的样子，不过看向阿九的时候，目光里已经多了一层尊敬。

    “谢谢你们。”

    李东熙看看朴灿荣，拍拍具俊昊的肩膀：“胖子，走了。”

    “输了的人还这么嚣张？”

    “又没输给你。”

    “反正你就是输了。”

    “随你怎么说。”

    俩人各自上了自己的车，朴灿荣看着俩人离开，长出了一口气。刚才可是把他吓坏了，心里一万分的后怕，听到阿九冲下了山崖，更是把他吓得魂不附体、浑身冰凉。如果阿九真的死了，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朴灿荣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走向远处正与人交谈的阿九。与此同时，在人群中隐藏的泰妍也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

    树下，阿九正在与人交谈。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天去北村找过他的师弟‘黑衣人’，阿九现在知道了他的名字。

    “师兄，我叫龙三八。”皮夹克牛仔裤，面无表情的酷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嘴角也是忍不住抽了抽。

    “……”

    阿九这辈子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不错，和眼前这位相比的话。

    “你这次来韩国，是为了执行任务？找我干什么，需要我帮忙？”

    “不是的。”龙三八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密封的信封：“我现在是杨部长的随行保镖，是陪同他来的韩国。这次来找你，是为了送信。”

    “信？”阿九打量了一下龙三八手里的信封，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对。”龙三八把信封交给阿九：“我上次回国，胖师父联系我，让我回去一趟。他把这封信交给我，说是让我给你带来。”

    “是他写的？”

    “不知道，我就是个送信的。”龙三八酷酷说道：“师兄，我得走了，明天早上杨部长回国，耽搁不得。下次有机会一定和你过过招，胖师父说你是年轻一代最有天赋的，我不信。”

    “信不信你也打不过我，不过你想当沙包，我也不会阻止你。下次别偷偷摸摸的，直接来找我。”

    龙三八点点头，拉开车门上了车，按了下喇叭，开车走了。

    阿九已经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把信揣进了怀里。

    ……

    泰妍看到朴灿荣走了过去，脚步越来越慢，停了下来。她不想给阿九带来麻烦，见俩人聊了起来。泰妍咬了咬嘴唇，转身走向自己的车，她准备在车里等，等一会儿阿九闲下来了，再去找他。

    “等一下！”阿九的声音忽然传过来，泰妍下意识回头，看到阿九对自己摆手。

    “过来啊。”

    泰妍的眼睛里露出了开心的神采，忽然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大步跑了过去，无视朴灿荣的存在，抱住了阿九的腰。

    “哟，嫂子？”朴灿荣乐了，道：“嫂子你在啊，你看这事儿弄的，我成电灯泡了？”

    “哥，我现在是不是特别讨厌，你要觉得我讨厌你说出来，你说出来我就消失，哥，我讨厌么？”

    “非常讨厌！”

    “好嘞，我消失了！”朴灿荣卖了个相，做着PSY骑马舞的姿势颠颠跑远了。

    泰妍抱着阿九的腰，很紧很紧，忽然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又抱得更紧，靠在了他的胸口。

    “我刚才真的好怕。”

    “我也是。”阿九笑笑，帮泰妍摘下口罩：“我以为是你，所以特别担心。”

    “真的？”泰妍又抬头看向阿九：“我可以把它理解成喜欢吗？”

    “不能。”

    “我就要。”泰妍看看阿九，忽然觉得好害羞，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呼吸相闻，好像越来越近了，泰妍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越来越快。

    “灿荣啊，刚才你说什么现金的事情来着？”

    嘴唇近到不能再近的时候，阿九忽然挣开泰妍的怀抱。泰妍垂着手呆立着，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很难受。

    ……

    时间已经快到午夜，大部分人都已经散去，朴灿荣的营地里只剩下他自己、阿九、泰妍、还有几个常驻在这儿的修理工。

    晚餐BBQ已经结束了，还在燃烧的是炭火的残余，火光忽而明灭，好像在呼应天上的星星。

    “BOSS，我们先去睡了。”

    一个修理工过来打招呼，朴灿荣点了点头，修理工们走向了营地西侧，那里收拾出了几间房，是他们的宿舍。

    院子里只剩下了朴灿荣、泰妍、还有坐在三米高围墙上的阿九。

    他在那里喝酒，一个人，沉默着，喝酒。

    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谁也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势，抗拒，危险，颓废。

    “唉……”朴灿荣叹了口气，拉开一听啤酒，喝了一口：“嫂子，真没想到你们在一起了。我现在明白他为什么为你打架了……”

    “不、不是的、”泰妍轻轻摇头：“我们没有交往，他从来没说过喜欢我。他……好像对我没有好感吧。”

    朴灿荣笑了，道：“我认识他很久了，你知道他有一个什么毛病么？”

    “唔？”

    “他很反感别人碰他，呃……怎么说呢，可能也不算反感吧，就是如果是他讨厌的人，或者是陌生人，他是会有反应的。”

    “反应？”

    “就像条件反射一样，他会打人。”朴灿荣煞有介事地说道，泰妍更不明白了：“他、也没打过我啊。”

    “所以说啊，我觉得他对你不一样。你知道如果是他不喜欢的人像你刚才那样抱他，他会怎么样么？”

    朴灿荣笑笑：“如果是男的，会被他踹飞，如果是女的，他也会很烦躁地推开，他就是这样的人，生人勿近。”

    泰妍看着圆月下阿九的背影，呆呆道：“可是我认识的他，也不像你说的那样啊……”

    “那是因为他的另一个怪癖……嫂子，我给你讲一件以前的事情吧。”

    “嗯。”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你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么？”朴灿荣的脸上浮现出了回忆的神色，道：“也是在这条路上，他和四十多个人打架。”

    “啊？”

    朴灿荣吐出一口气：“我永远忘不了当时他的样子，四十多个人先是追他，后来反过来被他追，结果从山上到山下，全是被他打趴下的人。第二天救护车就来了十多辆……他当时的样子就像电影的李小龙一样，完全就是无敌的存在，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能打的人。”

    “嫂子你知道么，以前这里是飞车党的地盘，我们是不能在这儿玩赛车的，他一个人把两伙在这儿争地盘的飞车党都打趴下了。”

    “我真的很崇拜他，我没问过他是什么人，但是我知道，他肯定是一个有着不平凡过去的人。”

    朴灿荣说完，看向泰妍：“所以，我一定要告诉你他的这个毛病。”

    泰妍正陷入朴灿荣所说的情景的想象中，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什么毛病？”

    “他这个人喝酒，如果真的喝多了，会忘记一些发生过的事情。”朴灿荣认真地说道：“就像我刚才跟你说的事情，他现在就不记得。我和他提过很多次，他都不记得。我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记得还是假的不记得，就像被格式化的U盘一样，那段记忆似乎被格式化掉了。”

    “而且他……每次这样之后，都会有一些变化。我也说不清，总之就是会有变化。”

    “看他今天这样，肯定会喝多了，你慢慢会感觉到的，我只是先给你提个醒。”

    朴灿荣把手里的啤酒喝完，道：“嫂子，最东边那间是给你们留的，晚上小声点哦。”

    说完他嘿嘿笑了一声，站起来走向他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泰妍脸红不已，抬头看向围墙上的阿九，起身走了过去。

    突然，阿九从围墙上掉了下来。泰妍轻呼了一声，赶紧跑过去，把他扶了起来。

    “你没事吧，摔着了么？”

    “我没事，你不用管我。”阿九推开泰妍，在地上爬了两步，想支撑自己起来。但是他实在是喝了太多的酒，身体已经失去控制，胳膊一弯，重重趴到了地上，脸埋进了杂草里。

    阿九抓着这一团杂草，努力把自己地想把脸藏进去。脸上、手上、胸前，很快蹭上了很多尘土。

    “你这是怎么了啊，你别吓我……”泰妍想要把阿九扶起来，再一次被推开：“你离我远点，不要靠近我，不要……不要靠近我……”

    阿九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泰妍又一次靠近，试探着把手放在了阿九的肩膀上，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慢慢地把他搀起来。阿九实在太重了，超过泰妍可以承受的极限，但是她还是咬牙坚持着，扶着阿九一步一步走向朴灿荣刚刚说的房间。她没有找朴灿荣帮忙，因为她不想阿九的朋友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却走了二十多分钟。阿九像个行尸走肉一般，无意识地睁着眼睛，一点也不配合。泰妍咬着牙坚持，几次想要放弃。但是看着越来越近的门，她一次又一次地给自己鼓劲儿，最终奇迹般地把体重几乎是她两倍的男人背进了房间，丢在了床上。

    阿九躺在床上，忽然流出了眼泪，没有任何声音的流泪。泪水冲开了他脸上的灰土，化成满脸的泥泞。

    泰妍顾不上浑身的酸痛，爬到床上，抱着阿九的头，眼泪也控制不住：“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啊？”

    “我……一直以为还有可能……就算我永远不去找他们，他们也和我一样活在世上……至少他们都活着……”

    阿九搂住泰妍，埋进她怀里，泪水浸湿她的胸口，滚烫。

    “现在没有希望了……我真的是孤儿了……”

    “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了。”

    “就剩我一个人了……”

    ……

    阿九睡着了，泰妍帮他脱去外套，摸到了那封信。

    控制不住心里的好奇，她拿出来看了一眼，信封里只有一张纸，上面印着一个酷似阿九的人。

    全部都是中文，她不认得。但肖像是灰色的，下面有一个括号，1968－1993。

    泰妍忽然什么都明白了，擦了一下眼角流出来的泪水，把信封又塞了回去。

    她想去找毛巾帮阿九擦擦脸，但是刚刚把阿九放在枕头上，她的手就被拉住了，被阿九紧紧抓住了。

    “别走……”

    “我不走，我去找毛巾帮你……”

    “秀晶你别走，不要……离开我……”

    说完阿九就再也没了声息，泰妍呆了呆，抽噎了一下，轻轻拍拍他的手。

    “我不会离开你，我一直陪着你，你不会孤单，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