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万物，皆有君臣主次之分，药物一道更是如此。

    正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山无二虎。在同一个药方里，也绝不可能出现两味主药，否则，药性就会遭到破坏，要么药力退减，要么变成剧毒。

    而灵台朱果，就是药中之君。

    食之，有清净灵台、炼化神念之效，其中含有浓郁的先天灵气，更能使凡人瞬间脱胎换骨，踏入修行之道。

    ——殷九幽语录。

    …………

    血夜过后，墓中到处一片狼藉。

    各种植兽纷纷破土而出，植根于妖兽的尸体上汲取血肉为食，场面触目惊心。

    但是在北山南麓的一处悬崖边上，却呈现出一派截然不同的景象。只见一头灵猿驻足崖边，望南而立。

    前方，是那株巨大的怪树，脚下是涛涛洪流，但是身后，却有诸多妖兽四蹄着地，顶礼膜拜，仿佛在朝圣。相互之间秋毫不犯，场面和谐得一批。

    灵猿的头顶开出一朵花——那是一头植兽。

    花开正盛，有果悬挂其上，巴掌大，通体朱红。如今果未熟，蒂未落，却有异香扑鼻而来。阵阵药气缭绕其间，有灵气冲天而起，在晨光之下幻化成种种仙山洞府的异象。

    “寸心猿，灵台朱果就是此猿心血所化。”

    “何为灵台？

    人体有穴，名曰灵台，位于第六椎节下间。

    灵，即神灵，台，即亭台。俯而取之，寄神通于心府之下，遗迹相忘于江湖之上。是故，灵台即是心窍。

    一心开二门，神魔一念间。

    何为念？

    今下之心，是为念。

    因此，若要取得灵台之果，须以当下最为强烈之意念为引……”

    殷老魔的话，不断自意识之中传来，可洪小宝却望着悬崖边上的那头灵猿垂涎欲滴。然后殷老魔就知道，自己这番话算是白说了。

    雷音阁众人本来就藏身于北山，本以为近水楼台先得月，谁知来到之时，却发现有人更早就到了，而且不少。

    一、二、三、四、五、六……六个书生，有男有女，此时正手捧诗卷高声吟诵，你一句子曰，我一句圣云，好不热闹。

    而听众却是一群妖兽。

    乍一看去，还真有几分圣人开讲、有教无类的神圣之感。

    只可惜，他们正在做的事有点煞风景就是了。

    只见众学子一边巴拉巴拉的念着“君子远庖厨”之类的话，一边却不停的驱赶着那些正在汲取血肉的植兽，然后掏出小刀取而代之，扒皮抽筋、拆骨放血、挑肥拣瘦。

    ——这就是药师之墓最大的福利了。

    妖兽于血夜之中自相残杀，过后抛尸无数。

    这些遗体在植兽眼中是养分，但是在修士眼中却是极其宝贵的资源，最重要的是，不费吹灰之力，白捡就行了。

    莫非这就叫……

    天予不取，必遭天谴？

    反正当洪小宝等人来到之时，就正好见到这样的一幕，真的是热火朝天。

    “哟，穷酸，来得挺早嘛。”红莲笑了笑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红莲道友，别来无恙？”

    见洪小宝等人出现，圣子学宫的弟子连忙停下手来。可是天知道，在说出这句话时，齐思贤心里是有多么的不情愿。

    身为圣子学宫弟子，念诗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但是后面的问候，却是违心之言了。

    这几日来，红莲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罄竹难书，诸派弟子皆是受害不浅。圣子学宫虽然不是“大奖”，但也被她“调戏”了好几次，撩起了一团邪火。

    好难过哦。

    可还是得憋着啊。

    因为圣人说过：他人行恶，是他人无义。但若因此而口出恶言，那便我无德了。

    可是圣人又说了，若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这两句话综合起来，大概意思就是，别人对你好，你就要加倍对别人好。但若别人对你不好，那你默默记在心里就好，千万别说出来。等待时机成熟，就直接怼他丫的。

    “废话少说！”

    红莲上前一步，紧接着朵朵莲花漂浮而起：“这些破烂你爱捡便捡，本座管不着。但那果子……”

    她指了指悬崖边上的寸心猿，“乃本座囊中之物，如今趁朱果未落，为免等下发生什么误会，你还是早滚为妙。”

    小小的身子，气势却有两丈高。

    霸气！

    洪小宝在旁边不住的摇头。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事出有因了，敢情这次雷音阁弟子被其他各派围攻，还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过红莲这话，却是说到他的心坎上了。

    有点不一样的是，童姥大人是能动手绝不哔哔，而洪小宝却是能哔哔绝不动手。灵台朱果，他是势在必得的，但眼下还有众多妖兽虎视眈眈，若圣子学宫的人若是主动放弃，那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

    但问题是……

    人家又不是你家娃，怎可能这么听话？家娃还有熊孩子呢，更何况圣子学宫是六大正统之中号称最有风骨的那一个？

    果然。

    只见齐思贤面色一变，旋即大摇其头：“圣人云：天降其宝，有德居之。灵台朱果乃先天之物，天生天养，又何来囊中一说？”

    “哦？照你的意思，本座无德？”

    “见仁见智。”

    “臭穷酸牙尖嘴利！那就别再废话了，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早打完早开饭！”红莲说着便“轰”的飞了出去。

    真的是“轰”的一声。

    只见一朵红色莲花出现在足下，她那小脚丫子一蹬，整个人就如同炮弹般射了出去。一团肉眼可见的涟漪在其身后迅速荡漾开来。

    “妈耶，音爆都出来了，够彪悍的啊！”洪小宝暗自咋舌。

    红莲一出手，齐思贤还没见什么动作，悬崖上看似在朝圣的众多妖兽就先动起来了，纷纷原地扑起，迅若疾风。

    ——它们当然不是在朝圣，而是就跟圣子学宫的人一样，在窥伺。虽然寸心猿出土，但朱果未熟，他们和它们，都是在等待着果熟蒂落的那一刻。

    即是守护，也是争夺。

    眼下居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如何能忍？

    如此牵一发而动全身，场面瞬间就乱了。

    妖兽虽然有灵智，但智商却是不高，被红莲带了一波节奏，结果当场就变成了帮凶，气势汹汹的朝着圣子学宫的阵营那边扑了过去。

    它们的目标是红莲，奈何方向上另有其人。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学宫弟子，结阵！”

    随着一声令下，圣子学宫的众弟子身形交错之间，瞬间就结成了两个阵法，一个大，一个小，三人成一阵，大阵套小阵。

    正是圣子学宫的绝学——三人行。

    齐思贤首当其冲，居于阵法的最前端，然后手中折扇一挥，顿时挥出一股强大的灵气如尖刀般向前涌去。

    正大，浩然。

    圣子浩然气！

    “虽千万人，吾往矣！”

    瞬间，兽群如潮水般中分开来，有两头妖兽收势不及，竟被“三人行阵”硬生生的挤下了悬崖，瞬间失去了踪影。

    然后“轰”的一声！

    红莲先发却后至，血色大手对准阵中六人笼罩狠狠拍下。

    “来得好！”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之！”

    齐思贤折扇再挥，陡然一个三丈多高的圣人虚影自“三人行”阵中升起，左手持书卷，右手挥毛笔，形象栩栩如生。

    “笔墨写春秋，挥毫退万敌！”

    一声暴喝。

    圣人一笔点下。

    只听“轰”的一声，大手、毛笔双双化作虚无。

    随后一股庞大的气劲自二人交手处爆发开来，圣子学宫众弟子当场被震得东倒西歪，但红莲也“哇”的一声打着旋儿飞了起来，正好落在一头七阶的妖兽背上。

    下一刻，她突然手腕一翻，掌中便出现了铜嘴獠牙的影子，然后狠狠的往那妖兽背上一插。

    噗嗤！

    挺好、挺流弊的一头七阶妖兽，当场就倒了，气血化作一股灵气被红莲吸进了体内。然后红莲脚下一蹬，又飞扑了回头，气势更胜先前。

    “再来！”

    社会我的姐，真的是人狠话不多啊！

    铜嘴獠牙一出，那股恐怖的气息让众妖兽霎时为之一静，然后“哗啦啦”的作鸟兽散，竟连眼看就要成熟的灵台朱果也不理了。

    道果虽然美味，但小命更加可爱啊！

    “铜嘴獠牙！”

    见此情形，齐思贤陡然面色一变，大喝道：“红莲，你乃正道之人，竟敢染指此等邪物，难道不怕天诛地灭！”

    “何为正？何为邪？”

    红莲冷冷一笑，“我能站到最后，就是正。等你躺下了，那就是斜了。”

    “强词夺理！一派胡言！”

    明明是邪，她却故意曲解成“斜”，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齐思贤只气得七窍生烟。

    这时眼看那只红色大手又要拍下来了，齐思贤突然牙关一咬：“红莲，你已身坠魔道，道果有灵，相信亦定必不愿落入你之手，免得助纣为虐！今日，我齐思贤便替灵猿作主，宁为玉碎，不作瓦全！”

    说着，他竟抛下红莲不管，飞身朝寸心猿扑了过去，圣子浩然气大发神威，要取它性命。

    能孕育出灵台朱果这种先天道果，寸心猿本身的实力自然是强大得很，但眼下，却正是它一生之中最为虚弱的时刻，眼见齐思贤扑到，它竟是一动不动——不是不想动，而是不能动。

    见此情形，红莲不禁面色一变。

    “连你们那劳什子圣人都说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今子非心猿，又安知心猿之志？哼，你们这些穷酸，果然伪善的很！满口大仁大义，却罔替他人主宰生死！到底你是魔，还是我是魔！”

    她连忙追了过去，结果却被圣子学宫的众人结阵拦住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暴喝：“谁敢动我老婆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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