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妈叫我上来看看情况。”

    郑秀妍抱着手，半依靠在走廊的栏杆上，下巴往楼下的方向示意地扬了扬。

    韩宇看她说话时神色平淡，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见自己刚才的那句自语，只好苦笑着说道：“秀晶还在气头上……不过再过一会儿应该就没事了。”

    “今天这件事可能很快就过去了，但你和她之间的事却没那么容易过去。”郑秀妍摇摇头，“这丫头远比你想象得还要记仇。”

    “她要记恨我的话，那我也没办法。”韩宇低声说道。

    “你别不当回事。她的性格和我很像，在接纳一个人之后，就会全心全意地对他好，但如果那个人背叛她的话，她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对方。f（x）组合的事你也知道吧？”

    韩宇心下了然，知道她这话指的应该是那个叫作崔雪莉的女孩。只不过照他的感觉，他总觉得秀晶和崔雪莉之间的关系并不像外界的人揣测得那么简单。

    当然，这世上的感情本就没有简单一说，有恨就有爱，若是当初不曾相信，后面也就不会有背叛的说法。

    就像f（x）组合的成员对崔雪莉一样，就像郑秀妍对少女时代一样。

    “怎么说，我和她之间也谈不上‘背叛’这个词吧？”

    韩宇脸上的苦笑意味更浓了一些，他稍稍低下头，说出的话像是回应郑秀妍，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地思考着什么。

    “对于秀晶来说，你的拒绝就等于是背叛。”

    此刻只有他们两人在场，郑秀妍说话也不像刚才在饭桌上那样顾忌。

    她走近到韩宇的面前，双眸直勾勾地注视着他的脸庞，嘴里轻声说道：“你要知道，在她的想法里，她和你就是天生的一对，这个观念可能从她很小的时候就根植在她的脑海里了。只不过，直到这一两年，她自己才发觉而已。”

    “按照你的说法……”韩宇也抬起头来看她，缓缓吐出口气，“我和她之间已经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如果换成我是秀晶，在抛下自尊心后，做出了那么多想要挽回你的举动，却还是遭到了你残忍的拒绝。我可能连杀了你的心都有了。”郑秀妍举了一个很有说服力的例子。

    韩宇仔细想了想，也觉得郑秀妍的说法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人都有自尊心，爱别人爱到放弃自我的情况毕竟是极少数，特别是类似于郑氏姐妹这样骄傲到骨子里的性子。

    说实话，韩宇现在回想一下，郑秀晶刚才居然还能那么心平气和地跟他对话，这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这么看来……我好像确实没什么挽回的机会了。”韩宇的语气还算平静，只是如果认真去听的话，就能听出那平静下掩饰不住的情绪波动。

    郑秀妍给出的这个推断很合理，也就是说，他和郑秀晶之间的最终结局或许真的不会太好。

    有时候，有些芥蒂是一辈子的事。

    谁都不能释怀，那就只能一直僵持下去。

    事实上，韩宇很清楚，要是郑秀晶心里始终记着这件事，那么他与她之间，就等于是横亘了一道不可跨越的隔阂。

    即便是双方勉强相处，那种别扭的感觉，韩宇反倒觉得不如大家各自不再相见会更方便一点。

    然而，韩宇不愿意这样，他不愿意这样的结果发生……

    “真难得，没想到我有一天居然还能看到你害怕的时候。”

    女人的直觉向来敏锐，光是看看韩宇沉默的样子，郑秀妍就大致将他的心理活动猜到七七八八了。

    她的眉眼间浮现出一抹讶然之色，而在这份讶然中，又似乎包含着一些说不清楚的情绪。

    她像在羡慕着眼下正躲在他们旁边那间卧室里的那个丫头。

    因为她看出了韩宇对于郑秀晶的留恋。

    说是“留恋”不太准确，该说是“宠爱”才对。

    郑秀妍知道，韩宇对待她永远不会像对待秀晶那样。

    在这个男人眼里，秀晶更像是一个孩子，而她，则是彻头彻尾的大人。

    他们俩之间的事，只会用大人的方式来进行沟通。

    韩宇也许会让着她，却绝不会宠溺着她，那是“小孩子”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偏偏，郑秀妍就是希望这个男人能把她当成“小孩子”。

    她也想不管不顾地任性一把，然后被他无可奈何地选择原谅，他会把她捧在手心里，不离不弃。

    假如是这样的话……那么郑秀妍觉得，自己以后是不是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

    爱一个人并不一定就要跟他结婚生子，能在一起就行，比起过程，郑秀妍更在乎结果。

    “秀妍？”

    身前传来的男声让郑秀妍从放空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她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嘴唇，整理好个人的情绪，就再次开口说道：“不过，我倒觉得你也不用太悲观。”

    感受到韩宇投来的疑惑眼神，郑秀妍就面不改色地解释道：“我刚刚说的只是我自己而已。秀晶和我的性格很像，但她终究不是我，我也代表不了她。比方说……我和你之间，真正认识的时间其实也就两年不到，我对你或许能比较轻松地说恨就恨，可秀晶不太可能，你别忘了你和她之间的那十年。”

    韩宇闻言就扯起嘴角，无奈地笑道：“还真是感谢你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但老实说，这么多年来，我和秀晶之间的相处方式更像是家长和孩子，而不是同辈的朋友，所以，我其实并不怎么了解她的想法，更猜不到她接下来的反应。”

    谈到这一点，郑秀妍就略微得意了起来，严格来说，她也是一个资深的“妹控”。

    “在这个家里面，应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秀晶的性格了。那孩子骄傲归骄傲，有时候却也很死脑筋，这点她就和我完全不像。她要说服不了自己的内心，就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撒手……”

    话说到这，郑秀妍还蹙眉地瞅了瞅韩宇，口吻中出现了些淡淡的醋意。

    “秀晶很记仇不假，但要是对象是你的话……这丫头估计过段时间又会自己没骨气地跑到你面前来找你，简直就跟恶性循环一样。”

    “所以，这件事就不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吗？”

    “可以啊，只要你跟允儿分手。”

    “你觉得这可能吗？”

    “那就只能等到你和允儿结婚的那一天了。”

    郑秀妍直接摊开双手，“要是等到你和允儿结婚后，这丫头还是这么一根筋的话，我和偶妈都不会放过她……你以为你不说你和秀晶的事，我偶妈就看不出来吗？只是她并不知道情况这么严重而已，所以之前她还想要缓和一下你和秀晶之间的关系。不过要是让她知道，你让她的两个女儿都这么伤心的话，估计就算你是她‘儿子’，你也会变得很惨。”

    听到郑秀妍的这番话，韩宇只是微微苦笑。

    以他和郑家的关系，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实际上他也没什么颜面去面对郑妈妈他们的关爱了。

    拐走人家女儿的心不说，一拐就拐俩，最关键的是，拐完后他还丢回去不要了。

    除去骗人又骗心的情况以外，他这已经算是最恶劣的行为了。

    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韩宇再瞧瞧眼前这道倩影，就忽然对郑秀妍开口道：“毛毛，谢谢你。”

    郑秀妍怔了一下，不解地注视着他。

    “我知道你面对我其实心里也不太舒服，但万幸的是，至少你现在表现出来的态度让我松了一口气。好歹我和你将来不会闹到像秀晶那样。”

    郑秀妍听到这话就面露默然，紧跟着，她突然往前一步，伸出手拥抱住了韩宇。

    韩宇愣了愣，却并没阻止她的这个举动。

    “说实话，我对你的恨不会比秀晶少……毕竟，在我那么不要脸面地搬进你家后，你就直接和允儿订婚，等于是往我脸上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但是，这些天我认真地想过了，我和你到底是变不成仇人。因为在成为恋人之前，我和你之间还要一层朋友的关系。”

    “在这个世上，我的朋友不多，却也不少。每一个人我都很珍惜……尤其是你。”

    “所以说，我在稍稍衡量了一下之后，就发觉，比起和你彻底成为陌生人，我果然还是更希望我们将来能够平和地见面，自然地谈笑。”

    “比起相爱，我认为这一点对我来说更重要。”

    “所以，我决定主动让一步。”

    郑秀妍从他怀里把脸抬起来，整个人往后退了回去，语气依旧不急不缓，如同在说一件非常寻常的事情。

    “不过，现在还不行，我们现在还不能和好。”

    “因为我需要一定时间来整理。”

    “等我整理清楚之后，我自然会主动到你面前的。”

    “你也别以为我就这么容易放过你了。报复，我也会做的。你让我丢了那么大的人，这笔账我迟早要找你算。”

    眼角的余光，在这时留意到了一抹眼熟的白色。

    韩宇不动声色地冲郑秀妍苦笑一下，点点头，算是提前同意了她的“报复行为”。

    随后，郑秀妍也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去，回下楼去“复命”了。

    站在原地，目送着郑秀妍走下楼去，韩宇才转头看向了自己的身边。

    另一个“他”，穿着白西装，拄着手杖，也淡漠地转过头来。

    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隔空四目相对。

    无论是叫理查德还是叫韩宇，在这一刻，他们都默然无语。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