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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第二卷战辽东 第1752章烦忧

    房玄龄离开营帐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梢头的时候。

    黄河边上的月色,古老而又苍凉,房玄龄却无心欣赏,他读书的时候喜欢读史,当年考秀才科的时候,也是明史类的文章做的非常出色。

    这一点成就了现在的房玄龄,因为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当官的人以前人故事为借鉴,总能少犯下些错误。

    而每个人都有所偏重,所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没有谁能完美无缺。

    像房玄龄也是如此,诗才之上也只平平,文章做起来也远不如岑文本等人出彩,在文坛上的地位一直不如人意。

    但要论起为官来,房玄龄就颇为自信,朝中大事小情,在他眼中都是有迹可循,更何况他还长了一双慧眼,识得世间英才。

    当年秦王府中的一干人等,多数都由他来举荐,事实也证明,他举荐的那些人,几乎没有一个是庸碌之人。

    而房玄龄也希望自己能成为前隋名臣高颎那样的人物,但却绝对不希望落得高颎那样的下场。

    只是命运之事谁也做不得准,反正历朝历代,才能越大的人,下场多数都越是凄惨,前隋的时候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秦汉以来也没两样,读的史书越多,人心越冷,所以房玄龄给自己定下了一些行事原则,并一直坚守之。

    …………

    房玄龄没有急着回去休息,漫步走在河滩之上,滔滔河水在旁边奔流而过。

    这里已经是正经的塞外之地,也就是中原人常说的云中草原。

    往东走,就会进入云中草原的腹地。

    往西北,则直通传统意义上的漠北地区。

    这地方并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所在,几乎没有战略意义,汉时曾在北边不远处修建了一座云中城。

    数百年过去,如今怕是都寻不见什么遗迹了,这里对于中原王朝而言,还是太远了些……

    房玄龄稍一追思,便回归了现实。

    他随行出京比较匆忙,不用问就知道是皇帝临时起意,他才得随皇驾北巡。

    一路上他都在想着此行对于自己意味着什么,这两年他任职吏部侍郎,除了日常吏部的政务之外,他和颜师古两人就是在做一件事,削减冗官。

    从地方到朝中,两年多时间下来,经他和颜师古之手罢免的官员已有数百人,报斩的也有一百余人之多。

    虽然还比不上前隋屈突盖那么过分,却也差不许多。

    得罪的人太多了,从朝中到地方,罢免一个,也许就能得罪两个三个,甚至是一群人。

    若非有皇帝背书,又有三省高官支持,他和颜师古肯定是千夫所指,下场不问可知,可即便如此,风头好像也是越来越不对劲。

    最近发生的科场弊桉就是征兆之一,直接牵连到了他房玄龄。

    前些日子,颜氏的一个族老病故,颜氏就在摧着颜师古回去奔丧,颜师古无奈之下,只好上请回乡。

    在省中就给驳了回来,尚书左仆射温彦博把颜师古招到省中,对他说亲戚之丧,不必亲至……

    颜师古回来就请他过府饮酒,席间唉声叹气,喝的多了,还开了句玩笑,说这事是你房乔提出来的。

    此事有益于国,俺颜师古又敬你为人,所以愿意鼎力相助。

    大致的意思就是你房乔可要顶住啊,这事是你起的头,你房乔要是敢半道上撂挑子,俺颜师古跟你没完。

    房玄龄心有戚戚之余,心里却赌了一口气,愈发不愿退让。

    那些阴私手段他没怎么放在心上,帮人在考场作弊?凡是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认为他房乔会做出此等事来的。

    督查寺的御史若敢参劾于他,哪怕当庭抗辩,也不能让他们如意,吏部侍郎不做满一任,他还就不挪地方了。

    之前裴世清辞官,他就老大的不满意,觉着裴氏中人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实则不堪重用。

    在关键时候,总想先保全自身,再有才干又能如何?

    至于裴世清是不是想保全自身,还是年纪老迈才想着辞官归养田园,那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反正房玄龄就认为,裴世清在此时辞官,定是存了畏难之意。

    他的看法不能说不对,裴世清年纪老大,想要保全令名,不想给两个野心勃勃的后进之人顶缸,也是情理之间的事情。

    而王泽继任之后,自然是先要适应一下吏部尚书的职位,管不了那么多的事情,更不会方一上任,就把两位侍郎引为心腹,毫不犹豫的替他们来撑腰解难,那样的话在政治上就太不成熟了。

    所以在事实上也就造成了裴世清离任之后,房玄龄和颜师古两人压力倍增。

    此次房玄龄随驾北行,房玄龄倒也清楚,离开京师一段时间,对他是有好处的,皇帝给予的是一定程度上的信任和维护。

    …………

    房玄龄在河边负手而立,几个护卫散开在周围,看着大半夜还要这空旷之处闲晃,不去休息的房侍郎。

    走了这么远的路,大家都是走的欲仙欲死,赶紧睡上一觉才是正经,在这里乱走,怕不是有毛病吧?

    房玄龄倒是没有什么精神类的疾病,只是心事太多,散步排遣一下而已。

    他的诗才也不太够,塞外的月色自与中原迥异,此情此景也颇有意境,可惜他吟哦不出好的诗篇出来。

    皇帝出塞之后,跟臣下们商议的就都是与突厥有关的事务了。

    方才问的那些事关西突厥王账,作为吏部侍郎,答对的可还好吗?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呢?应对东西突厥的大策前些年应该就已经定下来了。

    至于是谁参与制定的,房玄龄不太清楚,只不过临到出行,有人给他送来了一些记录之类的东西,让他明白此行前后之因由。

    那里面自然是记录着一些有关朝廷应对突厥的国策,支持突厥王庭重回西域就是其中之一。

    即便他是吏部侍郎,已经进入到了朝廷高官的行列,看过这种政策性的资料也让他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有很多东西朝廷都是一直秘而不宣。

    比如说这些年跟突厥交好,大家都知道此事,可到底为什么要与突厥交好,大部分人其实只是看个表面,深究下去也是众说纷纭,朝廷也没有给大家一个明确的说法的意思。

    此时考验的就是各人对朝廷大势的判断力,如果你能把住脉搏,顺势而为,那么在仕途上就很可能会更进一步。

    为官之人到了房玄龄这个地步,这一点尤为重要,若是你连朝廷政策的大方向都把握不住,可能仕途也就止于此时了。

    而房玄龄在营帐之中的应对,正是基于自己对朝廷大策的理解而做出的反应。

    皇帝是如此的胸有成竹,再加上对之前那些国策的强硬执行力度,于是房玄龄大胆进言,做出他认为符合皇帝预期的答对。

    好像是做的对了,皇帝令他拟诏,斩杀西突厥来使,只不过方法上……让他没办法多做评价。

    不过他还是体会到了国与国之间交往的凶险之处,来的可是西突厥王子,前些年人家来的时候,皇帝还设宴款待过他们,足可谓待之甚厚。

    几年之后再来,却是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便要奔赴黄泉。

    为官这么多年,房玄龄已经见过太多的险恶,可在皇帝的目光注视之下,在皇帝道出那声斩字之后,他还是觉着有些后背发凉。

    读过那么多的史书,房玄龄清楚的很,凡雄才大略之君主,往往都是无情之人。

    皇帝如今还不到四十岁,精力勃发,年富力强,不是李渊能够相比的,李渊当政关西那会,任由儿子,臣下们相互攻讦甚至是残杀,在仁厚的名声之下,尽是鲜血尸骸。

    当今皇帝呢,自起兵以来,平定诸侯,统一天下,那才是刚刚开始,出兵东海,弭平数国。

    同时顺手把山南纳入大唐之下,相比之下,扫清南蛮之乱,平复岭南,复收林邑,逼迫扶南,真腊来朝等事,都显微不足道。

    之外与突厥王庭交好,让北方边境纷扰平息了有很多年了,如今又图谋起了西突厥。

    如此的功绩,历朝历代已是少有君王能够相比,秦皇汉武之事业几乎已是触手可及,就算秉性无情一些,也不是什么大事嘛……

    想到皇帝的丰功伟绩,房玄龄与有荣焉,心脏也蓬勃的跳动了起来,所谓君明臣贤,将来大有可为啊。

    再说了,皇帝也不是那么无情,开国功臣们都还在,好像也没谁遭到疑忌,就算他房玄龄,也得了关照,并无商鞅,晁错之忧。

    …………

    房玄龄紧了紧衣襟,塞外的夜晚还是有些冷,房玄龄有点顶不住了,回身准备去自己的营帐中好好睡上一觉,并自嘲的想着,自己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不论是削爵,还是如今的削减冗官,还有之后早已拟定的整饬吏治,都是得罪人的活计,别人也许做不下来,他房玄龄却一定能做下来的。

    这一遭独木桥只要能走过去,前面就是金光大道。

    而且如今的烦扰虽然让人忧虑,可也不是没有好处,家里的母老虎就温柔了许多,生怕再惹他烦恼,平日里更是没有一句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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