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清晨，王驭正在他屋子里继续炼元，外面传来有人进入院子的脚步声。

    是三小姐。

    不过此时她脚步轻飘，并不像以前那么沉稳。

    王驭凝神听去，只听她走到了演武场上，随即停住不动。

    他走到窗边，轻轻将窗户推开一线，望出去时，只见那少女正轻抚着其中一个木桩。

    只一眼，他就已经看出，她一身修为，已然废了，现在一如普通人一般。

    没有涤心竹的治疗，她如那老妇所说，果真功体尽废！

    那晚王驭并没有去帮她取涤心竹。

    那丫头天天在窗外缠他，吓也吓不走，这样下去哪能行？但现在却不同，既然失去了功体，那她肯定不可能再修炼下去，以后自然要离开这院子。只要她一离开，王驭就不必再被人烦，也不必再担心会被别人察觉他在这里修炼。

    权衡之下，王驭当然选择不去帮她。

    反正她又不会死，甚至连受伤都不会，只是暂时失去一个武修的机会而已。

    现在看来，这丫头满面愁思，显然失去功体对她的打击非常大，估计来这缅怀一会儿，她就该离开了。

    王驭轻轻将窗户关合，又回到了床上。

    哪知道就在这时，那边的三小姐突然离开了演武场，朝这边走来。

    王驭一愣。

    这丫头还想做什么？凌玉可还没离开！

    外面的脚步声走到了近处，停了下来，幽幽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功体废啦，再也没办法帮助家族……”

    王驭已经听到另一边凌玉从她屋子里走了出来，显然是看到了三小姐的异常行为。

    “我从小就听着人说，我武道天赋很高，应该好好武修，帮助咱们家族振兴，可是一直没有在意。”三小姐的声音继续传来，“后来，我觉得自己好傻好自私，身怀楚家最高的四品上等天赋，却不肯为家族付出。那之后，我开始潜心武修。我曾以为，我已经成熟啦，不再像以前那样，是个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可是现在……我……我忽然觉得现在的自己才真的是好傻，还是小孩子的话，多好……”

    说到最后，她的话音已经无法成句，嘤泣出声。

    王驭心中微微一颤。

    她话中，并不像只是对自己功体被废的伤心，还有种对这世界失去希望的难过。

    难道她知道是谁给她下的毒？

    想到这，他浑身一震。

    难道是……

    只有这个可能，才能解释为什么她有现在这样的情绪反应！

    一股怒火瞬间涌了起来。

    草！

    那家伙竟能这么狠心！

    “三小姐，你怎么了？”凌玉的声音渐渐靠近。

    “玉妈……我好难受……”三小姐凄然道，“为什么一定要武修，为什么这世界要有武修啊！”

    “这……”已经走近的凌玉答不上来，停在了她身边，“玉妈不知道，玉妈只是个下人，懂不了那么多……”

    “玉妈……”三小姐哭着扑进她怀里。

    “唉，可怜的三小姐……”凌玉轻叹着搂住了她。

    屋内，王驭不禁一愣。

    他清楚凌玉对三小姐占了院子做演武场不满，还以为她会对后者幸灾乐祸，但听她声音，竟是真心为三小姐难过！

    曾经他以为自己已经看清了现在的凌玉是怎样的人，但现在看来，他似乎高估了自己，又或者说低估了凌玉。

    外面的哭声一直在持续，越来越大。

    一直哭了半个小时，三小姐哭声渐低，凌玉哄着她进了她之前所住的房间。

    王驭一直凝神听着动静，凌玉把三小姐送上床之后，为后者盖好被子，并没有做其它事，就离开了房间。

    而哭累的三小姐大概是病体初愈，已经倦了，沉沉睡去。

    不多时，凌玉到了王驭屋前，拿钥匙开了锁，推开了房门，走进木屋中。

    王驭抬眼看着她。

    凌玉眼神复杂地和他对视片刻，始轻轻一叹：“她真的好可怜……”

    王驭没半点反应，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她。

    凌玉多看他几眼，忽地苦笑：“知道她为什么可怜么？就是没人可诉说心事，只能跑来这里和你这个傻子疯子说。唉……”一转身，又出了屋子，锁上门离开了。

    王驭暗松了口气。

    看样子，她并没有发觉三小姐为什么来这和他说话，还以为三小姐只是太过憋屈又无处倾诉痛苦。

    心神迅速转移到三小姐的功体上。

    那晚没去帮她找涤心竹，他原本一直觉得自己做得对，但到了这刻，他忽然心中隐生不安。

    或许，那并不是自己真正想做的。

    ***

    三小姐睡了一会儿，便被自己的婢女小影找着，又带回了离幽小院。

    到了晚上，王驭等凌玉睡着之后，才再次离开破木屋，潜到了离幽小院。

    三小姐的闺房灯光明亮，窗上有人影映现，看来她并没有睡。

    在三小姐的闺房外，小影蹲坐在门口，螓首一点一点，看样子是想守着小姐，但又撑不住睡意。

    王驭闪身到了屋顶，沉吟片刻，终运转真元。

    思考了一整天，他终于明白自己真正想做的是什么。

    没错，现在重要的是不被人发觉他“张忠”已经恢复了修为并且还在不断提升，而且三小姐也确实厌烦，每日去烦他。

    但另一方面，他对三小姐了解越深，就越清楚这少女是多么美好善良，让他坐视她从此郁郁而终，他哪能办得到！

    “功体被废，大可重新修炼，何苦之有？”一道真元传音，瞬间穿透屋顶，直接送入屋子里的三小姐耳中。

    “是你！”三小姐顿时一震，脱口叫出来。

    “别说话！”王驭吓了一跳，急忙警示。

    三小姐也顿时醒觉，慌忙闭口。

    还好，蹲在房门外的小影并没有醒来。

    王驭松了口气，以真元传音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怕时日不够，但武修之道，远不只你所知的那条路途。我现在教你一套炼体功法，你仔细听好！”

    屋内，三小姐娇躯剧颤，泪如雨下。

    但王驭却知道，她这次却不是伤心，而是激动。

    在来这之前，他就已经考虑清楚，决心把《六重体诀》改进过后的炼体功法传给她。这套功法的厉害之处，在于从一开始就是以真元炼体，即使灵魂远远比他为弱，三小姐也能比过去修炼得更快。

    这一次的武院入门考核，她已经赶不上，但只要能重炼功体，错不错过这次入门考核，又有何妨？

    夜空中，明月渐渐从中天，往西边落去。

    一直到天亮前，王驭都在传授功法。

    三小姐的资质确实不错，一篇炼体功法，她硬是凭硬记把内容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天明前，王驭让她以耳语般的音量在屋子里悄悄背了一遍，凭着超凡耳力确认了她确实已经记牢，才离开了那里。

    他要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该怎样做，就看她了。

    ***

    从那天开始，三小姐再没到杂物院来。

    王驭大略能猜到原因，既然不必再以“摧残身体”的方式炼体，演武场自然没了用，她当然不必再到那来。

    不过这也好，他也乐得清闲，继续专注炼元。

    时间转眼就到了武院入门考核的那天，连凌玉也忍不住跑来和他唠叨起来，说起当年她参加入门考核的往事。

    王驭越来越了解她，但也越来越看不透她。她显然不像是疯了，可是那时而暴躁又时而温和，时而歹毒又时而良善的性格，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院考核完了之后，又过去了一个月，王驭终于成功突破元丹境，进入出神境。

    境达出神，便有了神识，在真正达到这境界前，王驭始终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已然不同。

    独坐木屋内，他悄驱神识，刹那间，他所察知的外物，再非只是眼耳口鼻舌等感官所能感觉到的那么简单，而是就像多出一双眼睛般，能够看到自己感官所达不到的地方！

    五感始终局限在他的身体上，然而神识却能离体而出，甚至穿出木屋，“看”到院子里的情形！

    那种感觉，就像是灵魂感应突然变得更具体化一般，而且比灵魂感应更加灵活，能“看”到的范围大幅扩大，甚至还能升上高空或者潜入地下！

    初获神识的这天，王驭压不下心中的兴奋和好奇，不断驱动神识，到处“偷看”。

    最初只是在院内，后来便到了院外，到得最后甚至是在府内到处穿行，整个楚府，他心之所向，无处遗漏！

    不过大概是局限于修为仍只在出神境前期，他的神识移动范围也基本上只有方圆数十丈，勉强能够掌握整个尚书府，再远便会感到力不从心。

    当天晚上，王驭刚刚将神识收回体内，忽听院门轻开，有人进来。

    他微微一怔，已听出是谁的脚步声。

    赫然是三小姐！

    她已经两个月没到过这里，为什么突然来这？

    脚步声比以前有力许多，显然她修炼已有初步成效。王驭尝试着以神识扫过去，立时察觉她已有炼体一重后期的修为，微感惊讶。

    这个速度，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非常夸张，看来那从《六重体诀》改进来的炼体功法，在三小姐身上的效果比他预料中还要强不少。

    那脚步声一进院子，没有停下，直接走向了他这屋子。

    王驭不禁心中暗懔。

    这丫头大半夜到这找他做什么？

    一个念头倏然闪过，王驭一惊。

    难道……她发觉是他传给她的功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