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露希娅的宅邸里住了这么久，索菲亚当然知道乔纳森的情况，这个瘦弱的少年是完完全全的普通人类，没有显赫的身份，没有超然的地位，更没有常人无法企及的力量，性格也没有出彩的地方，和普通人一样，为了生存而让自己失去了特点，磨去了棱角。

    当索菲亚第一次得知这些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她无法想象乔纳森为什么能被露希娅看中，还能被挑剔的爱因斯坦接受，在索菲亚看来露希娅和乔纳森的差别就像高挂在天空上的日月和泥沼里的石头，从本质上就是天差地别。

    不论如何，索菲亚的希望都是乔纳森所无法实现的，原本活络起来的心再次沉寂下去。

    ——我还真是像那个佞臣说的那样立场不坚定啊。最后的挣扎还没开始就破灭了，索菲亚自嘲地笑了。

    一人为城看了看索菲亚，再看了看乔纳森。这确实只是个小人物，他们不怕爱因斯坦的报复，不过倒也愿意成全公主的这个小心思。

    于是一人为城对着身边那群近卫和侍从吩咐到。

    “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他对我们的行动不会造成影响，没有让我们耽搁时间的价值。”

    众人知道公主的意思，这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要求，于是便应下了。

    “请上路吧，公主殿下，国王还在等着您。”

    说完后，一人为城对索菲亚做出个‘请’的手势。

    索菲亚对着一人为城微微颌首，不知道是同意一人为城的进言，还是对一人为城的默许表示感谢。

    等到众人簇拥着索菲娅公主经过了自己身边，乔纳森才在脑中整理出大体情况，当下也顾不得惊吓，忙从地上站起来，慌张地向着索菲亚的背影伸出手。

    “索菲……。”

    名字还没说出口，乔纳森就发不出声音了，伸出的手也僵住。

    索菲亚就在面前，但中间却像有不可逾越的深壑，乔纳森无法做出进一步的动作，不是因为受到了外力干扰，而是因为自身的恐惧。

    对方没搭理自己，是因为对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也没有胆子做什么，但一旦自己做了，那么自己就从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变成了找死的小人物，想也不用想就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只有死亡。

    就像索菲亚想的那样，乔纳森-乔斯达只不过是个没有显赫的身份没有超然的地位更没有常人无法企及的力量，性格也没有出彩地方的普通人，他没有勇气面对危险，更别说主动找上危险。

    所以，乔纳森放下了伸出的手。

    ——不是你的错，乔纳森，你只是个没有力量的普通人；不是你的错，乔纳森，你只是选择了所有人人都会选择的选项；不是你的错，乔纳森，你只是有自知之明；不是你的错，乔纳森，你只是想要活下去。

    一遍又一遍地找出一个又一个的借口，乔纳森试图说服自己，说服自己不要愧疚，说服自己不要厌恶自己。

    ——而且索菲亚公主只是回王宫享福，并不是去受罪。最后这个理由

    事情很快又横生枝节，在乔纳森愧疚的目光中，索菲亚转身了。

    以为对方想要求救的乔纳森吓得连忙低头，不敢去看索菲亚的眼睛，他害怕从里面看到悲伤，看到愤怒，看到鄙夷，看到绝望。

    不过索菲亚不是做着这样的打算，她不知道乔纳森心里所想，或者说就算知道也能够理解，她捏紧的拳头越来越用力。

    随着索菲亚每走出一步，心里的难受也就增加一份，所以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无法不告而别，即使再也无法见面，她也还是希望自己能够留在露希娅心里。

    于是索菲亚勉强着自己露出笑容，难看的笑容，悲伤的笑容。

    “能帮我给露希娅带一句话吗？”

    乔纳森身体一颤，他从没想过索菲亚的要求会是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

    不敢抬头，乔纳森只是更深地点了下头。

    看到乔纳森点头，索菲亚松了口气，她很害怕对方会拒绝，就算只是顺手就能做到的一件小事，对方也没有太多拒绝的可能性，索菲亚还是会患得患失。

    “告诉露希娅……。”

    到了这里，索菲亚又犯难了。

    该说点什么呢？悲伤的离别更能让露希娅记住自己，但索菲亚不确定自己在露希娅心里有没有那样的重量，而且就算有，索菲亚也舍不得让露希娅伤心。

    干脆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愫吗？这会不会吓到露希娅，或者适得其反的让露希娅讨厌自己。

    不，不对，自己并不是想要个精挑细选的告别，只是想要最后给自己留下点和露希娅的羁绊，即使不是那么刻骨铭心也好，即使无关情.爱也好，即使不表露爱意也好。

    不再急躁，索菲亚突然回想起了自己回家晚而错过了晚餐的那一次，露希娅很温柔地给自己留了饭菜，那是索菲亚第一次感受到露希娅的关怀。

    只是不过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也许是露希娅自己都不记得这次无心之举，却确确实实的成为了索菲亚的宝贵回忆。

    连索菲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笑容变得温柔而甜蜜，不再是强作欢笑。她用这灿烂的微笑，语气轻柔地说。

    “告诉她，不用再给我留晚餐了。”

    说完，索菲亚等待着乔纳森的回答，这对索菲亚很重要，她必须得到乔纳森的保证。

    可是等了一会，见乔纳森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索菲亚想要再次说话，可就在这时，一滴滚烫的水珠滴在了她的脸颊上。

    心里一紧，索菲亚抬手在眼前一抹，触碰到的果然是同样的滚烫，她把手指放到眼前，指尖上沾着清澈的泪水。

    呆呆地看着指尖上的泪水，索菲亚脑海里有点乱，泪水就像是从她心底溢出一样，同时也将她拼命压抑的情感一起带了出来。

    泪水越来越多，止不住也流不干，索菲亚只能咬住嘴唇，强硬地转身，只留下乔纳森一个人杵在原地。

    看着索菲亚转身离开，乔纳森从呆滞中回过神，他很难解释自己发呆的原因，那太复杂，又太简单。

    哭着微笑的索菲亚太过脆弱，笑容中的温柔和甜蜜无法让悲伤缓和，因为那背后是同等重量的绝望。

    乔纳森的脸色惨白，无论他愿不愿意，他的借口在索菲亚的泪水下都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自己是懦夫，不是因为没有力量，而是因为没有勇气，自己是混蛋，不是因为做了坏事，而是因为什么都没做。

    乔纳森咬紧牙关，清秀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显得狰狞。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该死的自己！！

    乔纳森突然明白了，爱因斯坦一直管自己叫泥老鼠，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光鲜的身世，爱因斯坦从来不会在乎这些，爱因斯坦是在讽刺自己淤泥一般无价值的人生和卑贱的性格。

    啊啊啊，好火大，为什么自己一定要那么懦弱呢？因为无可奈何？因为有自知之明？

    也许吧，但这样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的人生真的有意义吗？

    乔纳森将手伸入怀中，里面有一个铁盒，那是爱因斯坦帮自己制作的枪盒，里面收纳了那柄他还从没用过的「温彻斯特」。

    将铁盒拿在手上，因为知道自己打算做什么，所以乔纳森觉得铁盒就像是块烧红的铁块，烫得乔纳森浑身颤抖。

    ——也许会死……不对，绝对会死吧。眼前闪过洁西卡没有一点杂质的纯洁笑脸，乔纳森感怀地一笑，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明明那么不愿意放手，但意外的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像只泥老鼠一样浑浑噩噩的活了十六年，至少在最后做个男子汉吧。

    Ps：乔纳森的战斗要不要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