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宴散去，荀易来梅殿找赵莹。

    赵莹坐在梅林中的亭子里，面前摆放七色玉盏茶杯和四叠小菜。

    荀易略略一瞥，正是冬雪宴精髓的那四道鸩鱼菜肴。

    生鲜鱼片，十片雪白鱼肉错落有致排列在梅花瓷碟上，鸩鱼肉质鲜美，冰镇生吃也可。

    奶蕊鱼签，配合牛奶苏酪以及山菌做成的蛋卷，整整齐齐摆放在碟子上。雪白色的蛋卷再点缀一颗颗枸杞子。一般奶蕊鱼签是六对十二个，目前只剩下三对，显然是刚刚有人吃了不少。

    水蒸鱼蛋，取鹅蛋、乌鱼蛋蒸熟，鹅蛋用蛋清，乌鱼用蛋黄，以蛋清为套，蛋黄为心。两者之间分层填入蒸制好的鱼肉、奶酪、蒸蛋等物。上盘的时候将鹅蛋重新合上，刻上梅花图案。目前盘子里放着三颗白色梅花蛋。

    最后那一瓮鱼翅汤还正冒着热气。旁边摆着筷箸和汤碗，显然方才有人和赵莹同座饮食。

    “他走了？”

    “走了。”赵莹提起煮好的茶叶，对荀易微微示意。

    荀易在面前七色玉盏茶杯上扫了几圈。

    七色玉盏分别为赤玉、黄玉、青玉、碧玉、紫玉、白玉和墨玉。和赵莹手中的玉壶是一套茶具，据说是赵莹出生之时荀易外祖母感虹光入怀，所以其外祖父为女儿赵莹打造的用具，属于赵莹的随身嫁妆。

    方才赵莹和成元帝饮茶，用的是碧玉和赤玉杯，荀易端起紫玉流花杯，赵莹给他斟满。

    “母亲和陛下很熟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成元帝居然白龙鱼服亲自跑来荀家，就不怕出一个好歹来？

    “原本的老熟人，听说我陷入真假之厄，于是偷偷出宫来瞧瞧。”赵莹想到一件往事，忽然笑了：“其实你喊他一声舅舅也可。”

    “舅舅？”

    一般来说，父母的友人，从父亲算叔伯，从母亲算才是舅舅。这么说，陛下和母亲的关系比跟父亲的关系更好？

    “当然，现在他是你表叔，更是亲上加亲。”赵莹说：“当年我就怀疑过他跟老太妃的关系，只不过没有证据也没人相信，如今看来还是我有先见之明。”

    老太妃当年就对成元帝不错，如今想来只能以母子天性来解释。

    赵莹随手拿起一张“祝融纸”投入赤玉盏。这玉盏方才是成元帝所用，里面还有一点残渣。火纸投入玉盏，顿时在水上冒出辉煌明火。

    透过赤玉，在空中形成一道华丽的红光。

    七虹盏是赵莹这位古赵末裔的陪嫁，当然有其不凡之处。若七盏盛满茶水放在太阳底下，就会升起七色虹彩。

    荀易握着紫玉盏，杯盏倒入热茶，自动冒出一阵沁人香气。这是杯盏所自带的香味。

    “不过刚刚我见他神色憔悴，似乎身体不适？你作为大司命，能不能帮他看看？”成元帝身体不好，这点和荀易倒有几分相似。而且更巧的是，二人都是心疾。

    “哦。”荀易记下赵莹的话，他更在意另一件事。“他单独来见母亲，没说其他的？”

    “能说什么？”

    太子就在前面，成元帝好意思找赵莹倾诉前情？

    而且，赵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又是荀家的当家主母。成元帝根本没皇后想的那样，要在此跟她再续前缘。

    “他倒是留下一道圣旨，将我封为陇川夫人。”

    “郡夫人？母亲接了？”陇川为郡，以郡名为封号，是朝廷对命妇们的册封。国夫人，一品大员和国公正妻的封号。郡夫人，是二三品官员妻子的封号。

    但是加上陇川二字，同样是一种政治暗示，是对荀家的拉拢。只要荀家靠着北周，那么陇川之地由荀家自主。

    “又不是国夫人，虽然是赏赐，但不用太忌讳。他的意思，只是让我能够顺利回归大周社交圈。顺带能够保全我们母子在荀家的地位。至于那些政治含义，让南周去头疼。反正我们不求李周什么。”

    封赵莹为郡夫人，就可以顺利拿下荀家所有权利。荀易这位家主年纪小？人家亲娘年纪够大了吧？

    赵莹名正言顺收权，可以帮荀易安定后方：“虽然还需要倚重族中这些老人，但二房那些事再不可能生。”

    母子二人谈论这些日子的情况，忽然不约而同往雪地看。

    赵莹见状，对空气道：“我家儿子都现了，你还不出来？”

    梅树上凭空出现一道黑影，身穿武士服的中年男子跳下来，一屁股坐在赵莹旁边。

    “前几天就来了，但是看你几个假身，根本分不出来。”

    国字脸男子威严整肃，荀易心中嘀咕，忍不住问赵莹：“母亲，这位是……”

    “你喊舅舅吧。”赵莹指着男子说：“赵普，是天武宫之主，我们赵氏一族的旁支。未来你若复兴赵国，还需要他帮忙。”

    天武宫之主？

    荀易体内战魂激荡，孙戬差点跳出来。

    男子仔细盯着荀易看，他身上那股压迫力让荀易颇不自在。

    “他跟荀源挺像的，但作为古赵仅存的几个后人之一，聊胜于无，我就在他身上赌一把。回头让他来天武宫找我，从天武宫的门路前往战场去。能不能把握机会再度建国，就靠他自己了。”

    “那倒不用，荀家有清源殿，同样可以报名上战场。我的意思是让他跟你认识下，免得日后自己人内斗。”赵莹将墨玉盏推到天武宫主身边。

    墨玉盏和紫玉盏的功效又有不同，墨色玉中雕琢游鱼，沏茶之后似乎有一条条银鱼在水中游动。赵普和赵莹从小一起长大，墨玉盏是其常用之物。

    盯着水中银鱼，男子颇有些不自在。

    他听出赵莹话中讽刺：荀易竟然被天武宫的人围杀？你这宫主干什么吃的！

    “若非昔年我让黄椿小子去天武宫，是不是荀家就被你们天武宫给剿了？”

    听到黄椿的名字，荀易眼睛一亮：“舅舅，黄椿没跟您一起来吗？”

    “他另有事。”

    黄椿是荀易小时候的随从，也是从小照顾他长大的人。七岁那年荀易回家，本应该是黄椿随行。不过那两天黄椿痴迷武学，耽搁了时辰。所以荀易被其二婶算计，最终被妖狼所害。

    这件事让黄椿本人懊悔不已，也被荀家人怪罪。赵莹见他处境，将他送到天武宫学武，避开荀家的追究。

    侯成之所以逃亡大周国，就是黄椿指点他来投靠荀易。前些日子胡定戎来犯，正是黄椿出面解决。

    荀易和赵普相互见过，赵普说：“荀易，把孙戬叫出来，有些事我问问他。”

    荀易和孙戬换位置，顿时一道锋锐剑气冲天而起，孙戬掌控肉身“孙戬拜见宫主。”

    看到孙戬目前处境，天武宫主叹息道：“好好一位少宫主落到这一步。我飞升在即，这天武宫看来等不到你回来。”

    孙戬张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而今他和荀易绑定，根本没办法回返天武宫。

    “你留在这里守护荀易，正好帮他建国。至于天武宫……”

    “袁哉和申威已死，难道宫主想要传位给侯成？那个傻大个……”孙戬被天武宫主一瞪，不敢说下去。

    “不是他，是黄椿，回头我传位给他，你们小一辈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黄椿自认为亏欠荀易，那么天武宫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可视作荀易的臂助。

    赵莹在旁附和：“如果这一代就建国成功，天武宫的使命自动完成。到时候天武宫另辟道统，让黄椿传承武道流传千世，也是一桩美谈。”

    让黄椿上位，也有平衡天武宫四大世家的打算。(未完待续。)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