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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者与少女:卷二:正直与高贵 第八十九节:简繁之争

    “纸上谈兵”这样的概念,不论在里加尔还是在新月洲都是存在的。

    耍嘴皮子在和平的日子里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让人以为他当真很懂,但在真正上战场时却手忙脚乱摔了个狗吃屎,世界各地的人民都爱看这种不学无术之人谎言被戳穿的滑稽可笑的故事。

    从好的方面来说,它是一种对于人们追求一戳就破的虚荣的鄙夷,是一种对于务实精神的歌颂,是一种鞭策。

    但人有一个在大多数时候会将一件好事变为坏事的倾向——下过于简单的,非黑即白的结论。

    以一个极端,来推翻另一个极端:

    纸上谈兵是不可取的,因此,所有用嘴来说的武术相关军事相关皆是可笑的。仅有实际掌握刀剑枪戟,去挥舞去战斗,才能学会真正的事情。所有一切口头的传授,所有一切纸笔的记载都不过虚妄,都是派不上用场的摆设。

    这种全盘否定先人智慧与导师教学,认为只有从战场上拼杀存活下来才能算是真正的剑技的观念,讽刺的是嚷得最大声的那一批也往往是连剑都未曾握过的人。

    真的拿过剑上过战场的下级老兵,往往会对剑术教程等一切能够提升自己技艺杀敌保命的知识趋之若鹜。

    因为剑技这种东西,本就是无数先人在战场上拼杀磨练,总结流传给后辈的宝物。

    “哈——”弥次郎调整着呼吸,双手紧握木刀,采取的是保守而又可攻可守的中段起手式。

    他手中的木刀仅有1米左右,以月之国的单位称为“三尺”,而亨利从附近树林里挑选并大致切削打磨过的那支不算完全笔直的木棍则有7尺。

    武器的长度上是咖莱瓦占据绝对优势,而身高也是他足足高了有将近20公分之多。人愈是高大手脚也越长,这又进一步使得长兵器的距离优势能够长足地发挥——这也因此,尽管面对的是一度败在自己手下的外行人,弥次郎仍旧没有采取积极突进的步伐,而是保守又谨慎地双手握刀在身前,警惕着咖莱瓦手中的木棍缓步拉近距离。

    “呃——呃——”愣头青按照亨利的说法握着木棍用一端对着小少爷,同时努力使得双脚不要僵硬保持移动以防止他侧袭。

    弥次郎微微皱起眉头,警惕着木棍的一端紧接着试探性地向左侧迈出了一步。

    “啊——”而咖莱瓦虽说慢了一拍,但也确实按照亨利的指点转向继续指着他。

    武器和身高臂长上的优势使得他拥有的容错率更高一些,哪怕慢了半拍,因为攻击距离的优势,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弥次郎也仍旧难以接近到能够发起进攻的距离——只要咖莱瓦的慢还在合理范围内。

    “吾国有句话叫‘一寸短一寸险’,指的就是这种情况。”站在鸣海旁边观战的大神少有地开口,他的嗓音与贤者接近,都是平稳缺乏起伏的类型,让人感觉也是个冷静之人。

    所谓险,乃是双重涵义。

    短兵多是利刃,技法凶险追求杀伤,因而武器本身便是一种“险”。

    而另一种涵义的“险”,则是对于使用者而言。因为短兵交战的距离极近,加之武器长度缘由,攻击频率极高容错率极低,一旦有一个瞬间做错,那么多半是不会有矫正的机会了。

    “哈——”弥次郎再一次佯攻,而明显不知所措的咖莱瓦向后退了一步的同时,两手还有一个本能的向后回收的动作。

    “......”小少爷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又一次拉开了距离。

    “这呆子估计又要挨打了。”而旁边显然也看到了这个动作的洛安少女摇头叹气,樱和璐璐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而绫则是沉迷于咖莱瓦的日记本之中不可自拔。

    “是啊。”亨利语调平淡地肯定了米拉的观点,而他话音刚落,弥次郎就由中段换成了气势更为惊人的上段。

    “嘶——”他动作幅度很大,双目怒视着咖莱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青田弥次郎,参上!”之后呼气的一瞬间大声喊出自己的名号,并且向前突击。

    “哈——!”势大力沉,是谁都能看出来是由上至下的强力斩击,咖莱瓦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回收了双臂平举着木棍做好了抵御这一击的准备——

    但也正是因为这看似无比正确的举动。

    才注定了他会输。

    “唉——”随着米拉的一声叹气,弥次郎冲到了咖莱瓦的跟前,木刀狠狠落下,愣头青试着举起木棍去抵挡但小少爷却忽然一扭身体改袈裟斩为横斩。

    “啪!!”

    “呜哇咳——!”收了不少力道的这一击最少没有把肋骨给打碎,人高马大的愣头青抗打击能力一流因而估计只是淤青,但疼痛是仍旧免不了的,他一时间感到难以呼吸整个人直接就跪了下去,木棍也摔落在湿润的泥土上,因为疼痛而僵硬的缘故一个大男人都不像样地流出了眼泪和口水。

    “你这呆子,我......”米拉一脸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气鼓鼓地转过身走去。

    弥次郎瞥了一眼咖莱瓦,又看向了亨利,无声地走向了鸣海等人。

    “呜嘶嘶——”忽然的惨叫声让博士小姐抬起了脸,而看着咖莱瓦的惨样她本来有些心疼想走过来的,但贤者却比她更快地站在了年青搬运工的面前。

    “我——啊嘶——”侧胸仍旧阵阵酸楚的咖莱瓦想说些什么,但却说不出来。

    “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输,对不对。”而亨利俯视着他,伸出手轻而易举地就把这个和他差不多高大的年青人扶着坐了起来。

    “我......反应太慢?”而疼痛逐渐缓解的愣头青开始试着寻找原因——就好像他一直在默默看着的贤者与洛安少女所做的那样。

    “别瞎猜,给出你能肯定的答复。”亨利一针见血。

    “嗯.......我不知道。”咖莱瓦的呼吸逐渐平复,然后颇有自觉愚钝的惭愧之意点了点头。

    “你认为防御是什么概念?”亨利忽然撇开了话题这样问他。

    “呃——”咖莱瓦理所当然地没有反应过来,而贤者再度重复了一遍:“你认为拿武器与他人战斗时,面对他人的攻击,你有什么样的防御手段?”

    “呃......躲开?”愣头青开始思考:“还有——”

    “格挡。”亨利抢了他的话:“就是你刚刚想做的事情。”

    “嗯,但是我反应太慢了——”咖莱瓦垂下了头,而这下不光是米拉,连交手过的弥次郎也开始用鄙夷的眼光看他。

    “这不是根本原因。”贤者开始如是说着。

    言语,是有魔力的。

    所谓纸上谈兵诚然不可,但仅仅只认为一味苦练便可达成至高之境,也是一种无比的骄傲自大。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学而不思则罔”如是的话语与纸上谈兵一并,亦是比比皆是。

    “你的概念没有搞清楚。”亨利竖起了一根手指,点中了咖莱瓦的要害:“你对于攻击和防御的概念仅限于‘躲闪’以及‘格挡’。”

    “而不知晓‘控制’。”

    “啊......啊?”咖莱瓦仍旧一脸迷茫。

    “这是我们的错。因为与我们一同前行,见识过我们的战斗以后你总会下意识认为,面对对手的武器时,你需要通过复杂而又巧妙的格挡与卸力之类的技巧,再进行准确高效的反击。”贤者毫不留情地这样说着,而咖莱瓦这回听懂了,像小鸡琢米一样连连点头。

    “但这种做法,并不适合你。”亨利如是说着,而愣头青愣了一下,有些不甘地垂下了头。

    “不是说你天资愚钝,别乱想,只是单纯你学习得还不够多。”贤者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内心想法,直接点出了这一点:“我会让你练习长枪,是因为在之后的旅途当中需要的是能够立刻派上用场的技法。”

    “不论是里加尔的东西海岸、阿布塞拉大草原、奥托洛帝国还是南境城邦联盟。不论是人类还是矮人。哪怕讴歌的传说英雄大多是拿着剑的,这个世界上,最常有的武器却仍是长矛、长枪。”贤者居高临下地以他灰蓝色的眼眸看着年青人,那双蕴含魔力的眼哪怕是背光在朗朗晴天之下仍旧散发着平稳却又令人难以移开双目的光辉。

    “你就未曾想过缘由吗?”

    “想过,但没懂。”咖莱瓦愣愣地回答。

    “剑术,剑技。是需要时间来磨砺,亦需要天分与导师的。米拉学了三年的时间也仍旧只是掌握了大部分的基本型和一部分的进阶剑技。”

    “多变的剑法,掌握敌人所未知的技术,诚然是一种克敌制胜的方案。但它所需耗费的精力,训练所花费的时间与人力成本极高。”

    “因此,剑技并不适用于数量广大的普通士兵。”亨利一如既往地以浅显的语言,层层剖析了各种事物。

    “他们需要的是更加简单的东西。”

    “简便易学,是批量推广至群众之中的最基础要素。”

    “长矛需要做的,仅有戳刺。”

    “成排的长枪兵并排站立手持武器,仅仅只是举着,无需作出任何复杂的动作,也会令骑士心生畏惧。”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概念。”

    “你手中的武器仅仅只依赖于‘长度’与‘距离’便已完成了‘防御’,按照我所说的方案,一直保持着尖端压迫,使得弥次郎无法靠近,你就已经完成了防御不是吗?”亨利说到这儿,咖莱瓦若是还听不懂,那他也就真的没救了。

    “啊——”

    “啊!”愣头青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了。

    “先入为主是很要命的,因为你一直在看着的我们所用的武器都是刀剑,攻击距离更近,以格挡为主。因此你便认为‘防御’仅有‘本能的躲闪’与‘挡下对手的攻击’这两种。”

    “但长兵器只需保持正对着敌人,威逼不让对手靠近,就已经是一种防御了。”

    “距离即是防御,控制双方之间的距离,而不是用挥舞起来更费时间的长兵器试着去在短兵器占优的近距离下格挡。”

    “那样做的一瞬间你就注定落败,因为你舍弃了自己的攻击距离优势,用自己的短处去和敌人比拼。”

    “繁琐复杂的使用技艺可以往后再学,你现在所需要的是这些基础,可以立刻便派上用场的基础与正确的应用思路。”贤者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如是说着:

    “明白了?”

    “啊——啊——”而如醍醐灌顶明白了这一切的愣头青接连点头,连伤痛也忘记,气力十足地回答:“明白了。”

    “老师!”他下意识地就喊出了米拉一直在喊的称呼,使得踱步返回的洛安少女大声地:“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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