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法神:正文卷 第七百五十章 绝望凝结成的挽歌
“混蛋!魔鬼!恶棍!瘟神!你既然是人类,那哪里来的那么多诡异的能力?!你是将上古的大神都煮着吃了吗?!怎么和以前那些肮脏卑鄙猥琐的人类完全不一样呀!”女孩的哭号声即使在水里,也传播的很远。
没有回应,银尘身影已经消失了。
【地下空间?海面】
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看到的只有红与蓝的对撞,和蹈天的绝望。
本已认为自己死去的人,再一次活动了起来,如同从里面打开棺椁,慢慢坐起来的僵尸王。
徐梦丽就是在这种感觉下醒来的。
全身刺骨的疼痛折嚰着她,而这种疼痛和右边小腿上传来的剧痛相比,不值一提。
她张开空无的眼,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瞳孔聚焦。她在“我怎么还没死?”的疑惑中看向自己的身体,只看到一处处皮肉翻卷着的伤口,没有看到一根红线。
她自由了,真的自由了。
她运起罡风,很轻易地就获得了围绕周身的风雷之力,与此同时小腿上的剧痛更加明显,撕裂着她的神经,她转头看去,先看到了一池刺目的红橙色的熔岩,然后才是浸泡在熔岩中,几乎彻底成为一团焦炭的小腿。
小腿废了,她残了。
徐梦丽知道自己此生不可能恢复这样的伤势,不过也无所谓了,她此时根本没有活下去的意思。她茫然又寂灭地环顾四周,希望找到一处安静美丽的所在,静静地,稍微体面一些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解语宗已灭,又岂敢独活呢。”
她轻轻吐出这句话的同时,也终于弄清了周围的状况。这里本身,就是一处理想极了的埋骨的地方。
她刚好处在禁咒的边缘,处在禁咒和岩浆交汇的点上,她的右侧是醒目的红橙,是沸腾的熔岩,她的左边是凝固的冰川,是皑皑白雪,是寒冬的美丽。此时她就躺在红蓝交界的雪地上,一只脚不幸泡在了岩浆里。
身下的雪,是烫的。
没有衣服可穿的徐梦丽轻轻坐起来,坐直了身子,随手捏出一个聚元式,潦草地压住了身上流血不止的伤势,她并非想疗伤救活自己,她只是想减轻一些疼痛,好让自己的最后一个呼吸,不那么凄惨而已。
疼痛缓解的时候,她听到了声音,按理说在这一片混沌的虚无的寂静之中,不应该有任何声音才对,可是她偏偏听到了声音,听到了微弱的,仿佛人要从鬼界挣扎着回来的声音。
那一点点响动仿佛什么东西在缓慢爬行。
徐梦丽朝着响动传来的方向望去,最初的一秒钟,她只看到了冰雪的边缘,和赤红的岩浆,之后她才看到那赤红色的岩浆里,慢慢爬出一道漆黑色的身影。
从形状上看,那是一个人。人?
徐梦丽不得不运起神功,汇聚起元气到眼睛上,以便仔细观察,然后她感觉到虚空般的胃囊里,一阵扭曲痉挛。她赶紧移开视线,假装欣赏起美丽的白雪,她感觉自己差点将内脏吐出来。
那确实是一个人,一个全身都是烧伤,溃烂,水泡和化脓的恐怖的人。那人的皮肤已经彻底地,点滴不存地消失了,连肌肉都少去了很大一部分,全身露在外面的大部分地方,只有烧焦的骨头和焦糊之后又腐烂的肌肉与内脏,惨白色的剧毒之力围绕着那人,去只能将其伤势进一步恶化,因为任何恢复性的聚元式都对那种程度的烧伤束手无策。
那人的眼睛早就消亡了,眼眶上连眼皮都没有,只有两个留着脓水的大窟窿,鼻翼两侧的肌肉组织几乎全部失去,只有焦糊的鼻骨孤零零地指向前方。那人的头几乎就是一团黑色的半碳化组织,仿佛在硫酸里泡久了的蔗糖,唯一能证明那人还是人类的,只有时不时露出的森白的牙齿。
那个边界模糊的人影慢慢爬行着,似乎还很有力气,徐梦丽惊恐地看着她,手掌之中勉力繁衍起狂风与雷霆。
那人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存在,微微转了个方向朝她爬来,两人之间至少有三十米的距离,那人可能需要几个小时甚至一天的时间才能到达徐梦丽的跟前。
那人一边爬着,一边伸出一条早就辨不清形状的手臂,同时张开形状模糊的嘴,露出几颗闪亮的白牙齿。
“救救——本宫——”
她一开口,徐梦丽就知道她是雷泉了,哪怕声带已经寂静毁灭,仇人的声音,还是不可能被徐梦丽忘记的。
徐梦丽不可能忘记自己见过的每一个炽白芍药,毕竟那是宗门覆灭的大仇,那是将她的理想她的信仰,她的依靠,她的家园一切一切彻底摧毁的血海深仇,正如她施加在万剑心身上的血仇一样。她知道自己落到如今田地也是善恶的果报,可是她依然恨,无限度地恨,因为她和她的解语宗在全心全意地从明泉的控制之下独立出来,并且眼看着就要迎来胜利的时候,炽白芍药几乎如同突袭般将她们的希望撕毁,将她们的存在否定,将她们以前任劳任怨的所有功绩一笔勾销,这让徐梦丽有一种被偷袭被欺骗的感觉,尽管她身为魔道,欺骗和偷袭是最常用的手段,可她就是不喜欢别人这么对她。
魔道都是自以为是的。
她因为仇恨认出了雷泉,也看到了雷泉如此凄凉悲惨的终末。雷泉还活着,还挣扎着朝她爬来,然而徐梦丽知道,这个人的生命也就剩下几分钟了。
“炽白芍药,你们也有今天啊。”徐梦丽用最高傲最得意的声调说道,可是远处的雷泉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依然执拗地朝她爬来,依然如同念经一样低声呢喃着:“救救本宫……本宫要痛死了……”
雷泉的神智已经彻底泯灭了,此时就像一头卑微的动物一样靠着求生的本能挣扎着,徐梦丽自问精通医学,可是看着雷泉这样悲惨得几乎就是一块大号焦炭的身影,她不觉得有什么救治的希望。
徐梦丽已经站不起来了,只能学着雷泉,手脚并用地爬行,朝远离雷泉的方向爬行。徐梦丽不认为自己需要去杀死雷泉,甚至不认为自己需要去嘲笑雷泉,雷泉的终末,在她眼前展开的只有天诛般的残酷。那曾经生长在庙堂之巅,跟着凌华皇后俯瞰众生,肆虐百官的炽白芍药的公主,那曾经美丽得连女人也能吸引住的高贵的大公主哟,又怎能接受自己被岩浆洗去容貌,洗去全身娇嫩的肌肤,变成魔鬼般丑陋的现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雷泉在掉进岩浆池的瞬间就死了,用比那些解语宗的****好不了任何一点的残酷方式死去,从岩浆池里爬出来的东西,只是一只将死却又挣扎着要活的动物而已。
徐梦丽忍着小腿上的剧痛,爬过雪地和岩石,皑皑白雪上留下了两道清晰的痕迹,那是一个女人最后的挣扎和归宿,是一个女人留下的最后的一点冰冷的刻痕,以及对这个压迫女人的世界的控诉。
她到了匕首般尖长的小岛的尽头,那里有一方如同跳台般高高立起的岩石,徐梦丽攀爬上去。
她如同傲立于礁石之上的美人鱼,哪怕浑身伤痕累累,也依然具备着令人迷醉的容貌和身形,她残酷地笑着,高傲地笑着,胜利地笑着,转过头来,仿佛欣赏解剖台上挣扎求存的青蛙一样,欣赏着雷泉缓慢又毫无希望的爬行,她盯着她看了很一会儿,直到自己心中的仇恨在无尽的风雪中渐渐熄灭,只剩下悲伤。
她的笑容消失了,眼泪最后一次从眼眶里流出来,绵延不绝,永无止境,徐梦丽还是平生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还能有这么多眼泪可以流。娜姐泪珠儿个个都散发出五彩色的晶莹光芒,徐梦丽将它们接到手心里,看着它们在风雪中结成一粒粒寒冰的滚珠,更晶莹剔透得如同珍珠彩玉。徐梦丽了解,那是一种解脱后的空无的晶莹与纯粹,正如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再也不是那个玩弄世人感情的解语宗弟子,不再是那个背负着宗门荣耀和使命的新任掌门,更不是万家的小妾,屠灭万家的心机女和告密者,她只是一个即将死去的女人,一个心中只有悲伤和悔过的平凡女人而已。
“对不起,解语宗。”她哭着说,清冷的音调溃散在风雪之中。
“对不起,万宗明,倘若奴家还有一次悔过的机会,奴家绝不会背叛与你。来生,奴家就给你做一辈子女奴吧!你怎么打骂都可以……”曾经的荣华富贵,欢声笑语,再次浮现于眼前,徐梦丽骇然发现,那居然是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甚至是这一辈子唯一值得去回味的时光。那时光胜过告密立功后获得十两黄金的喜悦,胜过临危接过掌门位置的荣耀与热血,更胜过在解语宗中平凡庸碌又勾心斗角的每一天,更胜过离开万家后,在青楼中接客的每一个不堪的晚上。做小妾的日子,是名为徐梦丽的人生中,唯一着色过的地方,其他的,都是灰色的。
直到决定去死的时候,她才明白,她才真正看清了自己,然而一切,都再也无法挽回了啊!
“对不起,万剑心。”她最终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实际上万剑心来源于万家,她早就知道,至少在秘境中和真王部队相遇的时候就知道了,因为这个世界上从来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那么那么像她梦中的万宗明了。
万家灯火眼前灭,将死才知错一生。悔恨如同黑潮,将悲伤与仇恨吞没,席卷着她的身心。“对不起,万剑心!!”她突然放声大喊,那哭喊之声几乎可以将黑暗的虚空震裂。她仿佛将生命中剩余的所有,都幻化成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恍若突然绽放的花朵,瞬间喷薄出全部的娇艳与芬芳,接着瞬间枯萎。
她枯萎了,她那原本已经止住鲜血的伤口在一瞬间全部崩开,喷出大量刺目的殷红。“就让卑贱的奴家,将这一切肮脏的隐私,彻底埋葬吧。”她如同念咒般低声呢喃着,然后奋起全身所有的余力,朝前一纵。
她在空中划过一条短短的,并不如何动人的弧线。
水花四溅中,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冰冷的蓝色水面。
蓝色的水面上很快泛起一连串晶莹的气泡,那是她留在这个黑色人间的最后的痕迹。
她走了,带着江安万家覆灭的全部秘密与悔恨,带着解语宗覆灭的全部仇恨与悲伤,就这样在这个已经杳无人烟的荒漠般黑暗的地底,在这玄冰与烈火,霜华与红莲交织着的红蓝的绝境中,彻底不顾一切,抛下所有,选择了名为解脱的死亡。
几分钟后,她身后那缓慢爬行的身影,也在暴风雪中彻底僵硬,再也不能移动分毫,用一个极其扭曲又悲惨的姿势,迎接上天注定的死亡。那漆黑又空洞的眼眶中,最后流出的,竟然是两团发霉了的脑浆。
徐梦丽与雷泉,一个是名震江南的红牌女子,一个是威凌朝野的公主大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吃人的东海秘境之中,从此再也没有出现。
【地下空间?大海之上的孤峰】
直径数十米藏于水下的岩石圆孔,斜上着穿过七千米厚的岩层,较低的的一端连接着熔岩之海,守护巨龙的居所。较高的一端连接着温暖如春的地下温泉海,凛凛渊一族的万世囚牢。
那里与其说是囚牢,不如说是一个封闭的,安逸的,永世轮回的生态圈。
熔岩之海与温泉海,同处在一片极其广袤的地下空间,享有一片共同的黑色穹顶,穹顶是岩石构造的,厚不知几何,穹顶之上长满了发光的石钟乳,如同万古不变的星座,那些凝固了星辰之上,甚至还有老鹰的巢穴,尽管这群在地下生活了无数世代的白头鹰们,从来不知道何为真正的的天空。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