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凤天下:第一卷江湖 第六十六章波澜兴,精卫岂一人?
“天冷了!”
望着天空,斡烈兀术答骑着白麟,伫立于朦脓细雨之中。
此刻正值夏去秋来时候,有的时候是天空透澈、万里无云,有的时候却乌云蔽日、雷霆滚滚。
刚刚过了几天晴空,如今又再次被乌云笼罩起来。随着一声雷霆作响,点点滴滴的雨珠自天空落下,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先是淅淅沥沥,然后不过数分钟就变为似泼天大雨。
风声怒吼,雷霆长啸。
这一下,立刻就让温度下降了起码十数度,令人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
斡烈兀术答毫无避雨的想法,任由健硕身躯立在原地,为满天大雨冲刷而过。身下白麟却是倍感无聊百无聊赖,将身后马尾轻轻甩着,一副惬意无比的样子。
置身于这冰冷的世界之中,他面色忧愁目光悠远看着北方,那里是他过去的地方,如今来到了这迥异于北地荒野的西南崇山峻岭之中,斡烈兀林答仿佛又回想起昔日里的场景。
于冰天雪地之中,踏破长空、好似乌云蔽日一般席卷而来的,那是横扫千军的蒙古铁骑。
他们自北方辽阔草原南下而来,身下骑着最为顽强的蒙古马,手中亦是使用着这个时代最强横的反曲弓,遵循着自然界亘古以来所延续的自然法则,以最为狂暴的姿态想着这个世界宣布着自己的存在。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他们是毁灭的使者,他们是地狱的修罗,他们是文明的终结者!
所到之处,就像是冰冷严酷的寒冷天气之中那些冻毙的动物一样,摧枯拉朽覆灭了不知道多少个国家。西辽毁灭了,距离这一年为十三年;两年之后花刺子模也覆灭了,其军队一路达到伏尔加河流域,随后过了八年西夏也彻底覆灭了。而在这一年,高丽也彻底臣服,至于之后会是哪一个国家?
斡烈兀林答想了还幸存的国家,长叹一声:“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乌古论长寿,军中粮草还能够支撑多久?”
“报告将军,只能够支撑七天时间。七天之后,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立在一边,乌古论长寿恭敬回道。
“只有七天时间吗?”回转身,斡烈兀林答望着远处的兴元府。
天朦脓无比,乌云遮住了阳光,以至于眼前昏暗无比。隐约中,可以辨认出兴元府那一圈城墙。
若非这兴元府阻挡,只怕他的计划也应当已经实现了吧!
想着这些,斡烈兀林答低声道:“难道,只有撤兵吗?”当初自己立下军令状,发誓要夺取整个川蜀一代以为根据地。而今自己却一事无成,更因兴元府顽强抵抗而无丝毫进步可言。
“对了将军。”乌古论长寿又问:“这么些日子,和速嘉兀迪一直没回来。他是不是……”
“将军难免阵上死。对我们来说,不过是寻常事情罢了。”斡烈兀林答一拍白麟,当即转身离开,又道:“还有,传我命令。三日之后,无论如何立刻攻城,我需要彻底拿下兴元府。”催动身下白麟,朝着远方白色帐篷走去。
马蹄在草地上擦出一个浅浅的小坑,小坑旋即被雨水装满,几人也没有继续停留,回到了自己的帐营之中。
就这糟糕的天气,可不是战斗的好时刻。
…………
山泉潺潺,微风拂动,哺育着山脚下的村庄。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已经是清晨的日子,却没有任何的农家开始工作,刚升的太阳却是带着血色!忽然,一股浓烟冲天而起,那农庄立刻陷入无边烈焰之中,火光冲天将半边天空也染成橘红色。
又有三人缓步走出,脸上笑嘻嘻的,浑然没有将身后一地死尸当作一回事。
这三人倒也古怪,一人身披袈裟、手持念珠,然而那念珠却雕成骷髅样式,凭空让他那副佛门装扮透着一股狠毒;又一人身穿青色长袍,虽是儒士打扮,然而却染着一身血液,光是立着就让人感觉可怖;最后一人却是穿着一个破烂道袍,其上布满斑斑点点的污秽,光是嗅上一嗅就有一股浓郁腥臭味冒出。
只是他们没走多远,就见远处出现一位老道士。
那老道打个辑手,似是早有预料,说:“笑如来、观棋士、玄阴子,你们也算是身负绝学、神通。没去匡扶社稷,反倒在此殃及百姓?如此行径,和凶魔有何区别?”
“丘老道。我道你有什么真知灼见,如今想来也不过如此。”那笑如来却笑嘻嘻回道:“需要知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此刻正值杀星降世,我等不过再次应劫而来,在这乱世之中超度他们前往极乐世界。如此功果,你倒说有何不妥?”说话间,三人具是默运玄功,欲要一起上前对付眼前的眼前道士。
没办法,全真教掌教身份委实太过于惊人。
他们三人若是不一起上前,只怕根本不是对方对手。
“只是这般法子,终究太伤天和。”丘处机叹声说道:“若是你们继续下去,少不得折损根基。”
“成佛成魔,不过一念。你道我杀人如麻,我却说你虚伪至极。”笑如来哈哈大笑:“更何况若非你们这些玄门正宗逼迫,我们这三魔如何汇聚一起?”一声咆哮,早将全身功力运转开来,一招如来神掌直接拍出,无边金光自身躯周遭冒出,汇聚一起形成一个丈余长金掌,就朝着丘处机攥去。
另外两人,也是一般运起十成十的功力,一个凌空中打出数十道劲气,好似围棋一样自四面八方将全部方位尽数锁住,令丘处机难以动弹。另一人却是唤出阵阵氤氲紫气,其中弥漫着一股腥甜气味,貌似寻常然而若是让别人一嗅,就立刻感觉全身酥软,脑海之中更是浮想联翩,有众多狐媚幻象现身,迷惑住对手。
这三魔,个个都有人阶巅峰的实力,比那四凶、忠勇四将更甚一筹,当和孙应时、杨琏真迦、吴曦、斡烈兀林答乃是同一等级的高手。
丘处机摇头叹道:“既然几位不肯放弃,那么且原谅老道无奈了。”说完,一道虚影立于身后,正是那脚踏玄龟、青龙环身的北极玄天至圣真武大帝。
这大帝刚一现身,那来到身前的诸般奇异异象陡然消失,至于远处三人更是哎呀一声,面有冷汗、一脸惊恐跌倒在地。虽有短暂和平,然而整个兴元府之下,早已是暗潮涌动、人心思变。
于一处偏远石亭之中,有十几人盘坐其中,为首两人人正是德兴楼兴元府大地主舒潜。
四周围立着一些仆从、侍卫,大概是因为正值那斡烈兀林答攻城,所以这些仆从、侍卫全都身穿厚实皮甲,手中亦是拿着朴刀,一副随时准备战斗的样子。
方圆百丈之内全是开阔地带,毫无能够用来遮蔽的灌木丛和树林,一眼望去完全可以看见任何东西,绝难隐藏任何一人踪迹。
“两位叔叔,今日里为何招我们前来?”一位年轻男子拱手问道。
见到他站出说话,那些人全都止住话语,一脸期待望着座上两人。
今日里来到这里,他们就被警告过了,不得将此次聚会泄漏给其他人知晓。
所以他们也不清楚今日里为何来此,所商谈的事情又是什么?
舒潜神色一暗,长叹一声:“窦寇啊。我和你父亲向来交好。如今见到他被人所杀,我这心啊是万般悲痛。就连每天睡觉的时候,都经常梦到他。他也不和我说,就那样直愣愣的看着我。嘴角留着血液,身体心脏这个位置被挖出一个大洞,那颗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的跳着。我就想啊,他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所以就开口问了‘你有什么遗愿的话,我可以帮你完成’。起初啊,他也没说什么,总是当我问这话的时候,他就扑过来将我抱紧。那带着鲜血的手,还有自口中呕出的鲜血,全都洒在我身上。”
说道这里,他似乎想起自那府衙之战之后每日里所做的噩梦,心脏顿时跳了起来,“扑通扑通”就像是大鼓一样,剧烈无比。
“劳烦叔叔挂念。”窦寇一脸戾气,声声切切说着:“自父亲死后!日日夜夜我都时刻铭记此等血仇。若是不报,我徒为人子!”
听着这般话语,其余人也是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显然也是一样被勾出了当日在府衙看见的场景。
那般血腥场景,真是人间地狱。
“咕嘟咕嘟”朝着口中倒入茶水,舒潜像是要将自己的畏惧也随着这碧绿龙井一并吞入腹中,继续说道:“你们也知道我胆子小。所以每次在这个时候,都会惊醒。那个时候啊,我就在想,他究竟想要告诉我什么?”
钱俊感觉不妙,问:“是什么话?”
其余人也是一样昂首雀跃,满怀期待看着舒潜,想要知道这位一百年来始终盘踞整个兴元府舒家家主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见解。
吊起众人期待,舒潜长吁一口气,说道:“拯救兴元府的方法!”
“拯救兴元府?”
齐声倒吸一口气,其余人满是吃惊盯着舒潜,目光中透着怀疑,一副完全搞不清楚舒潜为何会变成今日这般样子的神色。
那斡烈兀林答所领兵马和其强大,仅仅首日偷袭就杀了近百人,第二日攻城跟更是杀敌近千,若非忠勇四将勉力坚持、众位士卒奋力杀敌,只怕今日里他们就不会在这里了!
“可是有萧大人还有那忠勇四将相助,应当能够守住兴元府吧。”有人有些迟疑,说道。
“糊涂!”
猛地一拍石桌,舒潜也不管他那手掌已然红肿,说道:“今日里那斡烈兀林答敢带着一千兵马攻打我兴元府,他日金帝未尝就不敢带着数十万大军南下,夺我川蜀一代。到时候,你我一家又该如何?”说到后面,气息明显激烈起来。
“没错!”一边窦寇应和道:“值此危机,我等自然要奋力挣扎,也免得和我那父亲一样,化作刀下亡魂。”
“既然如此,那依着两位来说,我等应当如何?”钱俊缩了一下脖子,不敢质疑。
莫要看如今舒潜这般猥琐奸滑,然而他年轻时候也是好勇斗狠的主,于家族械斗时候亦是勇悍非凡,否则如何能够守住族中千亩良田?
“很简单,当日里我蒙窦候托梦,他曾经和我说道。北地战乱不堪,其地早已荒芜,千里之地了无人烟,可谓是‘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我想那金兵之所以过来,不过求粮罢了。只需应允他们要求,对方自然会自行撤退的。”不疾不徐,舒潜缓缓说道。
“你是说,送粮?”
钱俊讶然问道,脸上浮出诸般神色,有对金兵的害怕,也有保存性命的侥幸!
其余人俱是一般神色,满是不解盯着舒潜。
这般话题在几日前以府衙之内就已经提出,只是当时萧逸一力否决,故此也没有人敢去做。
没曾想,这舒潜居然旧事重提?
舒潜解释道:“没错!送粮食。三千担粮食,想必他们应该会就此罢休。”
想着城外的那些军队,他已然害怕极了,甚至就连离开兴元府回道庄内都有些害怕。
若是让那些军队继续盘踞,那他那些良田之中的庄稼,可就要全部荒废在野外,一年的辛苦劳作也将毁于一旦。
相比之下,区区三千担粮食也不算啥。
“当然。而且我自有安排,肯定会保护好那些粮食,送到对方手中。”窦寇点点头,说道。
钱俊讶然问道:“可是,小寇啊!你的父亲可是丧于金兵之手,你怎么呢?”
“哼!”没等他说完,窦寇冷哼一声道:“若非那萧逸守护不利,让那贼人闯了进来。我父亲如何会丧于对方手中?”
听着当日众人对父亲因逃走而死的鄙夷,他对萧逸的厌恶更甚一筹。
若非这家伙擅自宴请众人,自己父亲如何能亡?
钱俊张了张口,又道:“可是,这可是资敌啊!会判重罪的。你——”
话音未落,亮光闪过,一把长刀插在他面前,深入石桌半截,耳边一缕长发飘落,钱俊方才醒悟过来,双目透着惊惧望着窦寇。
窦寇冷笑道:“钱俊,我敬你一声才叫你叔叔。但是你若是敢泄露天机,那就莫怪我不客气了。”环视众人,他自怀中取过一瓶丹丸说道“还有,此事涉嫌庞大,为免有人泄露天机,这瓶七日断魂丹就请各位服下。否则的话……”
言辞中,分明是带着威胁。
舒潜亦是回道:“当然!若是事成之后,自然会有解药。但是如果泄露出去,你们也应当知晓后果的。”
钱俊等人霎那间就痴呆了起来,本欲起身离开却被旁边精壮汉子看住。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张开口吞入丹丸。
如今之际,也只有走一步是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