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酋长到球长:方国之伯 第八十一章 粟夏有限主权体系(十三)
“怎么了?”
陈健很少见红鱼这般模样,红鱼叹口气道:“被派去村社农庄的那些人在议论你呢,他们不高兴。【】说自己都是众人推选出的贤人或是在学堂学过的,又是会识字数数的,怎么就被扔到那种荒芜的地方去了?他们不想去,想留在榆城,只说要是教他们种地的话,夏城是个人就行,自己为什么要去?”
“而且……而且他们对你让他们在闲暇之余教教那些人识字的事很不满。健,你太急了。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这样太急了。整个夏城认得二百个字的不算少但也不多,能数到成千上万的也有可也不多。如今夏城正缺人手,你应该再等等,等十年后,会有更多的孩子会认字数数,到时候再分过来,这样才行。就算你等不急十年,五年总可以等吧?你这样会有人反对的。”
“反对?”
“对。大家都想在城邑,都想在夏城,大家学字是为了做官员,不是为了去蛮荒的村落的。不只是这些人,等到榆钱儿让夏城的那些人来了后,议论声会更大。”
“你逼着他们教三年去三年,他们会恨你,会反对你。而这些人都是咱们夏城很有力量的人,如果他们都反对你,你也不好做。十年后就不同啦,学的好的去做官员,学的不好的去教人识字,反对你的人也会少一些啊。”
“现在假使有四百个识字的,你抓来二百个,便有一半的人反对你,而且这四百个人都是城邑中有些名望的。十年后会有四千个识字的,你抓来二百个,不过相当于二十个才有一个反对你的。那是不一样的。”
陈健苦笑道:“我哪里能不知道呢?但是我又想要一群识字的人,至少会数数会切音的人,我能怎么办?如同夏城学堂一样,学堂的师长都是脱产的,公产负责那些孩子的种种需要,我养不起,就算夏城一个兵不养,我也养不起。”
“让这里的孩子每个月缴纳粟米才能学习,你想过这里的、村落的大人会接受吗?十二岁的孩子已经可以割麦和泥可以去作坊劳作,大人会让他们去学那些东西吗?”
“我等不了十年,十年后夏城就会和其余城邑一样,贫者愈贫富者愈富,夏城已经积累起了足够的财货,谁会愿意让自己的孩子来到一片蛮荒的土地?十年后识数断字的人已经成为夏城的官员,享受着权利和财货,有什么意愿会去村落扎下根?除了姬松那样被国人看做疯子痴傻的人,会有几个?”
“想盖起一座屋子,要么砸破旧的,要么在蛮荒而没有屋子的地方盖起来。夏城才走出蛮荒几年,那些人还没有天生高人一等的想法,但却已经有了高人一等的事实。”
“现在都这样呢,十年后呢?这种想法会和其余城邑一样,他们为了自己掌握的东西传给子女而不是所有人,第一个要弄死的就是想要让更多人识字的我。粟岳曾和我说过,不要让我把这些东西教给普通国人,因为这些东西是他们和他们的子嗣高人一等的原因。”
“先识字的,总不喜欢不识字的人识字。”
“真要这样过十年,我已经斗不过他们了,不敢也不能和他们决裂。即便我还有威望,即便你和榆钱儿仍旧站在我这边,到时候他们会挑出你们的错,逼着我选择。是选你们?还是选他们?”
“选你们,就是和整个夏城的亲贵和希望子孙万世的人作对,夏城特有的自上而下严格计划控制的体系就会崩掉,夏城就完了。”
“选他们,我就得亲自一剑捅死你们两个,还得把你俩的尸体挂起来,做个榜样:谁听我的就是这样的下场。”
“如今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因为产不出那么多粮食那么多财货,一切都是空想。就算底层的人和上层决裂,也不过是再花二十年的时间变成上层,那些上层中的一些人会在我和他们决裂的时候假装站在我这边,靠着学习来的东西和之前积累的名望仍旧作为统治阶层,迫于威望不敢弄死我,熬到我死便好了,我又能活多久?”
“人无我有,自然可以高人一等。可如果人有我也有呢?你不干,自有别人干,我离开了那几百个人,照样可以再找出几百个人管理城邑的时候;子孙万世世袭就是断绝了那些识字、父母却非亲贵的人向上爬的希望的时候,两万人有八百反对,一万九千二百支持的时候,我怕他们?”
“白天将这八百人挂便街头,晚上便有数千人拍手称快。不论对错,至少腾出了位置,给其余人以希望。我出些题目,算数、识字、种田、军阵、工坊、管理这些,学的好的,答对的多的,就可以填补这八百人的空缺。”
“别的地方我管不起也管不过来,但至少在夏城,我要趁着这群人还没长大,趁着他们还只是个人而非世代相传的家族之前,断绝他们子孙万世不移天生高人一等的心思。”
他拉起红鱼的手,轻声道:“你得和我站在一起,站到最后。”
红鱼感觉着握着自己的那双粗糙的手,暖暖的包着,感受着纺线留下的深痕和对方握剑凸起的茧子合在一起,顺势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回应道:“好啊。这么多年了,我和你还是没有孩子,所以当我死的时候只有你陪着我。没有孩子,我就不必想着让孩子去继承你所拥有的一切。除了你,我一无所有,当然会和你站在一起站到最后。”
“很久前,我还是氏族祭司的时候,就好奇过你们是如何捏出那么大的陶罐而不碎的,到了夏城后我又看到了很多前所未见的东西。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些古怪的东西我能看多少呢?你又会带来多少新的东西呢?”
“那次磨房刚建成的时候,榆钱儿说你想和我睡觉,我就想你最好,早晚要睡,因为我一个人可生不出孩子,总要被男人睡过后才能生出来作为我死后的延续。既是这样,干嘛不和你睡呢?那时候啊,我就像是狼群中的母狼,盯着的只是头狼,因为它最强壮,生出的孩子也一定很好。”
“睡得久了,才发现我就像风筝,被你拴住了线。我想要飞的高,看一切不曾见过的东西,看一切我没想过的甚至不敢想的东西,就只能和你拴在一起,因为断了线,我会落下来,只能看到泥土,可我已经看厌了看倦了泥土了。”
在胸前趴了许久,红鱼轻推开陈健,长叹一声,嫣然一笑,仿佛心中放下了什么一样说道:“如果将来你输了,斗不过他们,真要被他们逼着杀我的时候,记得出剑之间,冲我笑一笑。偷偷地,他们看不到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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