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世歌:南山月 第二十八章 齐天(三)
在那生死时刻,钟离睿的身上涌动起不可思议的力量,将凝聚在斩击之上的逆转乾坤之力尽数吸收,不仅因此复原了伤势,而且更进一步,变得更强。
铁狼倒在地上,四肢被银雷箍住,动弹不得。他震惊地看着钟离睿高举双臂,挥洒力量,让岩石一块块地升起,将坍塌的北山和碎裂的地面全部弥合如初,难以置信地道:“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钟离睿又长高了将近一米,纯黑的眼睛里,完全看不到人类的情感。
“或许沈飞说得是对的,我的使命不单单是为逆转乾坤做一个了结。”在战斗中,钟离睿又一次生出明悟,终于彻底看穿了自己的使命,“或许,我也仅仅是前人留下的一颗棋子而已。”
他向着方栦山的方向伸出右手,净灵子和明虚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裹挟,原地飘起,“嗖”地飞来。
掌门真人李易之和蜀山之虎云烈跟着他二人掠出,到达登山梯前,止住动作,前方黑云压境,一场狂风暴雨似将到来。
“师兄,怎么办?”云师叔望着天边的黑云,面色凝重。
“交给睿儿吧,他能够处理好。”掌教的脸上满是欣慰。那凭空而立的银男子,正是自己最心爱的徒弟,哪怕堕入逆转乾坤之道,也是上天的安排,为了能彻底解决一直围绕在蜀山上的诅咒。掌教这样想着,进而惊喜的现,自己这般的选择,正是顺天而为,替天行道的最好方式。一度失守的道心因此稳固,目光重新变得坚硬起来。
视线中,明虚子和净离子快栖近,达到钟离睿十米之内,蓦地止歇,被无形的力量操控,轻飘飘地降落在地上。说来也怪,这电箍之上蕴含着不可思议的能量,可以吸收他们身上的逆转乾坤之力,两人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电箍的束缚。
三位横跨千年而来的师兄弟,重新聚集在一起,尴尬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又被老天耍了一把,被青山耍了一把,哈哈哈。”
三人的笑声充满悲怆和沧桑,面对悲哀的命运,他们能做的事情着实不多。逆转乾坤之力已经是极致的力量,但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也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罢了。
钟离睿居高临下,面孔之上却无不敬之意,蓦地拱手,道:“三位师叔,得罪了。”太阳般的光芒从钟离睿身上涌出,笼罩了三名师祖,后者最开始没觉得怎样,但渐渐的现不对,光芒笼罩下,星辉的颗粒从体内星星点点地流溢出来,向着空中漂浮,汇入钟离睿体内。
“你要吞噬我们?”
“不,我要吞噬的是你们体内的逆转乾坤之力。”钟离睿张开双臂,身上源源不断的放射出光芒,如同太阳之神,“我终于了解了,原来我的使命不仅仅是终结那么简单,我是要将所有的逆转乾坤之力汇聚起来,向天道起挑战。”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三名师祖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重复问道:“你说什么?”
“我的使命是要将现世残存的所有逆转乾坤之力汇聚起来,向天道起挑战。”钟离睿的声音没有语调,直达心灵。
三人面露惶恐,问道:“你是不是疯了,怎么会这么想的。”
“本来我也从未这般想过,但刚才被盘古斧砍了两刀,却忽然生出明悟,原来我的存在不仅仅是要终结逆转乾坤在现世的痕迹,更重要的是,是向天道挑战,向顺应乾坤起挑战。”
明虚子望向铁狼,道:“你是不是把他劈傻了?”
净灵子却认真地摇头:“不像。”
钟离睿已经是半神之躯,无论他看到什么,领会什么都不会让人感到惊讶。星星点点的力量从三位祖师爷的身体里流溢出,三人不老的面容无法再维持,沟壑嶙峋的皱纹充斥了整张面孔,而铁狼更是身材逐渐缩小,片刻之间,已不足原来的一半。
钟离睿看着三人干枯的面容,心知逆转乾坤之力被自己吸收殆尽的时候,就是这三人的死期。无尽岁月,一招释放,三人怕是会形神俱灭吧。想起沈飞的话,钟离睿叹息一声,将力量吸允到只剩下一滴,停止了抽取。古井之水,余一滴耳。
三位祖师爷勉强保持不灭,而铁虎已从原来的山岳般巨大缩小到仅仅三米多高了。与之相反,钟离睿则变得更高,更雄壮,屹立在半空中,如同神明。
“去往生吧。”钟离挥手,泯去了三位师祖在人世间的痕迹。为他们保留一丝神念,已是钟离做出的最大让步。
此时,黑云已经到达头顶之上,云中电闪雷鸣,似有千军万马奔腾呼啸。
沈飞站在地上,看着漆黑的天空不时被一道惊雷照亮,看那黑云之中的依稀人影,暗道:“世上难道真有天人存在?”
钟离睿则低下头来,最后看了三人一眼,他的目光既熟悉,又陌生,空洞之中依稀含着不舍和嘱托,手一挥,一道无形的结界将三人保护起来,他似是要三人亲眼见证这开天辟地以来,天上地下的最强之战。
是苍天想证明顺应乾坤比逆转乾坤来得强大,还是有前辈大能,早在千年之前,就已埋下了革命的种子,让后人代自己与天道公平一战。最后时刻,钟离纯黑的眼睛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他不说,就没有人知道。众人视线中,他脚踩虚空,山岳般巨大,如神衹一般全身放光,逆抬头。黑云压境仿佛整个苍穹坍塌下来,钟离睿丝毫不惧,纯黑的眼睛望向主峰。
处在目光尽头的掌教悄无声息地抹去了泪痕,抬手向天:“去吧,钟离。”
钟离睿点点头,乘着风飞向苍穹,一心求战的盘古斧与他一起,逆冲向天,说不出名字的古老图腾,在盘古斧的斧刃上熠熠生辉,于两者接触的那一刻,顺着斧刃游走至钟离体内,后者全身上下闪耀着刺目的光芒,整个躯体爆出灼热的温度,如同逆向升起的太阳,银色的闪电缭绕在四肢上,八条贯穿身体的大蛇纹身,活了过来,化成八岐大蛇,对着苍穹噬咬。
静默,极致的静默。
灼热的光涛从黑云边缘爆,波浪般向四方扩散,众人眼睛被刺的生疼,还是用手遮挡着,拼命地向着光芒爆的中心观瞧,在那里,钟离睿汹汹燃烧,如同在全力以赴地释放生命。
黑云化成触手从天上缠卷过来,不可阻挡,慢慢地将钟离包裹、吞噬了进去。
在战斗的最后一刻,可怕的爆炸在云层的内部爆,刺目的光芒飞纵四面八方,云浪快消散,直至消失。光芒散尽之时,变成神祗的钟离睿和天上的云都消失了。
小而迷人的星辉,雪片般飘落下来,掌教将其中的一颗攥入手心,“安心去吧,钟离。”
世界恢复了平静,蜀山从一场浩劫中重生,哦不,还没有,在这劫后余生的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刺痛了掌教的心。
“掌门师兄,钟离睿擅自修习逆转乾坤之术,已然触犯了禁忌,我觉得有必要将他清除出山上的祖典。”确认了钟离睿彻底消失,尹秋水落井下石的说道。
掌教心中一沉,斜觑过来,目光阴沉而锋利:“睿儿为蜀山而死,是山上的英雄,你却要将他清除出祖典?”
尹秋水坦然面对,不以为然地道:“三位师祖确实是被他打败的不假,但并不能抵消他修习禁术所犯下的错误。”
掌教冷笑:“你的意思是功过不可相抵喽。”
楚天涯在旁边帮腔道:“师兄,钟离睿施展逆天之术,蜀山几百位门人亲眼见证,如果不予以惩戒,恐怕难以服众。”
掌教更加恼怒道:“他已经死了,难道死亡还不是最好的惩戒吗?”
“依我之见必须彻底将有关他的记录,清除出蜀山的祖典。只有这样才可以永远埋藏下今日的丑闻。就像当年青山道祖对三位师兄做的那样,只有将这段难堪的历史埋藏起来,才能守护住蜀山在世人心中的威严。”
“丑闻?他为蜀山牺牲,你觉得是丑闻?”
“可是他修习了禁术。”
“睿儿是我的徒弟,谁也不能将他清除出蜀山的祖典。”
“掌门此举有违门规,我等不服。”“是的,我等不服。”
黑暗的空间从玄青殿内显露出,已经苏醒的学生们迷迷糊糊地走出来,却惊讶地现,掌教和六位峰主之间,又在争吵。犹豫了片刻,参加到营救掌教行动中的六峰高徒,还是站在了自己师尊的身后,这也是历史的传承,改不掉了。
“掌门真人若执意如此,我等不服。”方翠崖大声说道,生怕身边人不知道钟离睿修习的是逆转乾坤的禁术。
“你们啊,你们。”掌教的目光很冷,冷得想要杀人,但他不能如此,不是打不过,而是一旦在此时和六峰闹翻,蜀山的未来和自己定下的兴教之策都将付诸东流。
踌躇间,却听师弟云烈说道:“蜀山能历此大劫,全仗着钟离大神威,可以说,没有钟离睿,就没有蜀山的太平。师兄我觉得,咱们非但不应该将钟离清除出祖典,反而应该将他当做英雄供奉起来,建立雕像,供后人学习,膜拜。”
“师弟的意思我觉得甚好。”终于有人附和自己,掌教松了口气。
但六位峰主不依不饶,楚天涯针锋相对道:“你让我们向一个触犯禁忌的人学习,简直滑稽。修习禁忌之术不单单是我蜀山的大事,更是整个修真界明令禁止的,如果将这样的人列入祖典,整个天下都会以我们为榜样,之后争相修习禁术,请问替天行道的我们该当如何执法。”
云师叔看着他正义凛然地说着伪善的话,恶心地想吐,出言挖苦道:“蜀山遭遇大劫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伸张正义,不见你大义凛然。现在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却要反过来治平定战乱英雄的罪,当真可笑。”
“我们六人实力不济,当时被掌门师兄的镜湖削弱了力量,哪里还有出手的余地。”
“那镜湖消失以后怎么也不见你们出手,要我说,如果真要治罪的话,先是要查出来到底是谁解开的封印,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然后再查清楚有哪些人在蜀山面临危机之时,临阵退缩,就此逐出蜀山,我看这样才合理。”
“云烈,你不要血口喷人,到底是谁将三位道祖释放现在还没有定论。我们六位峰主也从来没有退缩过。”
“真是恬不知耻。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你们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最清楚。”
“那好啊,你问问他们,我们临阵退缩了吗?”方翠崖直指身后,站在他身后的年轻人都是末日峰的徒弟,是被仙人指路引上山的,即便师父真的有错,又怎么可能道出。但也良知作祟,不一言,全部低下头去。
“看到没有,他们是敢怒不敢言。”云师叔冷笑。
“我退缩了吗!”方翠崖大怒。
身后一众门人终于开口,纷纷应和:“师父在蜀山危难之时拼尽全力,保护我等平安,乃是一种变相的牺牲,绝对没有半分退缩。”唯有金蝉翠沉默不语,方翠崖看到了,记在心里,但没有马上责怪他。
云师叔道:“以前没现,你还真是不要脸呢。”
“你敢侮辱我。”
“你能怎样。”
“好啦,都给我住口,当着门下弟子们的面,成何体统。”掌教愤怒地打断了两人的斗嘴。
云烈和方翠崖同时“哼”了一声,气汹汹地背过身去。
尹秋水微笑道:“那师兄觉得应该怎样做才算妥当?”
“当然是为钟离师兄著典立碑,日夜供奉喽。”掌教正为难的时候,一个顽劣的声音从登山梯前传来,让云烈心中一喜,“好小子,总算来了。”掌教心里也生出一丝期待,会对一个自己一心要铲除掉的人生出期待,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六位峰主同时蹙眉,目视一名青衣少年踩着登山梯缓缓走来,呵斥道:“无礼,我们之间的谈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凡世上的道理,人无不可言,这与身份有何关系。”沈飞嘴角叼着一支黑色的玫瑰花,满面春风地走入视线。
邵白羽与他并肩前行,一袭白衣,面如霜雪,剑眉挺立,英姿勃。(未完待续。)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