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袁雪大姑家楼下。

    目送袁雪上楼，李东叹息一声，显得有些惆怅。

    摸出一支烟，点燃，缓缓抽了起来。

    天公不作美，刚点燃烟，天上飘起了小雨滴。

    谭勇急忙拿着伞走了过来，李东摆摆手道：“不用。”

    谭勇闻言只好退后一步，欲言又止，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李东吧嗒吧嗒吸了几口烟，抬头看了看，楼上某一层，亮起了灯光。

    仿佛知道袁雪在看自己，李东轻笑道：“你说，我要不要在雨中也等你一夜？”

    谭勇一听吓了一跳，就听李东又笑道：“算了，折腾自己干嘛，真把身体折腾垮了，这不是找罪受么。”

    谭勇微微松了口气，老板还是理性的。

    刚想完，又听李东道：“可人啊，总是考虑这么多，是不是活的太累了？”

    谭勇再次提起心脏，有些怕老板任性。

    “可这都冬天了，还真冷啊。”

    谭勇快哭了，我的祖宗，说话能不能别一顿一顿的，一口气说完啊！

    被李东几句话一说，谭勇心脏都快承受不住了。

    正想着这些，又听李东叹道：“我啊，这些年，还真变了。

    以前，我可不会想这么多的。

    想干什么，那就去干好了。

    谁惹了我，我就打谁。

    哪怕打不过也没事，先干了再说，大不了被揍一顿嘛，瞻前顾后的，活着多累啊。

    可这几年，我真变了。

    变的畏首畏尾，变的小心谨慎，变的瞻前顾后，憋着，忍着，考虑着，衡量着……

    别人说我胆大包天，说我肆无忌惮，可这才哪到哪。

    我得事先考虑透了，然后再下手，要不继续憋着。

    于是乎，有了如今的功成名就，有了现在的雄图霸业，这得失之间，还真是难以说透。”

    谭勇听的有些糊涂，可知道，老板现在状态不是太好。

    多愁善感，不是李东的性格。

    而现在，老板却是感慨起来，看样子是受刺激了。

    李东倒是没受刺激，就是觉得心里憋屈的慌。

    不知道哪憋屈了，可就是觉得憋屈，觉得不痛快，觉得现在的自己，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

    我以前是这样的吗？

    我以前会瞻前顾后考虑这么多吗？

    每次想到这，他都会安慰自己，这是成长的代价。

    走到这一步不容易，走到今天不容易，他付出了太多太多……

    可再想想，上天给了自己一次重生的机会，就为了让他在工作中忙碌吗？

    就为了让他将超市开遍全世界吗？

    钱再多，他花的完吗？

    为了所谓的地位，为了所谓的影响，为了所谓的脸皮，他得憋着，得忍着，得去抉择。

    因为他不这么做，对他的社会地位就会产生影响，很坏的影响。

    曾几何时，他居然会考虑这么多了，他居然会想到大众的观感了，他居然会为了别人而委屈自己了。

    李东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这就是我想要的吗？

    这就是我为之奋斗的动力吗？

    事业的成功，名声的扩大，地位的上升，让他有些被束缚了手脚。

    他总觉得，我得给大众一个交代，给别人一个交代，因为我是李东，我是首富，我是民营第一企业家，我是全球最优秀的年轻俊杰……

    可是，我到底是在为谁活着？

    我的一切，难道不该只考虑自己吗？

    那20万员工，数千家门店，上千亿的财富，此时此刻，反而成了一种累赘，一种束缚。

    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

    雨，越下越大了。

    谭勇拿着伞再次走了过来，李东推开他，摇头道：“不打，让我想想。”

    谭勇不知道老板到底在想什么，可他知道，这时候的李东，自己最好别去打扰。

    可看到雨水浸湿了李东的衣衫，谭勇眼中不由露出一抹忧虑。

    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看着那唯一亮着灯光的楼层，谭勇心里叹息道：“也不知道袁小姐看没看到。”

    ……

    楼上。

    窗台边。

    袁雪视线盯着楼下，昏暗的灯光中，隐约可以看到两道人影。

    外面，已经下起了雨。

    袁雪大姑披着外套，走过来探头看了一眼，轻声道：“阿雪，你朋友？”

    袁雪轻轻点头，没有言语。

    “要不要叫他们上来坐一会？都下雨了，喝杯热水……”

    袁雪摇摇头，轻声道：“不用麻烦了，大姑，你去睡吧，我等一会就去睡觉。”

    “哎！”

    袁雪大姑叹了口气，再次探头朝下看了一眼，半晌才道：“闹别扭了？

    你妈前些日子给我打电话，说是给你介绍了一个好男人，你看不上眼，大概是有男朋友了。

    楼下的，是不是那个小伙子？”

    袁雪没说话，有些走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楼下忽然传来“哐当”一声脆响。

    寂静的深夜中，声音显得格外大。

    袁雪大姑不由探头向下看去，结果隐约看到路灯下，有个男人，在踹垃圾桶。

    这下子，袁雪大姑不由皱起了眉头，忍不住道：“阿雪，自己考虑好了，这种素质的男生……”

    她话音未落，楼下忽然传来一声嘶吼。

    ……

    楼下，谭勇也吓了一跳。

    原本李东在思考，他担心归担心，可也不好打扰。

    可等了一会，李东忽然一脚踹向垃圾桶，陡然间传来的声音，让他差点一跃而起。

    等看清了是李东踹的，谭勇这才放下了戒备。

    还没等继续反应，就听李东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接着就仰着脑袋大声吼道：“袁雪，你给我下来！”

    “不就是雨中漫步吗？

    来啊，东哥陪你浪漫！

    多愁善感个屁啊，你要什么，东哥都满足你！”

    “要不咱们私奔好了，东哥怕过谁！

    一起私奔，其他人老子不伺候了！

    下来，再不下来，我上去了！”

    “……”

    谭勇目瞪口呆，老板疯了吗？

    老板真疯了！

    他要是没疯，现在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大半夜的，刚刚老板喝酒了吗？

    可他记得，好像没喝酒啊。

    谭勇整个人都傻了，不知道该不该把李东拉回来，不知道该不该堵上他的嘴，赶快送到医院。

    再这么下去，被人看到了，知道是李东在发疯，安静了一个月的李东，马上就要成为全国红人了。

    还没等谭勇做决定，也没等楼上的袁雪反应。

    住宅楼中亮起一片灯光。

    有人气恼道：“神经病吧！老子明天还得上早班，脑子有屎吧！”

    “滚你大爷的！

    不服下来打老子啊，老子兄弟几百个，你下来，保证把你打出屎来！

    我喊我媳妇，关你鸟事！”

    李东手舞足蹈，一脸嚣张地叫嚣了起来，接着又吼道：“袁雪，下来，再不下来，我喊人来拆楼了！”

    而楼上，瞬间安静了下来，先前的叫嚣声消失不见。

    刚刚骂人的那人，这时候被自己媳妇抱着往后拖，死活不敢让他继续对骂。

    这年头，小年轻都是疯子，别真上楼闹了起来，到最后吃亏的也不知道是谁。

    谭勇，已经完全乱了手脚，我该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

    老板……别不是真受刺激了吧？

    ……

    楼上。

    袁雪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目光有些涣散，这家伙——疯了吧！

    他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知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一旦被人知道了，他就不怕名声扫地吗？

    而袁雪大姑，已经气的脸色发白，咬牙切齿道：“小流氓！

    简直就是地痞！

    阿雪，你怎么认识这种人，赶快断了！

    这楼上楼下，住的都是邻居，这要是传了出去，你说我们全家还怎么出去见人？

    阿雪，不是大姑说你，这种人，你……

    大姑都不想说什么了，这事要是被你爸妈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你一个名牌大学生，怎么就……怎么就认识这种人渣了！”

    袁雪大姑气的半死，一边骂着，一边关上了窗户，生怕被人知道，楼下那个无耻的家伙，找的是自己家。

    等回头一看，见侄女好像要下楼，袁雪大姑顿时气的脸色发白，连忙喝道：“阿雪，不许下去！

    他闹你让他闹去，说的什么屁话！

    还拆楼，你让他拆拆看，大半夜的，这种神经病，你还理他！

    早知道你和他在一起，我死活也要好好劝你才行，我们袁家往上数几代……”

    她话音未落，袁雪就已经匆忙开门道：“大姑，我马上就回来！”

    “阿雪！阿雪，不许去！”

    “阿雪！”

    “……”

    袁雪大姑喊了几句，等声音在楼道中传荡，袁雪大姑脸色一白，连忙止住了话语，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侄女疯了似的往楼下跑。

    气的狠狠跺了几下脚，等听到窗外继续传来那个神经病的嘶吼声，袁雪大姑忍不住冲到窗户边怒吼道：“神经病吧！”

    ……

    楼下，李东吼了几句。

    居然听到楼上有人骂自己，顿时仰着脖子吼道：“老太婆，我就神经病了，赶快下楼，待会我让人拆楼了！”

    “你个小流氓，你来拆，你来拆啊！”袁雪大姑气的半死，再次吼了一句。

    李东叫嚣道：“那你等着，老太婆，你别嘚瑟，我现在发神经，你别招惹我！”

    “滚！”

    “还和我杠上了是吧，你等着……”

    “闭嘴！”

    李东话音未落，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怒吼。

    接着袁雪就疯了似的，上来就是给他胸口一拳，气急败坏道：“你发什么神经病！”

    李东讪讪道：“我没发神经病！

    我就是想通了，我干嘛要选择，东哥有的是钱，改明儿我就去国外买个小岛，花钱改造。

    回头我把你们都接过去，我想结多少次婚就结多少次！

    一个国家结一次，结几百次都行，谁能把我怎么着！

    你不是说下雨等着我来找你吗？

    现在下雨了，我陪你雨中漫步！

    哪天下雪了，我继续陪你雪中漫步，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说，我现在是不是活的更明白了，更符合你心目中真命天子的形象了？”

    袁雪此刻是欲哭无泪，狠狠捶打着他胸口道：“你现在是疯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知道，这有什么，饿不死就行！

    只要你们愿意，我无所谓的！

    所谓的雄图霸业，终究只是一场空，我做不到爱江山不爱美人，那就去他么的江山好了！”

    李东说的慷慨激昂，说的吐沫横飞，这一刻，他爽透了！

    老子就是这么任性！

    其他人关我屁事，我干嘛要管他们死活！

    我有钱，哪怕不能全部转移，转移一部分，也足够下半辈子活的潇洒了。

    何必跟现在这样，考虑这些，考虑那些，弄的自己难受，弄的其他人也都难受。

    苦了自己，便宜了别人，我有那么蠢吗？

    李东说完这话，觉得自己忽然高大了许多，一脸深情的看着袁雪，缓缓道：“为了你们，我可以放弃一切！”

    袁雪盯着他看了好长时间，许久才崩溃道：“我说的不是这些！

    你个二百五，你刚刚骂的是我大姑！

    我要的是痞气，不是地痞，你就是个榆木疙瘩，傻子，感情白痴……”

    一边骂着，袁雪一边捶打着他的胸口。

    李东嘴角抽搐，好一会才讪讪道：“刚刚不是我干的，是老谭干的，千万别告诉你大姑那是我。

    还雨中漫步吗？”

    “漫步你个头！”

    袁雪又气又笑，最终满脸疲惫道：“赶快滚，今晚的事，全都忘了，从头到尾！

    还有，别以为装疯卖傻，我就真的上当了，不会的！

    有种你和秦雨涵她们也这么闹腾，你就是欺负我，也只会欺负我，从以前一直到现在都是！”

    李东委屈道：“我没装疯卖傻，我认真的！

    你现在说，你愿意陪我私奔，我马上就开始布置。

    雨涵她们你放心，我会收拾她们的，咱们一家人一起去海外当岛主……”

    “谁跟你一家人！”

    袁雪彻底无力，推搡着他气恼道：“滚，滚的远远的，我不想再看到你！”

    “你认真的？”

    “认真的！”

    李东一脸严肃，看的袁雪有些心慌慌的。

    陡然，李东忽然蹲了下来，倒地就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打了一个滚，接着就吼道：“东哥就是不要脸了，你给句准话，答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滚回去！”

    下一刻，全世界清静了！

    所有人，包括楼上正在偷窥的袁雪大姑都懵逼了，这他么哪来的无赖！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