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正文卷 193、勉为其难
他老娘锻炼他的想法他是认同的,他老子在笔记上就说了:生下来做皇帝的,那是封建社会。
他现在接触的还只是仓储部门最简单的出库组,像市场部、配送部、信息中心、财务这些部门,他将来都是少不了要历练一番的,什么都不懂就去接班,那是要闹笑话的。
有从基层做起才可以了这个行业的每个细节,为日后的事业奠定基础。
下大事、必作于细。
其实,偶尔他感觉老娘还算宠溺他的,做的还不算过分。
像他一个朋友的老子,是做胶合剂的,企业规模虽然不能和他老娘比,可也却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的行业龙头。
朋友的老子虽然送朋友出国了,但是朋友生活费完全就没着落了,居然让他自食其力,自己挣学费。
然后何舟就接到了朋友借钱的电话,并且在电话里说他老子是如何如何脑残,他刚到美国,连语言关都没过呢,怎么可能找得到工作?
何舟一边大笑,一边拒绝,表示爱莫能助,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总之,男孩子比女孩子要难混许多,像潘应,虽然潘广才对长子失望,可也没把希望寄托在幼女身上,钱随便她花,只要不是道德丧尽,杀人放火,随便她怎么样都行。
普通人的教育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把自己不能完成的愿望寄托在子女身上,孩子一出生背负着莫名的责任和压力。
如果你不努力,不认真,不能成功,就是辜负父母的期望,对不起父母的含辛茹苦,是不孝顺。
何舟本没有普通家庭孩子的压力,只是他家庭比较特殊,单亲家庭,独生子女,母亲是个独立自主的女强人,可是在他看来,母亲活的未免太枯燥了。
按他的想法,母亲应该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的,毕竟他老子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
看到母亲孤单单的一个人,他很是心酸,自然不愿意多做叛逆的事情。
其实,心下还是佩服他老子的,一个死人居然还能在一个活人心里占据这么长时间的位置,不可谓了不得。
胡思乱想一通,去浴室随意冲洗了一下,从浴室出来,发现老娘屋里的门敞开着,老娘正坐坐在椅子上看文件。
老娘只上过两年学,在学校没认全几个字,上过扫盲班,可是效果有限,他上幼儿园大班的时候,老娘还在后面跟着他学认了不少字。
及至到后来,才勉强识完常用字,在他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老娘终于读完了她人生的第一本课外书《安徒生童话》,高兴之余,呼朋唤友,庆祝了一番。
但是,老娘的字至今还是拿不出手,早先年签名都是用私章,现在写习惯了,才改用中性笔签字。
他道,“妈,你还不睡啊。”
招娣回过头,一只手搭在椅靠上,笑着道,“我看点资料就睡了,你要是困就先睡吧。刘善出国,你想不想出去?”
何舟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对面,笑着道,“我出去你能舍得?”
招娣道,“男子汉呢,说话没一点纲,想出去就出去,问我意见做什么?我有手有脚,不缺吃不缺喝不缺穿,还有你鲍婶子帮衬,好的不能再好,又不指望你养老,有什么不舍得你的。
你不在身边更好,少惹我生气,我还能更轻松。”
何舟道,“老太太,我给你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别说这么伤人的话,我可是你亲儿子。”
招娣笑道,“早跟你说过了,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该自己拿主意就自己拿主意,不要什么都来问我。”
何舟重重的咳了一声道,“是你问我的,问我出国不出国。”
招娣道,“那你自己拿主意,读书是一方面,出去长经验见识也是一方面,我是感受很深的,刚做物流的时候,就听见人家说,美国的物流多先进,01年我去的时候,让你常子欣阿姨做翻译,美国的各大物流公司参观了一圈,发现真是这样,从物流设备到信息处理,比我们先进,效率上比我们高的多。
我去年再去的时候,是信心满满的,因为我们的进步很大,每年的增长速度是一倍两倍这样子的,但是真到了地方,又心凉半截,发现我们的差距不但没有缩小,还拉大了。
比如美国的一家大公司,01年是100架飞机,现在已经600多架,而我们呢,还在租用航空公司的20多架老破小机型,人家有能力投送全球200多个国家。
一定要出去多看看,只看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就没进步。
你妈我啊,没什么文化,眼前也就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要是再年轻二十岁,我一定敢去买飞机,买集装箱船,可是现在,你别笑话你妈,胆子小了,不是拼不动,是不敢拼了。”
何舟笑着道,“哟,老太太,你也有胆子小的时候?”
招娣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笑道,“我以前傻大胆,那是因为我一无所有,再怎么折腾,大不了也是继续挨穷,现在呢,求一点安稳好。
前些日子去开行业大会,你潘松叔叔还说呢,怎么这么多年轻人呢?
很多都是一些名牌大学,留学毕业回来的,在以前,物流送货都是体力活,那些高材生才看不上呢,现在有些本事的年轻人全盯着这个了。
而且很多公司都是只发展五六年就冒出头的,在上面演讲,又是智能化,又是无人化,说的全是我和你潘叔叔听不懂的东西。
那会我就想,我们是真的跟不上时代了,要是不服老,瞎捣鼓,不用几年就要被这帮子年轻人给淘汰的。”
何舟道,“谦虚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招娣道,“做生意这么多年,我可是见多了破产倒闭的,有一家快递公司,07年的时候,营业额已经做到了12亿,可是今年,就因为4000万的债务,就一蹶不振。像咱们家,员工数有近12万,你知道每个月发多少工资吗?
知道车辆、仓储运营成本是多少吗?
只要走错一步,业务萎靡上几个月,咱娘俩就得喝西北风。”
何舟道,“看来我这以后得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招娣道,“你啊,用心学习,早点扛起担子,你老娘我啊,以后也能多睡几个安稳觉。”
何舟笑嘻嘻的拱手道,“谁让你是我亲妈呢,我只能是明知道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勉为其难的替你老分忧。”
招娣道,“别得了便宜卖乖。”
何舟道,“等毕业以后出国溜达溜达是可以的,至于读书就算了吧,刘善那家伙有脑子,哪里都能读的下去书,我可不行,赶紧毕业了,就算解脱,不能再去学校找罪受。”
招娣瞪了他一眼道,“看来我对你是不能有一点指望了。”
何舟道,“说好的让我自己拿主意呢?”
招娣朝他摆摆手,“你啊,赶紧一边去吧,跟你唠不出好。”
何舟笑嘻嘻的道,“那晚安。”
“站住。”招娣再次喊出踏出门口的何舟。
何舟回过头问,“还有何吩咐?”
招娣道,“门给我关上。”
何舟耸耸肩,带上了房门,回到自己卧室,还没完一会游戏,就困得不行,挨床就睡着了。
闹钟滴滴铃铃的响个不停。
迷迷糊糊地想,怎么这么快就天亮了,想着再睡会,伸手去摸闹钟,啪嗒一声,闹钟掉在了地上,继续响个不停。
吵得实在睡不着,只得起身,把闹钟捡起来,闭着眼睛摸了几次,没找到开关,直接拆了电池,扔到了桌子上。
“下次要买个质量差点的闹钟。”
睁开眼,起身去刷牙洗脸,然后去了客厅。
招娣正一面吃早饭,一面看报纸,何舟进来,她眼皮没抬,淡淡的道,“下午去把工作交接清楚。”
何舟大大咧咧的坐下,接过鲍素华给盛好的稀饭,道了声谢谢,捏着一根油条,一边吃一边道,“知道了。”
招娣道,“然后下午回家,明天带你姥姥去县里医院做个检查,昨个说心口疼,给拍个片子,看医生怎么说,不行的话再带到省城来。”
何舟满心不情愿的道,“老舅不是在家嘛,让他去不就行了嘛。”
姥姥是个偏心眼,宠溺舅舅,对他自然是苛刻的很,他压根喜欢不起来。
招娣道,“你老舅要是能办,我还跟你说什么,你一个大男人,别一天到晚整的跟怨妇似的,怎么样是你姥姥,带她去下医院委屈你了?”
何舟道,“我就这么一说,瞧,你还急上了,去就是了,我又没说不去。老舅,不在老家了?”
招娣叹口气道,“说跟朋友开羊毛衫厂,跑苏南去了,这是我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要是再扶不上墙,就随便他吧。”
何舟听老娘口气,肯定又是老娘拿的钱。
他不自觉的想到,辛亏他老子走得早,要不然肯定被老娘这个扶魔弟给气死,关键还有俩弟弟,一个亲兄弟,一个堂弟,没一个是争气的。
用他姥爷的话说,何家是风水不好,阴盛阳衰,从她老娘到他的姨妈们,个个是掐尖要强的。
吃好饭,拿起桌子上的车钥匙,开车往货运站上班。
货运站位于郊区,位置很偏,周围皆是农田、农民房,他把车子停在附近的一处空旷的地方,下车徒步走到上班的地方。
货运站门口停着一排排的厢式货车、平板车,里面堆着的是一层又一层的货。
在员工休息室脱下衬衫,换上了干活的工装。
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一个矮胖的中年人正坐在里面吃早餐,何舟在门口敲了敲门。
中年人道,“哦,何舟,进来。”
何舟道,“方总,跟你说个事。”
方总道,“你说。”
何舟道,“我是来辞职的,今天做完,明天就不来了。”
“明天不来了?”方总眉头一拧,顿了顿道,“何舟,签劳动合同的时候,上面白纸黑字,你看过的吧?”
何舟道,“抱歉,我也是临时决定的。”
他处在实习期,如果提前离职,需要提前三个工作日通知。
方总笑道,“想清楚了?这是要扣工资的。”
何舟道,“方总,虽然我没按照合同提前通知,可是这也没给公司照成实际损失吧?”
方总依然是乐呵呵的道,“现在是忙季,你一走,一时半会我去哪里找人接替你,货品不能及时出库,影响配送,客户投诉的话,是要赔钱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这个钱不多,按理,我个人也能给你掩盖过去,可规矩就是规矩,要是每个人都这样,我这工作也没法做了,你啊,还是得理解理解。”
何舟道,“那扣多少?”
方总道,“一般是不超过当月工资的百分之二十。”
何舟胸口憋着一口气,硬声道,“谢谢方总了。”
说着出了办公室,心里很是生气,他在省城的好几家货运站上过班,其它家完全没有这个规矩!
去找他老娘?
说什么呢?
人家是为了公司利益,钱落不到自己口袋,完全的合规合法,只是不合情合理罢了!
这种事情,只能从系统层面解决,单整顿一家两家,完全没有用处。
闷头干活,吃中午饭的时候,财务的小姑娘招呼他进办公室,一算下来,少了530块钱,他也就认了,没再提出异议。
左右是自己家的公司,有苦说不出。
不等六点钟收工,五点多钟的时候,就把自己的杯子、餐盒、衣服收拾了一下,出了货运站。
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开车上高速,往老家的方向去。
到李庄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何老西已经吃好晚饭,正坐在门口纳凉,问道,“晚饭吃了没有?”
何舟道,“有剩饭吃点就行。”
赵春芳埋怨道,“也不晓得提前打个电话,剩饭都进潲水桶了,还得重新做。”
何维保的老婆早就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朝着何舟招手道,“小舟,才回来啊,来,来姥这,晚上蒸的大馍。”
何舟没客气,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就去了二姥姥家里。
屋里灯泡是15瓦的,不甚明亮,昏暗的很。
何舟道,“明个我给你换个大灯泡,这太黑了。”
老太太道,“俺是腿脚不好,不是眼神不好,要那么亮,浪费电啊。”
把大铁锅刷好,添上水,放上了竹箅子和馒头,盖上锅盖。
何舟在灶洞口生火,笑着道,“电费用不了几个钱。”
老太太好似没听见似的,自顾嘀咕道,“何耀上次是夜里回来的呢,你姥又是炒肉,又是炖鸡。”
何舟自知自己在姥姥心里的地位不如老舅,二姥这么说,他也不稀奇,就笑道,“我又不差吃的。”
老太太把灶台里面的小铁锅也刷干净了,往里面倒进了菜籽油,何舟把另外一个灶洞也引着了。
老太太不一会儿就炒了两个菜,一个炒白菜,一个辣椒炒咸肉。
大锅里的水早就开了,何舟掀开锅盖,用筷子夹了两馒头进碗里。
老太太道,“坐桌子上吃,别站着。”
何舟一手拿馒头,一手拿筷子夹菜吃,笑道,“没事,三两下吃完了,好吃的很。”
老太太道,“冬天的腊肉,牙不好,吃不完,你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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