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八章鳞片，在心里长了出来

    很久很久以前，山上有一条恶龙。山下是一个小村庄，村民以打猎为生。

    人吃饭就得打猎，不打猎就得饿死，恶龙也一样，它饿。

    于是它选择狩猎村民，后来看到村民惧怕它的武力，便要求村庄每年献祭一个处女给它吃。

    原因可能是它听村民说处女是世界上最纯净的生物，想想就好吃。恶龙需要食物，更多的处女。

    每年这个村庄都会有一个少年英雄去与恶龙搏斗，但无人生还。又一个英雄出发时，有人悄悄尾随。龙穴铺满金银财宝，英雄用剑刺死恶龙，然后坐在尸身上，看着闪烁的珠宝，慢慢地长出鳞片、尾巴和触角，最终变成了恶龙。

    如此循环往复了几千年，直到有一天村民学会了种地。会种地，意味着村里再也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打猎，每年可以有稳定的食物来源。村民推举第一个教大家种地的人做首领，首领说带着村民们一起杀掉了恶龙。

    杀掉恶龙的首领和勇士又长出了鳞片，但它们和倒在身下的那群龙不同，它们是一群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龙，一群会种地的文明龙。

    龙也是怕死的，它们商议了一下：强迫村民献祭处女风险太大，没准哪天又被勇士杀死了，既然大家都会种地，每年强迫村民来山上种地不就行了。

    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拥有文明龙们不光喂饱了自己，还能把种地的粮食卖给别的山头的龙们换取金银财宝、山珍海味，也能在打架时更有可能战胜那些还在吃人的饥肠辘辘的野蛮龙。文明龙们需要人口、更多的人口来种地。

    村民们经过一代代，已经忘了过去野蛮龙们吃人的恐怖，而年轻一代对文明龙用武力强迫村民种地的行径又开始不满，于是文明龙中的新少年又踏上了征途，但无人生还。

    又一个英雄出发时，有人悄悄尾随。龙穴铺满金银财宝，英雄用剑刺死恶龙，然后坐在尸身上，看着闪烁的珠宝，慢慢地长出鳞片、尾巴和触角，最终变成了恶龙。

    如此又循环往复了两千年，渐渐地村民发明了铁制的农具，可以更有效地种地。随着村民数量变多，山下地变得不够了，村民们开始把注意力放到了山上。

    一个拥有众多土地和财富的领主被推举为新首领，怀着对山上土地的渴望，他带领勇士们上了山，并且告诉勇士们：杀死了恶龙，山上的土地你们都有份。

    勇士们一拥而上干掉了山上的龙，但是看着自己身上渐渐长出的鳞片，领主宣布释放所有山上强迫种地的村民，并用武力夺取了山下村民的土地，对村民们说：“以后我不强迫你们干活了，只要你们给我按时交租就行”。

    但是领主龙需要土地、更多的土地。

    村民们又经过一代代，已经忘了过去文明龙们奴役他们的恐怖，而年轻一代对领主龙用武力强迫村民交租的行径又开始不满，于是这一代的少年又踏上了征途，但依旧无人生还。

    又一个英雄出发时，有人悄悄尾随。龙穴铺满金银财宝，英雄用剑刺死恶龙，然后坐在尸身上，看着闪烁的珠宝，慢慢地长出鳞片、尾巴和触角，最终变成了恶龙。

    如此又循环往复了一千年，有一天，村民发明了蒸汽机。有了蒸汽机和别的动力机器，即使在很小的土地上也能有很高的产出，但这一切有个前提：需要有人来投资。

    一个富有的商人被推举为新首领，想到山上恶龙的财宝，他带领勇士们上了山，并且告诉勇士们：人生来就是自由的，所以你们必须杀死专制的恶龙。

    商人和勇士们在财宝堆里看着自己长出的鳞片陷入了深思，它们决定用这些财宝买下山下全部的产业，村民要吃饭就得去商业龙们投资的产业里干活，用财富生财富。

    村民们每天要在工厂里工作十几个小时，不然只能饿死街头。当然，商业龙还是给了村民不少自由，两害相权取其轻，村民们想想至少比领主龙的时代好多了。

    此外村民们如果哪天撞大运捡到了宝藏或者发现新的商机，也能参与产业投资，从而长出鳞片加入商业龙的行列。商业龙需要资本、更多的资本。

    村民们又经过一代代，已经忘了过去领主龙们专制的恐怖，而年轻一代对商业龙老是让村民加班、自己坐享其成的行径又开始不满，于是少年又踏上了征途，但无人生还。

    这时有一群受过教育的少年，听说了古代英雄变成恶龙的传说，他们绞尽脑汁，希望让这个山上不再有龙。

    他们发动全体村民推翻了商业龙，并宣布整座山头的产业和财富为全村人所有，村民们很高兴，他们纷纷觉得再也不会有龙了。

    然而少年们变成了中年，还是看到了自己身上熟悉的鳞片。

    有的山头选择编织谎言，把指出他们身上鳞片的村民关进劳改营，而另一些山头的少年们则向全体村民传授屠龙术，而副作用则是村民纷纷怀疑自己身边人是恶龙，开始自相残杀。

    有的村民会联想起文明龙和领主龙统治的时代，那时也有一些少年号称要建立没有龙、人人都生活在神的荣光中的国度，后来这些思想流派纷纷被恶龙篡改、变成了山上的正统信仰来麻痹村民，有时甚至还让村民喊着神的名字往别的山头扔炸弹。

    不论是在野蛮龙，还是在文明龙、领主龙、商业龙的时代，村民们都无法单独靠自己的力量去终结它们吃人、奴役、强迫交租、剥削工人的行径，只能等到出现新发明，联合依靠这些新发明创造财富的首领、领主、商人，去终结上一代恶龙的残暴统治，开启下一代新龙类统治村民的历史。

    但少年们的努力不是没有结果，别的山头的商业龙看到了这一切，为了保住他们自己的命，纷纷给了村民众多福利让他们不要造反，甚至有些山头的恶龙给村民的福利比那些号称要消灭所有龙的少年更多。

    有一天，在一个最强大的山头，商业龙们有着数不清的财富，山上的产业已经发达到村民们就算不干活也不会饿死，可以天天躺树下晒太阳。

    山上还发明了互联网和金融业，资本筹集变得异常容易，资本不再变得稀缺。渐渐地，一群具有创新精神的少年们靠着创造发明产生的专利从商业龙手里换取了大量财富，而固步自封的商业龙们随着财富的减少，身上的鳞片失去了光泽，开始腐败、脱落，变得和村民无异。

    当少年们身上又长出了更加漂亮、更加圆润的鳞片时，他们宣布给予村民进一步的福利，在家不上班也能靠吃廉价快餐生活，但如果要脱离低级趣味，就要花大量的金钱购买发明家龙们编写的教材，发明家龙负责创造，而村民们负责生产。

    一个新的时代到来了。

    但是历史，依旧是轮回着。

    王耀一边叙述着，一边讲桌子上的画稿一张张摊开，上面画着各种栩栩如生的巨龙，有的面容狰狞，有的面容神圣，有的拥有肉翅，有的拥有骨翅，但是它们无一例外都显得十分强大。

    “这是我下一部动画的大纲。”王耀对着已经面无表情的哈维笑道“你喜欢哪一种龙？”

    哈维抬头看着王耀，沉默不语。

    “我毅然拥有理想，拥有热情，但是我无法摆脱这轮回的历史。”王耀脸上带着让人看不清情绪的笑容，声音如常“但是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龙，我希望，我是一只不渴望永生的龙，这样，或许这是唯一能证明，我还存有最后一丝人性的机会。”

    哈维沉默了很久，最后笑了笑“在你的故事里，人们把强大的生物都称之为龙，或许，只是为了自己的不思进取找一个借口，将责任推卸了出去，龙和人，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王耀沉默不语。

    “我没有你这么多的顾忌，只要你能保证，我继续赚钱就行了，剩下的，不管你是愿意做人，还是做龙，都随你。”哈维笑着起身，把早已熄灭的雪茄扔进垃圾桶，从桌子上拿了一副手稿“这张我挺喜欢的。”

    说着离开了办公室。

    王耀坐回位置，沉默的看着桌上的那些画稿。

    他知道，在他的心里，鳞片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了出来。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