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遗录:正文卷 第八章:菩提宝地參造化 蜃妖洞天勘芸芸(二十)
话音未落,夏薰衣化身如风,带着云菓飞快穿梭逃窜于林沼当中,恨不得顷刻就将一众巨蟒甩开。奈何受浊气影响,修道中人御宝行空的速度压根提不起来,反而背后巨蟒吐杏和爬行的簌簌声越来越近,直叫二人听得心惊胆战。
逃窜片刻,四周从沼泽里拔地而出的参天古木又多了起来,夏薰衣不断变更路线,速度进一步降低。
说时迟那时快,便就在这节点,为首蛇人化作的巨大蟒蛇从天而降,咆哮着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硬生生挡住了二人去路。紧接着众蛇赶到,将二人重新包围其中。
“惨了师弟你临敌经验比我丰富,怎么办?”
云菓道:“横竖有阻碍,实在不行,只有飞天一试,起码还能多活一会儿…”
夏薰衣点头道:“好,就依你说的。”话音刚落,颜霜扇忽然发动,化作一柄白中透蓝、玲珑剔透的飞宝,飞宝乘着二人,作势就要冲上天空。
然而想法虽好,却已然被为首巨蛇预料到。只听它一声狂嘶,数不清的巨蛇豁然蹿上古木,朝着二人喷出浓郁无比的灰色气体。
“不要呼吸,这灰气有古怪!”云菓下意识喊着,夏薰衣知道厉害,不敢大意,当下驭起颜霜便向上飞走。然而还未飞出两丈距离,二人只觉得脚下不稳,定睛看去,那灰色气流竟如附骨之疽附着在颜霜之上。
原本晶莹剔透的法宝一经接触灰色气体,长吟一声发出凄厉哀鸣,夏薰衣不仅心疼,连带着自己与法宝之间的感应也变得极为孱弱,她惊呼道:“这灰气居然能污染法宝…!”
然而话音未落,颜霜径直化作一道流光蹿回夏薰衣云袖之中,仿佛受惊小狗,再不愿出来迎敌。二人从天而降,眼看便要落入沼泽。夏薰衣神色一凛,若此时再祭出飞剑,下场只能与颜霜扇一般无二。她当下也不犹豫,手中灵力赫然化作长鞭绕在古木之上,二人落在古木枝桠上,脚下还没站稳,耳边便传来了巨蛇吐杏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云菓道:“夏师姐,如果实在没办法,我引开他们,你趁机逃跑,总好过都死在这儿。”
夏薰衣一巴掌拍在少年脑门道:“杀了这么多蛇人,他们会放过我?再说了,我堂堂落珠院首席弟子,丢下师弟自己逃跑,以后传出去了我还怎么立足?”
她秀眉锁死,边舞动长鞭边道:“抓紧,别掉下去啦!”
云菓点头应声,双手钳在大树枝桠上来回闪躲。虽然绝大多数攻击都被夏薰衣化解,奈何树上难以发挥,少年依旧被巨蟒尾风扫过,险些掉到沼泽里。
再向四边看去,短短只几个呼吸的功夫,又有数条大蛇蹿上古木加入战团,剩下的围绕树根来回游弋,晦明不定的眸子发出道道寒光,即使隔着数丈距离,依旧让二人如芒在背。如此天上地下无路可逃,云夏二人便如涸辙之鲋、砧上鱼肉,当真陷入绝境。
受制于地形影响,云菓不敢贸然构筑万象符咒,只能勾画寻常符咒草草迎敌。眼下脚底古木便是唯一的救命稻草,若符咒将这大树也搅成碎片,当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是以不论闪转腾挪还是攻击防守,多半还是要依靠夏薰衣照应。
但这些巨蟒不仅力量奇大、口中灰气更是无孔不入。更麻烦的是蛇群分成数层,一层攻累了便换几条上来继续缠斗,先后一盏茶功夫,已经有三波毒蟒与二人交手,竟是玩起了车轮战。
如此时间一长,云菓符咒笔中灵力早已枯竭,夏薰衣纵然体内灵力坚持得住,手臂却被巨蟒源源不断的冲击震得疼痛难当。只听一声疯狂嘶吼,为首巨蛇长尾扫过,夏薰衣心中想闪,手却没跟上,下一刻结结实实被抽中,嘴里发出痛苦喊叫。
“师姐?!你怎么样?”
然而还不等夏薰衣答复,那巨蛇趁着她剧痛失神的破绽如闪电蹿上,前后只电光火石,竟将夏薰衣牢牢卷住。想那巨蛇身粗如缸,鳞片与肌肉紧绷虬结,只稍微用力,夏薰衣只觉得全身骨架也要被绞碎,差点便要昏死过去。
情急之下云菓大喝一声,顾不了许多径直跳上大蛇身躯。他虽然全无道行内力,好在习武多年,练就了一身扎实的下盘定力与精妙步伐。再加上身材矫健左右匀称,那大蛇知道他跳上身子,左甩又甩,却硬是不能将少年甩下身去。
云菓胆子壮了几分,下一刻只听他怒喝一声,脚上发力,竟跳上大蛇头颅,一手扣住它眼眶,一手举起符咒笔便往它眼珠子里一顿猛插。
那大蛇眼珠虽然韧性极佳,但不多时依旧充血,口中也发出凄厉叫声,想是极为痛苦。它也顾不得夏薰衣,只拼命任挣扎,甚至用头猛撞大树,希望把云菓撞成洗泥。然而云菓身手矫健,臂力握力俱佳,硬生生在蛇头之上来回闪躲,抓住机会便捅它眼珠,大蛇吃痛,身子一软,夏薰衣神识尚未恢复,竟就那么凌空坠落下去。
云菓惊怒已极,但鞭长尚且不及,何况他一双肉臂,如何能抓住丈许开外的夏薰衣?一时眼睁睁看着她朝下落,心中怒火简直要冲破胸膛。
夏薰衣觉得自己要死了。此时她全身剧痛,手臂更是炸裂也似的疼。那大蛇一尾之力强横之极,远不是先前蛇人的模样可以相提并论。她想抬手运气,却发现手臂根本不听使唤,不用多想,最轻也是骨折了。
她毕竟是女孩子,又极少经历这种生死交锋,千钧一发之际乱了方寸手足无措,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降临。
然而下一刻,沼泽表面众蛇一拥而上,夏薰衣虽然没有直接落入沼泽之中,却重新被巨蟒卷起。云菓远远看着她娇弱身躯,似乎只要大蛇稍微一用力,便能将她全身上下的骨头也揉碎了。
夏薰衣失声惨叫,正张嘴时,几团灰白雾气霍然从附近几条大蛇口中喷来。夏薰衣猝不及防,狠狠吸了一口。下一刻她只觉得从嗓子到腹中气海火烧火燎也似的疼痛难当,紧接着灰白颜色缓缓在她原本莹如羊脂的肌肤上出现。这灰白色彩枯槁惹眼,云菓即便隔了老远,依旧一眼可以看见此时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的女孩。
云菓心头大惊,联手告破,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手上酸痛感也落井下石,顿时如海啸扑来。那大蛇再次用力,云菓力竭不逮,径直被投到树干上。这一下后背着力,少年如遭重锤,险些喷出一口鲜血。
依葫芦画瓢,云菓全身力气仿佛被抽空,正要坠落下去,那巨蛇冲上来将他蜷在身躯当中。少年面色如蜡,心中暗道:“没想到答应百里的话这么快就食言了,还赔上夏师跟我一起上路,这买卖真是亏得裤子也没了。”
他心中极为难过,索性闭上眼等着巨蛇给自己来个全力绞杀,没想到等了半天,竟迟迟不见众蛇动手。
少年心中疑惑,敞开一条眼缝四下瞧,发现众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回蛇人模样,而自己此时被为首蛇人拎在手里,正穿梭在层层林沼之中。
换言之,一众蛇人正带着他们飞速穿行。
少年心头大喜,只要不当场绞杀,说不定还有逃生的机会。他左右看看,不远处夏薰衣也被一条极为壮硕的蛇人扛在肩上,只是此时灰白之色已经涨到她天鹅般白皙长颈上,若等到全身上下都被这灰气占领,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师姐——师姐——”他小声呼喊,不知道夏薰衣还有没有意识,能不能听见,但又生怕被蛇人察觉,只能像小猫一样轻叫。
然而隔着这距离,夏薰衣毫无反应,云菓壮起胆子,抬高音量。
忽然身边蛇人“咕噜咕噜”说了了几句,少年头皮一麻,往上看去,正对上蛇人一双眼睛。这两只眼睛一黑一白,白的那只还因为云菓的一顿乱捅正冒着血丝,一眼瞧去颇为惊悚。然而蛇人并没做什么,只继续“咕噜咕噜”说话。云菓听不懂,索性也不去理会。那蛇人见他没反应,只能继续带着族人前进。
云菓暗喜,这群蛇人虽然凶蛮霸道,却没有限制自己讲话,当下喊了一声,“夏师姐,你怎么样?”
夏薰衣听见云菓呼喊,连忙把手指放在唇边,“嘘——小声点,笨蛋!”
云菓苦笑道:“安心安心,这大块头刚才听见了也没干嘛,不用藏着掖着。话说回来,师姐你怎么样了?”说到这里,少年满脸担忧。
夏薰衣愁容满面,声音也有些虚弱,缓缓道:“骨折之类的硬伤倒算不了什么,顶多让南师姐出手帮忙。但这灰白色的气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怎么也驱逐不了,经过的地方一片狼藉,经脉也开始坏死,如果让它侵入头顶,只怕师姐就要一命呜呼啦!”
云菓早料到这灰白雾气不简单,毕竟连法宝都能污染。但亲口听到夏薰衣说起来,依旧不免又惊又急,恨不得中招的是自己而不是自己这个师姐了。
夏薰衣看见少年脸上表情,咬住嘴唇,良久道:“行啦行啦,男子汉大丈夫,怎么搞得好像你比我还难过。”
云菓拉着脸道:“要不是照顾我,不断过滤浊气怕我在这空气里活不长久,师姐不一定没有机会逃走的。我总是拖后腿,关键时候也没什么用,实在没脸见人了。”
夏薰衣摇头道:“是吧,知道师姐我牺牲多大了啦。现在我命悬一线,你如果有法子逃出去,可别忘记把我稍上。”
云菓点头,“背也要把你背出去。”
话音未落,夏薰衣忽然道:“咦,奇怪了。”
“怎么?”
“云师弟,你难道不觉得胸闷恶心,头顶嗡鸣欲炸么?有没有什么幻觉出现?”
“没有啊,怎么突然这么问?”
“笨蛋啊,我离你这段距离,早就不能帮你过滤浊气啦!换句话说,你从刚才到现在已经吸进去不晓得多少浊气了,难道没一点不舒服?”
云菓闻言先是惊愕,然后满脸疑惑,“没有啊,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就是这大块头抓得我难受得紧。”
夏薰衣一脸惊讶,“你还真是与众不同。我从小被师傅告诫,在浊气密集的地方千万小心行事,若不小心被侵入体内,要想驱逐出来特别麻烦。但如果放任不管,就算只有很少一点,也会让人莫名狂躁。”
她顿了顿,“怎么看你也不像要发狂的样子,没想到你居然不怕浊气?果然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云菓苦笑道:“先别管我了,反正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倒也没有性命之忧。关键这群大块头想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去?师姐,你之前有听说过这样的蛇人么?”
“没有,我也是第一次碰见这种生物。他们要干什么也是全无头绪。”夏薰衣嘴角一扯,“不过我听说很多深山老林里的野人部落氏族有吃人或者拿活人当祭品的习惯,别是把咱们拖回去…”
云菓头皮一麻,呸呸呸道:“大姐,知不知道一语成谶是什么意思,这种时候能不能讲点好话?
“叫谁大姐呢,你才是大姐啊,你全家都是大姐!”
云菓捂脸,看来天下女孩一个样,见不得别人把自己叫老了,即便命悬一线也是如此。二人一路讨论着,半晌却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
然而半个时辰之后,当二人被绑在一个广场祭坛当中的柱子上时,云菓黑着脸道:“师姐,这回知道话不能乱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