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2日，一个星期天。

    城东，和平广场四楼，钱塘人才市场。

    电梯口的大电子屏上，标题栏里打着“互联网及营销人才专场”的字样，下面是滚动的招人单位展位名单。

    电子屏一页能显示40家用人单位，而人才市场有120个展位。所以在的旺季，电子屏需要滚动三页才能显示所有企业。

    但很不幸的是，近期凡是“互联网人才专场”，似乎都特别萧条，屏幕上只稀稀拉拉列了20多个公司名字，连翻页的资本都没有——而且还有七八家不是互联网公司的用人单位混在里面。

    相比于用人单位的稀少，拎着简历找活儿干的人却不少。

    曾经写C++的，如今愿意纡尊降贵来写VPF。曾经做产品经理的，如今只要求混个运营专员。

    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是被寒冬挤出来的。

    寒冬马上就满两个月了。圈子里的互联网公司，几乎都只裁人，不招人。

    一条30多岁的“销售狗”，剃着小平头，拿着简历，在场地里整整晃悠了圈，倍感萧瑟。

    他叫甘佳伟，原先都不是搞互联网的，而是一个在华夏石油做了12年销售工作的老派市场人员。他干得最6的活儿，或许只是卖加油卡吧——这点上，甘佳伟倒是可以很自豪地宣称，他在华夏石油吴越省分公司12年，就没见过谁业绩比他好的。

    要不是该死的国企上升通道全靠混领导脸熟，他早就爬上去了。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跳出那个论资排辈死气沉沉的领域，却赶上互联网泡沫崩了，真是生不逢时啊。

    一圈扫完，甘佳伟发现那些写着要招“销售人员”的互联网公司，其实要找的都不是实打实卖东西的人，而是那些写PPT给风投看、吹牛骗钱的。

    那玩意儿他完全不专业，也不想干。

    “嘛的，怪不得互联网泡沫要崩！都是些画PPT吹牛骗投资的，一个个都不打算真的从消费者身上赚钱——这算个屁的生意啊！”

    他吐槽的声音有点响，被旁边一个摊位上的人听见了。

    那个摊位本来是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负责，但因为是午饭时间，那女的吃饭去了。由一个骨骼精奇的丑男暂时顶班——或者说视察比较合适。因为那丑男也没亲自招人的打算，只是坐着喝茶观察。

    直到甘佳伟出言不逊，丑男才出言反驳。

    甘佳伟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那丑男指着招聘易拉宝上最后一行字：招聘扫楼地推，岗位职责……

    甘佳伟扶了下眼镜，走过去微微欠身，坐下问道：“你们招的这个地推销售，是干嘛的？”

    “扫楼的，我们是做电子商务的公司，需要扫楼的销售人员，脸皮厚不怕人骂出来那种，找到那些写字楼、创业园就一头扎进去，从顶楼往下扫，一家家劝说他们加入阿狸巴巴。”

    “阿狸巴巴是做啥的？”

    “电商数据啊——中小企业都没掏钱做官网的意识吧？也掏不起。别人听说了他的公司，上网查地址查联系人，都查不到。现在稍微付点钱加入阿狸巴巴，就能帮他们把基本信息维护到网上，比自己做个官网省钱很多吧？具体用途三言两语说不完，反正地推就是个把线下客户拉到线上的销售。有没有兴趣挑战一下？”

    甘佳伟问：“薪酬怎么算的？”

    丑男答：“无责底薪600，每拉到一家入驻商家，提成30块。”

    甘佳伟在心里嘀咕了一下，他在华夏石油有2000块工资，提成几乎忽略不计，但福利好。如今这个单位无责底薪600是惨了点儿，就不知道那个生意容不容易拉。

    “能要个您的联系方式么？我再看看。”

    “可以。”丑男自信地拿出自己的名片。

    甘佳伟看了一眼，居然是公司老板亲自招人。

    “阿狸CEO，马风。”

    遇到马风之后，他对互联网公司的销售人员招聘稍微恢复了点信心，也知道怎么看招聘易拉宝寻找目标了。

    终于，在第二圈快转完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一开始不曾注意到的下里巴人岗位。

    “传奇娱乐，招聘网把地推销售人员，岗位职责：推荐网吧老板加入公司的在线充值系统，业绩优良者三个月内即可提拔。”

    招人的位置上，坐着两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美貌少女，估计都才大学毕业的年纪。

    少女背后，还有一个年纪更加“青涩”的男生，颜值就更不像是做生意的了。不过那个少年只是低着头在看简历，有一股沉稳的气质。

    嘿？这种公司，该不会是哪个富家子弟乱搞的吧？

    但是上面的职位，还是让他想试着问一下。

    甘佳伟走到摊前问道：“那个，谁是负责人？”

    一个正在闲聊的少女立刻回过头，不卑不亢地说：“我是HR，这是我们顾总。请问您有什么想了解的么？”

    回答他的那个少女，自然是潘洁颖了。

    甘佳伟指着易拉宝上的岗位职责描述，不解地说：“你们那个网吧地推是做啥的？不会是找网吧老板推销游戏吧？”

    “当然不是。”顾诚头还没抬，先脱口而出回答了他的问题，“是推荐网吧老板使用我公司的线上付费系统的。”

    回答完，顾诚抬头接过简历，扫了一眼。

    “甘佳伟？”顾诚看到这名字的时候觉得有点熟，旋即反应过来，“哇靠！这哥们儿不是十几年后执掌阿狸巴巴7000‘地推铁军’的家伙么？”

    O2O时代的线下地推狂魔啊！要不是后来马总授意他去美团网给王兴当COO，美团哪能有收购大众点评、几乎一统O2O的骄人战绩。

    原来他如今才是一个刚刚从华夏石油跳槽出来、无处可投的普通销售人员。

    琢磨明白对方的底蕴，顾诚再去看对方的简历，便有针对性得多。

    “在华夏石油的业绩还真是不错，扎实肯干，执行力强。不过怎么一直没升职？估计也是辣鸡国企官僚横行。”

    顾诚看简历看得出神，旁边的潘洁颖也就一个人BLABLA和对方聊了很久。

    甘佳伟不是很懂互联网，潘洁颖给他解答之后，才明白这生意是怎么运作的。

    “那……你们有提成么？”

    “这个不方便现在说吧？我们得先确认意向……”潘洁颖狐疑地推搪，觉得对面这人根本没有应聘经验，意向都没确认就问这么细。

    她本科时学的那些HR用来恶心应聘者的心理战术，还一个都没用上呢！

    可惜，表弟很快拆了她装高冷的台。

    顾诚直白地回答：“有提成，如果下个月就能入职，每拉到一个网吧老板，提成150。但是明年就会降到100块，以后说不定还会更低。”

    潘洁颖愤怒地扭头：还能不能好好地摆“人力资源总监”的架子了！姐还有好多心理技能没CD呢！

    甘佳伟没注意到潘洁颖的不爽，他只关心提成：“为什么越到后面提成越低？”

    “因为我们的网游会越来越火，店大自然欺客。等我们变成全国最火之后，躺在那里都会有全国的网吧老板主动加入我们这个在线充值系统，我还用给你提成么？”

    呃……好霸气的说法。

    但是蛮有道理的。

    而且如果真的拉下一个网吧老板就有150块钱提成……怎么看都比华夏石油爽多了。

    甘佳伟一咬牙，最后问道：“提成多久结算一次？”

    “最初可以一周一结，满月后就是一月一结。”顾诚充分考虑到了他的公司还没什么名气，不敢让对方押宝太重，免得吓跑人才。

    “那我明天就可以试试么？”

    “可以。”顾诚傲然一笑，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中。

    甘佳伟填好材料，走了。他那张阿狸集团67号的工号牌，永远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取而代之的是传奇娱乐26号。

    潘洁颖柳眉一竖，揪住弟弟的耳朵：“刚才为什么拆我台！”

    “哎呦姐你轻点儿，丢人。”顾诚抽着凉气求饶，“我是觉得那人真是个人才，给个机会呗……你想耍HR的威风，等以后公司做大、威名远播再耍不迟啊。”

    “说什么呢！我是公事公办、为公司把关省钱，谁稀罕耍威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