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道分不清雌雄的声音，或者说，超越了性别的声音。

    这种声线，让安格尔想起了全息平板里所记载的“神圣天使”，据说，神圣天使的声音便超脱了性别，美妙如天籁，闻之而动容。

    安格尔回过头看去。

    他是抱着看“神圣天使”的心情去看的，但，当他看到说话生物的长相时，他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对方不能说和天使毫无关系，至少，对方有一双翅膀，传闻中天使也有翅膀。

    但除了翅膀之外，它与天使就没有任何的共同点了。

    说话的这个生物，是一个穿着纱袍的……球。

    一个巨大的粉红色球，背上长有粉色翅膀。眼睛是水汪汪的，看不出有鼻子，但能看到咧开的嘴巴里有尖利的牙齿。

    这是一个既萌又怪的生物。

    乍看之下，也不觉得有多么的强大。

    但拉普拉斯的传音告诉安格尔，这个粉色球的实力应该和她如今的分身差不多，就算稍微差一点，那也绝对达到了二级真知巫师的水准。

    安格尔：“你在和我说话？”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安格尔突然看到了躲在粉色球背后的身影。

    “苟斯？”

    是的，粉色球背后的那个瑟缩的身影，正是之前那红皮肤独目怪——苟斯。

    “所以，你是苟斯带来找回场子的？”安格尔皱眉问道。

    此前他放苟斯离开，最后还留了一句“你尽可以去找你的主人，来找我们报复”，安格尔说这句话纯粹是想看看苟斯所说的那个“人类”主人。

    结果，苟斯最后带来的不是人类，是一个粉色球。

    而且这个粉色球还相当的强大……这算是，他翻车了？

    安格尔在心中默默嘀咕的时候，粉色球那宛如天籁的声音再次响起：“报复，不。我只是好奇过来看看。”

    顿了顿，粉色球再次问道：“你对那个镜子有兴趣？”

    安格尔不知道粉色球为何执着询问这个问题，但他想了想还是点点头道：“有点兴趣，上面的纹路……很有趣。”

    粉色球：“那是魔纹。”

    安格尔在心中默默道：我知道。

    粉色球继续道：“那是我的伴侣刻画的魔纹。”

    安格尔：啊？？？

    粉色球：“这个镜子也是我伴侣拿出来卖的。”

    安格尔这回不说话，这个粉色球的意思该不会让他买这个镜子吧？那可不行。

    安格尔对这个镜子有兴趣，纯粹是因为看到了上面的魔纹。但单独说这个镜子，安格尔是一点兴趣的没有。

    根据拉普拉斯的判断，这个镜子背后有一个镜面空间，还比较稳定。

    而安格尔可以确认的是,之所以这个镜面空间稳定,应该与那魔纹有一点点关联。

    如果是有非常稳固空间的镜子,安格尔说不定还有购买的欲望。譬如说之前在石头屋里看到的那个女士补妆镜，就很不错。

    但只是一个靠外力辅助，且本身并没有诞生太久的镜面空间,那就不太值当了。

    他绝对不会买的！

    安格尔在心中默默说着时，粉色球又开口了：“你是人类吗？我有点看不出来,你既像是人类,又不像是人类。”

    安格尔不吭声。

    粉色球像是话痨,继续自说自话：“我的伴侣是个人类。”

    安格尔已经猜到粉色球的伴侣是人类的。毕竟魔纹这种超凡技术，一般流行于人类,而且不同流派的魔纹起势风格是不一样的，这个镜面上的魔纹，其风格很明显是出自南域学院派的。

    说不定,还是阿希莉埃学院毕业的魔纹术士。

    所以,粉色球的伴侣是人类,不是一件让安格尔多么震惊的事。

    真正让安格尔惊讶的是,到底是什么审美观，才会和这样的生物在一起？

    虽然安格尔从书本上看到过“爱情可以超脱一切束缚”这种鸡汤,但他还是不理解……莫非是人外控？

    粉色球没管安格尔在想什么，而是用一种很欢欣的语气道：“不管你是不是人类，你既然对我伴侣制造的镜子有兴趣,那你和我的伴侣应该很有缘。你愿意去见见他吗？”

    安格尔：“他？”

    是男的，不是女的？

    粉色球不知道安格尔在疑惑什么,不过还是顺着他的疑问点点头：“是的，去见我的伴侣。”

    安格尔知道粉色球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不过他也没解释。

    他之所以会惊讶粉色球的伴侣是男性，原因在于粉色球的说话方式颇有雄风,安格尔下意识把它当成“男性”，那么他的爱人应该是女性。

    但没想到，这个粉色球才是“妻子”。

    安格尔：“是你伴侣让你来的？”

    粉色球摇摇头：“不，我伴侣并不知道这件事……嗯，你要去见见他吗？”

    安格尔不懂粉色球的逻辑，因为看了几眼镜子，就是有缘。有缘就要相见？

    还有,苟斯带着这个粉色球来，真的不是为了找场子？

    粉色球：“去吗？”

    对方已经连续三次发问，安格尔不知道它为何这么执着，但看它的表情,不给出一个答案是不行了。

    安格尔看了眼拉普拉斯，想问问拉普拉斯的意见。不过拉普拉斯却是传音道：“你自己决定，它打不过我。”

    听到拉普拉斯这么说，安格尔就放心了。意味着真出了问题，拉普拉斯不会见死不顾。

    既然如此，安格尔也不担心了，开口道：“可以。”

    他也很想看看在镜域混迹的人类，而且，从那镜面上的魔纹来看，对方还是一位魔纹术士，与魔纹术士交流，应该比和粉色球交流要畅通的多。

    粉色球听到安格尔的决定，眼睛笑眯成了月牙：“那太好了，我们现在就走？”

    安格尔：所以不用购买这个镜子？

    那也挺好，反正他也没想过要买这个镜子。

    粉色球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让安格尔去见它的爱人，迅速的往出口飞去，甚至来不及带上苟斯。

    苟斯此时再次面对安格尔，眼神依旧带着畏惧，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道：“主，主人没有恶意的。”

    “有没有恶意，要去看看再说。”

    安格尔不置可否的回了一句，然后示意苟斯在前面带路。

    离开牙仙古墟的分部后，苟斯继续往前，没过多久，安格尔就看到了之前的粉色球。

    因为它此时此刻正飘飞在广场之上。

    粉色球似乎把自己当成了标杆，而安格尔等人，则是按杆索骥，很快就来到了粉色球所在的位置。

    粉色球的下方，有一个穹顶笼罩的三角镜。

    粉色球见安格尔等人过来，便先一步的钻进了穹顶，进入了三角镜内。

    安格尔看了看拉普拉斯，后者轻轻点点头，表示镜面以及背后的空间，目前看上去并没有问题。

    确认无误后，安格尔等人走进穹顶，也跟着踏入了镜面之中。

    经过极短暂的恍惚，安格尔再睁眼时，已经来到了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附近能看到绿树与花园，空气异常的清新，伴随着明媚的光源，仿佛转眼之间就从荒芜的热金之城，来到了三月的人间。

    安格尔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相当的宽敞，每一寸都长着茂盛的绿草，让这里看上去像是一个牧场。

    包括不远处的三层小别墅，还有小溪边上的石头路、栅栏，都给安格尔同样的感觉。

    “那边就是两位主人暂住的地方。”苟斯这时也出现在了一旁，指着不远处的小别墅道：“各位大人请跟我来。”

    话毕，苟斯已经走到了前方，继续承担带路之责。因为已经能看到目的地，此时的带路，就纯粹是为了让众人安心，以身作则，表明这里的安全。

    安格尔：“你是这里的家仆？”

    苟斯点点头，独目之中带着激动：“是的，是主人收留了我，还把我带到这里。”

    安格尔能清晰的感觉出苟斯是真的认同自己的身份，激动也是真的……想想也对，据拉普拉斯所说，这个苟斯属于低级别的镜中生物，也即是说，属于低智的那种。能有如今的成就，估计与在热金之城修行息息相关。

    苟斯自己肯定是来不了热金之城的，但以家仆的身份，被带到这里来，享受这里浓郁的聚合能，完全是赚到了。激动也正常。

    或许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苟斯也放松了许多，一边带路，一边聊了自己的一些经历。

    基本和拉普拉斯猜测的差不多，苟斯是在八十年前诞生的，它们一族常年在一些比较容易破灭的镜面空间生存，即将破灭时，会转移到附近其他的镜面空间。

    如果运气不好，没有在附近找到能暂时委身的镜面空间，那就只能在黑暗的虚无中漂流。

    刚诞生没多久的苟斯，在“游牧”了数个镜面空间后，运气不好，没有寻到新的委身地，开始了无边无际的漂流。

    幸运的是，在漂流没多久后，它就遇到了自己的主人——人类主人。

    对方或许见它可怜，便收留了他。苟斯这个名字，就是主人取的。

    彼时，苟斯的智慧还很低下，能做的事不多，只能帮着主人放牧。

    是的，放牧。

    安格尔此前的猜测也没错，这里就是一个牧场，放牧了一些从人类世界带来的鸡牛等禽畜。如今这些禽畜都在苟斯的镜面空间里休息，所以牧场里并没有看到它们的身影。

    后来，主人带着它来到了热金之城，它在这里虽然依旧以家仆身份存在，但它做的事和之前差不多，也是放牧以及帮着购置点生活品，其余时间都是修行与启智。

    可以说，苟斯是抱着主人大腿成长的。成为家仆，它也不觉得是件坏事。

    在对谈之中，安格尔也询问苟斯关于人类主人的事，苟斯对此却是讳莫如深。

    依照他自己的说法是，不能妄议主人之事。

    话是这么说，但苟斯聊着自己事的时候，偶尔还是会主动说起主人的事，而且一说就没完没了。

    从这可以看出，苟斯虽然已经启了智，但整体智商还是堪忧。

    根据苟斯的说法，它的主人虽然是两个，但它更敬重的还是人类主人。毕竟，对方才是它真正的救命恩人。

    而这个人类，是个很温柔的人，但身体似乎有一些小问题。不过，具体是什么问题，苟斯并没有说。

    除此之外，苟斯还特意描述道，主人在热金之城没有朋友，也不怎么出去，非常的孤单。

    之前苟斯看到安格尔等人，主动上前，其实就是想看看安格尔他们是不是人类。如果是人类，那它希望能邀请安格尔等人去见见主人，这样的话，说不定可以藉由同族之谊，让主人稍解寂寞。

    至于苟斯的第二个主人，也就是那个粉色球，苟斯却是不敢多谈，真正做到了“不妄议主人”的规定。

    从这可知，住在这个牧场的人类比较随性和蔼，而粉色球则更严厉一些。

    在大致了解这里的情况后，他们来到了小别墅的附近。

    苟斯没有继续向前，以它的话来说，再往前就是主人的地盘，没有主人允许，它不会随意闯入。

    不过，到了这里也不再需要苟斯带路。

    因为小别墅的大门已经打开，已经能隐约看到里面粉色球的身影。

    ……

    安格尔一行人走进了小别墅中。

    刚刚走进来，安格尔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房子内部的构造，基本以人类生活为需求，包括房间大小、家具、摆设等等，都更偏向人类。

    包括粉色球自己，在外面的时候是巨大的体型，但现在却变成了小小的一团。

    有点像是胖丁。

    从摆设来看，基本可以看出粉色球是很迁就自己伴侣的……或者说，粉色球很听伴侣的话。

    进入房中后，安格尔更能感觉到这种“迁就”，因为空气之中不再充斥着聚合能，而是盈动着大量的原始魔力。

    这种原始魔力百分百是破碎魔石制造出来的，其浓度一点不比聚合能差，可见破碎了多少魔石。

    而想要维持这种魔力浓度，估计每隔几天就会破碎一轮魔石，从这些细节就可见粉色球对于伴侣的宠溺。

    来到客厅后，他们依旧没有看到人类的影子，不过安格尔隐约感觉到，二楼有一道生命气息。估摸着，苟斯口中的人类主人，粉色球的伴侣，应该在二楼。

    安格尔没有用精神力去探查……毕竟，他现在也没承认自己是人类，精神力触手一出，基本就暴露了身份。而且，在别人的家里探查，也不适合。

    在粉色球的示意下，众人坐了下来。

    粉色球也飘飘忽忽的落到了一旁的椭圆形沙发上，它的体型刚好嵌合进沙发的孔洞里，一看就是专门为它定制的。

    “你口中的人类呢？”在粉色球坐下的那一刻，安格尔开口问道。

    粉色球：“我的伴侣在楼上，不过他现在正在冥想中，不适合打扰。各位能稍等一下吗？”

    安格尔眉头皱了皱，他能理解巫师冥想时不被打扰的心情，但粉色球既然知道自己的伴侣在冥想，此时邀请他们来，又是作何？

    “现在我们也到了这里，你应该可以说说，邀请我们来见你的伴侣，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了吧？”

    粉色球此前连续三次开口相邀，必然是有事相求。否则没必要特意来见他们，还如此热情的邀请。

    该不会粉色球也和苟斯一样，是为了排解伴侣的孤单，找他们来的吧？

    如果真是如此，安格尔倒是不介意和对方见上一见，但想要他们长时间的奉陪，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在安格尔这么想着的时候，粉色球有些犹豫的开了口。

    而它的第一句话，便让安格尔懵住了。

    “其实，我的伴侣是我从牙仙古墟买的。”

    安格尔眉头瞬间皱紧：“奴隶买卖？人口交易？”

    粉色球连忙摇头：“不是这样的。当时，我根本不知道我伴侣在那块矿石中。”

    按照粉色球的意思，它的伴侣是从矿石里钻出来的？

    安格尔的表情突然有些微妙，从石头里大变活人，这个桥段怎么这么熟悉？

    “你怎么了？”拉普拉斯捕捉到安格尔的表情，疑惑问道。

    安格尔咳嗽一声：“没，没怎么。只是没想到矿石里居然还有活人。”

    粉色球猛地点头：“我当时也没想到啊。”

    话音落下后，粉色球露出微微羞涩的笑：“不过，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吧。真正的爱人，无论出生何处，哪怕隔着时空，最终都会相遇。”

    安格尔：“……说重点。”

    粉色球：“重点就是，我的伴侣是从矿石里钻出来的。但我知道他肯定不是来自矿石，人类应该不可能从矿石中诞生吧？”

    安格尔：“……是。”除非是某些禁忌生物炼金中诞生的“异怪”人类，绝大多数人类都是胎生。

    话说回来，就算真的是禁忌生物炼金中诞生的人类，应该也不会是从矿石里蹦出人。

    安格尔顿了顿：“然后呢？”

    粉色球有些犹豫道：“然后，然后，我就想知道……他是谁。”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