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建武市的地产企业全部忙碌了起来，无论是已经建设，还是正在开工的单位，甚至出售完毕的，都开始了全方位的检查工作，要求在规定时间之内，将结果向上级有关部门汇报，对社会做出安全承诺。

    巴军彻底慌了神。

    别人不知道，他太清楚不过了，自从被白总胁迫之后，他陆陆续续给京达进了好几批地条钢，每一批都不算太多，但是加在一起绝对不是个小数字。

    这些钢材，几乎都用在了京达广场的建设之中。

    扪心自问，也不能说完全是被胁迫的。

    自从第一次没被发现，反而拿了几十万好处费之后，巴军自己也尝到了甜头。

    白总为人虽然手狠，但在钱这方面不含糊，只要巴军肯办事，好处费大把的给，不拖不欠。

    几次下来，巴军嘴上说‘不要不要’，可心里却隐隐有些期待‘更多更多’，从完全被胁迫，变成了“帮凶”。

    他心里也有一本帐，用地条钢这一类的不合格材料，各方面做手脚偷工减料，减少成本，本就是行业内很普遍的现象，即便没有他来干，京达的某些原材料，也不是百分之百合格。

    现在只不过由于他的关系，地条钢用的‘多了点’而已。

    哪知道这么倒霉，好端端的一座桥居然塌了，把原本水面下的潜规则，捅到了明面上，还引起了这么大的震动。

    同样一个错误，平时可能打打马虎眼就过去了，可如果在风口浪尖上被抓了典型，是要倒大霉的。

    何况他前前后后收了白总两百多万！

    还有，欧阳德那边也越来越难应付。

    欧阳家毕竟家底雄厚，京达广场项目开展之后，陆续了派了人手过来帮他，欧阳德渐渐的倚重家里派来的那些人，不断的消减他原本就不多的权力。

    再这么发展下去，自己做的那些事，恐怕早晚要被欧阳德发现。

    一旦被发现，欧阳德会怎么对自己？

    “你怕什么，哪有那么巧就震了，建武市存在几百年了，震过吗？放心吧，我手头的钢已经卖完了，以后不用你再做，你一颗心放在肚子里，安安稳稳的。”白总满不在乎的说。

    “白总，我倒是不担心会震，就怕被欧阳德查出来，这小子手黑着呢。”巴军小心的瞟了一眼白总，“你也不希望我被查到吧？”

    白总眼皮一翻，盯着巴军看了一会，放下手里的麻将，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你出去躲个一年半载的，等这阵风过了，你再回来。”

    巴军很是矛盾，摆在面前的路就两条：要么冒险在欧阳德身边留下去，查不到，将来还能继续跟着欧阳德混些好处，可一旦事发，欧阳德肯定会用自己当替罪羊，甚至更严重；

    但如果跑路吧，之前做的一切都白费了，欧阳德这条大腿彻底没指望了，还不安全。

    “依我看，你还是走的好。”白总随手把麻将一推，淡淡的说：“现在走，你还能有点钱。真露馅了，哪方面都不会容你。欧阳德会拿你当替罪羊，我当然也不会让你牵连。”

    巴军嘴角一抽抽。

    “老弟，放轻松。”白总又笑了起来，起身拍了拍巴军的肩膀，说：“你去泰国玩一阵子，我去过，那真是好地方，华人多，消费便宜，有钱就是大爷，满大街都是辣妹，几千块钱就能合法租一个漂亮老婆，白天带你到处玩，晚上随便你怎么玩，玩腻了，还有人妖。对了，人妖你没试过吧，绝对刺激！你现在这身家，过去就是皇帝一样的日子，何必留在建武市提心吊胆的。”

    ……

    ……

    “德总，按照市里要求，我们查了下，这几笔进货有点问题。”

    欧阳德办公室里，家里派来的一个下属站在面前汇报，递过来一份打印文件。

    文件上好几处都用红笔进行了标注。

    “什么问题？这几笔都是我批的。”欧阳德眼皮一番。

    “进价明显要比市价便宜，而且都是从同一个公司进的。”下属说。

    “我知道，赣省的白总嘛，我们还见过两次，吃过饭。”欧阳德说，“价格便宜，是因为我们准备建立长期合作关系。”

    “可是……”下属压低了声音，“他们公司最后一批钢材还没用完，我叫人去检查了下，全是不合格的地条钢。”

    “什么？！”欧阳德听到地条钢三个字，脑子嗡的一下，惊诧说：“怎么会是地条钢，我让巴军去实地考察过他们公司，没问题啊，而且每一批钢材进来，收货之前，我们的检验员都会进行质检！”

    下属在心里忍不住腹诽了两句，管理公司，说起来就四个字，可落实到现实中，千头万绪，每一步都要踏踏实实，如履薄冰，哪有说得这么简单。

    就比如说考察、质检这些环节，太容易做猫腻了。京达还是一个草创不久，各方面制度都很不完善的企业，初期全部要依靠一把手，一般的创业者，都恨不得把24小时当成48小时来用，不眠不休的工作，这位大少爷倒好，早上十点到，下午三点走，如此艰难的时候，居然还有空经常去泡夜总会，主要的精力也都在和客户吃吃喝喝上，美其名曰‘开拓关系’。

    吃喝玩乐有一套，却没有任何独立管理大型企业的经验，性格也存在大问题，跳脱浮躁，耐不得烦，根本不适合经营一家千头万绪的大公司。

    要说整个欧阳家，最有能力运营管理企业的，还得属欧阳靖。

    这几年央视热播百家讲坛，欧阳家这些下属有人私下就议论，这位大少爷欧阳德，特别像节目中对于袁绍的评价，用人外宽内忌，喜欢巧言令色的人，稍稍有点能力的，都不太愿意被分来跟着他。

    “这家的钢，全有问题？”欧阳德问。

    “除了最后这一批剩下来的，之前还能露出钢体的部分，我抽查了一部分，也都有问题。”下属说。

    “去把质检员叫过来！”欧阳德脸一沉。

    没一会，质检员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欧阳德狠狠的把之前的检验报告摔在对方的脸上，“你告诉我，这些钢材到底是什么东西？！”

    质检员一脸委屈，看了看欧阳德的下属，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欧阳德怒道。

    “德总，这不是您的意思嘛。”质检员苦着脸说。

    “啊？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用地条钢了？！”欧阳德拍着桌子问。

    “巴总跟我私下说的，说您说，咱们公司建筑成本太高，能省点是一点，地条钢这东西又不是咱们一家在用，大家都在用。”质检员说。

    “放屁，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话！叫巴军滚过来！”

    哪知道，巴军却找不到了，一问之下，才知道已经有大半个礼拜没来上班了。

    打电话，手机也关机，没人听。

    欧阳德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拨通‘白总’的电话。

    可结果如出一辙。

    这情况就很明显了，肯定是巴军这小子故态重萌，从中捞了钱，说不定已经跑了，甚至很有可能和那个白总是一伙的！

    欧阳德一肚子火没出发，只能指着质检员的鼻子就骂：“你是猪脑子啊，从这家进货不是一次两次吧？这么多钢材，全有问题，你脑子怎么想的，看不出不对劲吗？不知道向我汇报？”

    “德总，检验都是抽查，后来几次，全是巴总……嗯，是巴军检验品来，他送什么来，我就检验什么。再说了……”

    质检员小心翼翼瞄了欧阳德一眼，：“巴军整天跟您一起到处玩，是你的红人，又是个混混。他开口了，我哪敢背着他，在您面前说他的坏话。”

    “我问你，你收了多少黑钱？！”欧阳德黑着脸问。

    质检员嘴角抽抽两下，低头说：“一次五千，我退还不行嘛……”

    “这是退钱能解决的吗？”欧阳德眉头一皱，正要发作，却想到了什么，忍住了脾气：“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钱你自己收着，不要再对任何人说。”

    “啊？”质检员一愣。

    “啊什么啊，出去！”欧阳德不耐烦的一挥手。

    等质检员离开之后，下属问：“德总，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这批钢数量不在少数啊，最近风声又紧。处理不好，很麻烦。”

    “你让我想一想。”

    欧阳德没有踏踏实实做好一个企业的能力，务实不行，但却继承了他父亲的某些特质，心狠手辣，一旦冷静下来，搞搞阴谋诡计，应变能力还是不错的。

    有强项，也有重大短板。

    片刻后，欧阳德就有了决断：“这样，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把最后批钢材立刻用掉，尽快浇筑水泥，把裸露在外面的钢体掩饰住。然后立刻开盘卖商铺。同时，派人去找巴军。对了，你安排个人，盯着那个质检员，不要让他乱说话。”

    “继续用这些钢？”下属微微一愣。

    “不用怎么办？！框架都已经搭起来了，难道全部夷为平地重新开始？就不说工期和费用了，这么大的动静，肯定要引起关注，到时候怎么解释？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

    “可是我们如果主动向有关部门说明情况，停工重来，至少是绝对安全的。”下属说。

    站在下属的立场，这当然没毛病，可站在欧阳德的立场，这么做，他可能是安全了，但未来的前途也就彻底毁了。

    “说明情况，京达还能存在吗？即便存在，重头再来，以后还有人敢买我们的商铺，来京达广场消费吗？”

    欧阳德冷冷的盯着下属，阴测测的说：“万鹏，你现在是我的下属，心不要放歪了。我弟弟今年才半岁，就着急巴结，是不是太早了点？”

    下属脑门上冷汗立刻冒出来了，低声说：“大少爷，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