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雄:旌旗卷 第四百八十七章 余悲
契丹大军让出一条道来,李风云率领众人逃出了契丹大军的重围,燕无双与野狐禅仍留在原处与萧齐瑞对峙,这两人都是绝世高手,两人联手,这两万铁骑还挡不住他们。
走出不到一里,只见苏语侬领着青囊宗的弟子从树林中迎了出来,见此情景,大惊失色。
此地不是久留之地,简单包扎众将士的伤口后,众人拍马赶路,直跑出十余地才在一片山谷中停下来歇息。
回头再看看身后的将士,李风云欲哭无泪,原本两千两百多名将士,如今剩下不足五百人,而且人人带伤。从契丹大营中突出来,原本还有近千人,谁知被耶律天德一阵截杀,五百多名将士又洒血疆场。
这一方面是因为游击营将士厮杀了两个多时辰,气力耗尽,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游击营将士虽会骑马,却不习马战,与契丹人马上对战太过吃亏。
典奎战死!
张松战死!
肖景云战死!
贺弛战死!
丁虎战死!
……
战死的将士太多,这一次游击营算是元气大伤,随游击营出战的天策府众高手也损失惨重。
白福通战死!
周纵云重伤!
玉堂春重伤!
……
原本百余名高手,如今剩下不足二十名。
山谷中哭声一片,士气低沉。大丈夫从军打仗,战死疆场,本是寻常事,但怕就怕死得毫无价值。
李风云心乱如麻,心头如有一大团苍蝇撞来撞去,十分难受。
这场仗,晋军原本是很有希望赢的,只要杜重威按照原先的约定,全军出击,三十万人马,踩也能将契丹踩死,可是偏偏,杜重威失信,没有出兵,这其中的隐情,李风云不是傻子,用脚趾头也能想得明白。
那就是,杜重威决心投降耶律德光,他们这些人,都让杜重威卖了。
“风云哥哥,你快来呀,疯和尚前辈快不成了!”苏语侬忽然叫道,声音中满是惊惶。
李风云大惊,三步两步朝疯和尚跑去,从之前疯和尚与燕无双那番话中,李风云早该想到疯和尚的情况不妙,可是他偏偏忽略了。
疯和尚盘腿禅坐在青石之上,身前有一大滩血,胸口也溅了不少血迹。
“疯和尚,你,你怎么了!”李风云大声问道,他再禁不起打击了,尤其是疯和尚的离去,在李风云心中,疯和尚只怕是他最后一根梁柱。
“疯和尚他五脏六腑俱已经破裂,只靠一口真气强行支撑着。如今已经是油尽灯枯,就算是师父还在世,也恐怕救他不得。”苏语侬声音颤抖,几欲哭出声来。
李风云正要开口,却见疯和尚微微摇头,道:“风云,莫要悲伤,有道是千里搭长篷,天下哪有不散之筵席?人生自古谁无死,不过是臭皮囊一具罢了!
以后你与绝顶高手交手,一定要小心,看看大和尚这副模样,就知道萧齐瑞有多厉害。大和尚大意了,原来连他一招也挡不住。”
“疯和尚……”泪水禁不住从李风云眼中哗哗地涌出,不觉失声痛哭起来。典奎走了,白福通走了,如今疯和尚也要走,这叫李风云如何经受得住?
“傻小子,莫哭,莫哭,大和尚的时间不多,还有事要交代,要托你去办,你这般哭哭啼啼,叫大和尚如何放心得下?风云营以后还得靠你!你这般,弄得大和尚心里也酸酸的。”疯和尚连咳数口血水。
“疯和尚……大师,你要小子做什么,小子一定会做到。”李风云跪倒在疯和尚面前,想要止住泪水,奈何泪水如泉水般,怎么擦也擦不尽。往事历历,如在眼前,又怎能让李风云不伤心?
“什么大师不大师,还不如疯和尚听着顺耳。大和尚疯疯癫癫,不叫疯和尚叫什么大师。大和尚虽然出家近十年,可是正经的经文只会一句,就是阿弥陀佛,天下有只会念阿弥陀佛的大师么?
在清平镇时,大和尚原本是想收你为徒,传你衣钵的,谁料想你这臭小子居然不肯,结果大和尚到现在连个徒弟也没有,好不凄惨!”疯和尚笑道。
“小子这就拜大……疯和尚为师,从此以后……”李风云慌忙道,正要给疯和尚磕头,却被疯和尚拦住:“傻小子,大和尚现在要死了,还收你做徒弟做什么?再说,你是武圣李苍穹的弟子,天下谁还敢跟李苍穹抢徒弟?
到了阴曹地府,你那个李老爹问起此事,你叫大和尚如何回答?大和尚连萧齐瑞都打不过,更何况是李苍穹?难道你想让大和尚在阴曹地府也天天被人揍么?”
李风云一时无语,不知该如何做。
“傻小子!”疯和尚道,“这件事大和尚早想到了,大和尚虽未能亲手将衣钵传下去,你却能代大和尚将衣钵传下去。也算没有辜负列祖列宗的一番心血。
风云,你可知大和尚的本名是什么?”
“小子知道,疯和尚俗姓李,名叫李从仁,是后唐明宗的义子,后唐千牛卫的统领。”李风云答道。
疯和尚摇摇头,道:“不对,那是先皇李嗣源给大和尚取的名字,算不得大和尚的本名,大和尚本名复姓独孤,单名一个仁字,一身武功也源自独孤家学。先皇因大和尚名字中有个‘仁’,所以赐名为李从仁。
我独孤家血脉原本稀薄,又因为家训独孤家的武功不许外传,所以,大和尚一直没有找到传人。
后来想开了,于是大和尚在出家前,将独孤家的独门武功、心法以及我那时使用的一柄重剑,埋藏于我义兄高显扬的坟前,只盼日后有缘人能继承我独孤氏武功,莫让列祖列宗的一番心血化为乌有。
但这番也是机会渺茫。
风云,日后你若是有机会去洛阳城西三十里的陈家村,不妨去村口我义兄高显扬的墓前取出大和尚所藏的重剑与《独孤剑法》,传于有缘之人。
记住,是洛阳城西三十里的陈家村,我义兄高显扬的坟边有一颗大柏树,还有一大块青石。
大和尚此生所记挂的也只有这件事了。”
李风云呜咽着答应,周围众人无比伤心。
“哭什么!”疯和尚呵呵笑了两声,又砸咂嘴,道,“大和尚一生喜欢喝酒吃狗肉,没想到临了却没酒喝,也没狗肉吃,你若有心,不若趁着大和尚还未断气,找一壶美酒,弄一块狗肉来,死也死得快活!啧啧,狗肉烫三烫,神仙也晃三晃,真香啊!”
李风云抹掉脸上的眼泪,急道:“疯和尚,你一定要撑住,小子这便去找。”
美酒好找,苏语侬身边便带着,但是隆冬腊月,又去哪里去找狗肉。
也许是苍天不负,李风云在谷外居然打得一只野狗,可是等他赶回谷中之时,却见苏语侬的等人哭声一片,再看疯和尚,只见手中紧握酒葫芦,双眼紧闭,眉目舒展,脸色灰白,已经溘然长逝。
疯和尚哪你是想吃狗肉,只是不忍见李风云伤心,故意将他遣开。
忽然之间,李风云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首挽歌: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
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
四面无人居,高坟正蕉峣。
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足道,托体同山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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