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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正文卷 1202 凉州在谋

    一直等到宴会将近尾声,几家在场时流上前欲言又止,沈哲子才知自家老娘吩咐沈劲的事情,顿感哭笑不得。这种事人前也难细论,沈哲子只是横了沈劲一眼,便起身离席退场。

    沈哲子虽然没做什么表态,但事情却并未就此打住。此前于馨士馆中只是端倪初露,可是到了第二天之后,大将军府却是访客激增,较之平时翻了倍余。

    当然那些来访人家也未笃言提亲,但言内言外也都旁敲侧击,以探问沈氏亲长并大将军于此事究竟意愿如何。

    这件事沈充是真的不清楚,等到沈劲主动坦白,才明白访客激增原因何在。

    “春秋倏忽,原来我家小娘子也到了时流共雅、殷勤访问的年纪了。”

    沈充先是对自家女郎静姝诱人而沾沾自喜,只是看到一脸忐忑的沈劲后才又冷下脸来:“家门喜信如何,亲长尚需深作权度,不可轻率,小子怎敢专恃帷中秘命,妄言于外!”

    沈劲于此也是委屈,与沈云并坐席下,垂首如鹌鹑一般,不敢自辩。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倒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但时流常以庭门私谊混淆王命公器,反倒让我家娘子归属何家不敢轻决。”

    讲到这些,沈哲子也有些头疼。他家门子弟婚配早前倒也无甚疑难,如沈哲子一辈兄弟几人,论婚倒也简单,可是现在讲到自家小娘子,却实在不好选择。

    世家论婚,所谓男女爱慕本就不在考虑范畴之内。沈氏年轻一代兄弟几人婚配如何,讲到最单纯反而要数沈劲。其他如沈牧丈人贺氏、沈云丈人陈氏,包括沈哲子尚于帝室,俱都有着助势家业的考虑。

    对于自家这个小妹,沈哲子也是多有喜爱,虽然自己十多岁便已经成亲,但却没打算将这小娘子打发出门。如今的沈家,已经不必再依靠婚配结亲来助涨家势,反而时流各家要借势沾惠他家许多。

    从稍有风声露出便令南北各家悸动不已,由此可见一斑,也让沈哲子不得不正视起来。

    听到儿子这么说,沈充便也惆怅起来:“往年子弟论婚,或是相好固结,或是群观并秀各家,寄望提携。如今我家已是吴中独枝秀出,已经不必再限南北。但我家娇娘也是父母心血养成,怎忍她被别家目作求幸筹注。”

    听到这话,席上沈家诸人神态俱都变得有些不自然。这话说的也太现实,往年沈家吴乡武宗,结亲目的除了乡情盘结之外,便是高攀名门。可是现在轮到旁人攀附他家,沈充便有些不自在了,舍不得自家女儿被人如此惦记。

    现在骚动已经引起来,时流各家来访,不乏人家坦陈愿意结亲的意图,自然也要商议几家备选。这种事还是亲长意见为主,小辈们包括沈牧都不敢轻易发声,只有垂首听训的份。

    “行台创设馆院,采集时流少进并教天中,这也是我家难得德声建设。于馆院之中挑选贤流来做我家婿子,也正合适。”

    沈充当仁不让将馆院作为他家在学术界的丰碑贡献,由是划出一个挑选的范围来,只要不是馆院学子,哪怕门第再高也都不考虑。

    这个范围之内,其实可选择的人家也不少,如太原王氏、陈郡袁氏、荥阳郑氏等等,这都是传承悠久的世祚高门。抛开势位不谈,沈家若能与这些人家结亲也算是一种高攀。

    “未来行台用事,仍以裁压名门誉望、彰显诏令威严为主。况且我家娘子率性天成,父兄都为世道强柱,若真入于浮华高门,难免要受刁难轻慢。”

    听到几位长辈的讨论,沈哲子开口说道,并不觉得那些世族高门可为良配。

    老实说他家阿妹家教也就那样,在自家亲长看来或是娇憨天真,但那些礼法门户或就要目之粗鄙,未必会真心善待。而且未来沈哲子肯定会更加深对这些世族门户的打压,无谓让自家小妹夹在当中为难。

    不独自家小妹如此,未来自家儿女婚配,沈哲子也不打算盯住那些世族名门。诚然短期之内那些世族名门的社会影响力是很难被彻底打压下来,但沈哲子还年轻,在彻底制服那些名门之前,就算要释放什么与他们和平共处的假象,也不愿以儿女亲事为手段。

    从这一点来说,谢奕等人这些年追随大将军也不是白费的,最起码对大将军心思如何还是有着一定的把握。

    沈牧等人有什么建议,或许长辈不会重视,但沈哲子这么一说,沈充他们也是了然,不会再作此想。

    听着长辈们的讨论,其实沈哲子也在考虑有什么合适的选择。此前馨士馆劝学礼上,他倒也看到一些不错的适龄年轻人,但都各有不合适的地方。

    譬如桓家的桓冲,沈哲子对桓冲倒是没有什么成见,但是往年他对桓家也多有照顾,但是结果桓温仍是那么对他,沈哲子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些不爽的。

    若再将他家阿妹配给桓冲,对桓家也太礼厚一些,他面子不要了?况且就算不以门第考虑,桓家近来名声也实在不算好。

    谢家的谢石,沈哲子不大看得上,若真轻率许配,说不定他就要与陈逵、郗昙等人为伍。而且谢家家风老实说不太严谨,就连人品端庄的谢安也是不乏狎妓恶习,自家小妹性格要强,未必能容忍。

    如王猛那种寒门少彦,一则适龄者不多,就连王猛年龄都有些偏大。而且他若真作主如此选择,旁人还不知要怎么编排他是如何厌见自家小妹要如此苛待,老爹老娘这一关就过不去。

    想了一圈,沈哲子还真没发现有什么合适的选择,不免又瞪了惹出这番喧闹的沈云和沈劲一眼。这俩小子最近真是过得有点跳,正事不做就知道惹麻烦。

    “我家也非俭用寒户,父母在堂,阿妹年嫩,仓促配出也未必就有敬顺妇德,且在庭下闲养几年,从容拣选,徐观备论罢。”

    沈哲子抬手打断了老爹几人的谈论,开口说道。

    沈充几人听到他这么说,便也点头同意,只是一想到稍后还要再安抚那些骚动热情的各家,沈充又有几分烦躁,想了想便抓起竹杖示意沈云、沈劲上前,鞭斥几句教训一番,心里的烦躁才稍有缓解。

    但沈哲子还没有放过他们,正色道:“西征军事未竟,将士还都整装待发,你们两个在职兵长即便闲居休养,也该谨慎自诫,哪里来的闲情泛滥蹈此无聊风波。”

    这两人闻言后,脸色更是一苦。而沈充手中戒杖已经放下,听到这话后便又来了兴致,一人再给了十几杖。

    亲长们厅中议论,作为当事人的阿琰娘子也隐在廊下偷听,心情颇有惶恐低落,实在不愿毫无准备的过早考虑终身大事。

    待听到自家长兄一锤定音、叫停婚论,小娘子已是笑逐颜开,再听到那两个恶兄叫痛声后,心情更是欢快,哼唱着俚曲蹦蹦跳跳返回内庭,且特意在阿母居室外绕行几圈。她有阿兄撑腰,更加不惧阿母厌见再要把她逐出家门。

    沈家择婿一事,最终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再也没了更确凿的消息流出,这自然让时流各家大感失望。但接下来新年前后也是诸多事务,大将军出入忙碌,他们纵有什么热切想法也都只能各自冷却,不敢拿这件事再去打扰大将军。

    新年大贺,除了行台上下之外,各方来使也都汇集洛阳。如凉州张氏、辽地鲜卑几部,甚至仇池国杨氏,俱都派遣使节入洛贺年。

    凉州张骏甚至派遣长子并重要属官东来,除了贺年之外,也在相约明年继续合攻关中。张骏长子张祚如何且不论,随行的索氏等张氏臣子也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在入拜沈大将军的时候,不乏暗示言到张骏嗣子张重华也未论婚。

    沈哲子听到这些暗示,不作说破,只是含糊应过,归府之后却不免又将沈云、沈劲这俩可怜玩意召来训斥一番。这件事有没有可能暂且不论,张氏属官在这种时候提出来,简直就是在开他的玩笑,可以解读的意味实在太多了。

    而这件事也让沈哲子意识到对于凉州张氏该要持何种态度已经需要正视起来,虽然就算是平定关中后,现阶段他也并没有打算大军继续深入凉州。

    但张氏久立西陲,早已经经营起了独立性很高的一套统序,不可视作寻常晋臣,甚至不可当作单纯的友邦,必须要加强针对的举措。

    而且西征开战以来,张氏一些做法也都在似有似无的撩拨他的底线,比如趁着关中各方畏惧王师大势之际,广遣使者游走关内,游说招抚关陇豪强并杂胡部族。所以在行台内部,张氏也已经成为关中整体战略里的一个假想敌,开始制定一些针对性的备选方案。

    新年之后,典礼渐止,而西征各项事宜再次加快进程,行台各种人力物力继续向西输送。与此同时,数道行台征辟手令也送入馨士馆学舍中,王猛赫然在列,受任弘农下邽县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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