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军团的魔龟车冲出要塞没多远，就跟着前车一同沉进大坑里，吭哧吭哧的爬着至少六七十度的陡坡。

    山谷到泰格杰尔要塞之间的地面，全是一个个巨大的深坑，最小的直径都有几十米，深度同等。

    这些坑是亡灵的地下单位被赶到地面时弄的，魔工委终于造出了专门针对亡灵虫类的告死神力冲击器，俗称“驱虫炮”。

    亡灵虫类的魂火异常羸弱，用法阵聚集和增幅告死神力，将感知变作攻击，就能穿透泥土甚至岩石驱逐虫类。脆弱的虫类直接完蛋，强大的也近于发疯，大多都冲上地面当了靶子。

    魔龟车挣扎着爬出深坑，沿着两个坑之间的狭窄通道前进。天空中不断落下石弹、骨矛、绿色液团甚至燃烧着绿焰的火球，砸起团团烟尘的同时，也制造出片片浓郁绿雾。

    “面罩——！”

    依稀听到前车的丹希特呼喊，所有人都将头盔上方的面罩扣下，按实呼吸器，拉拉管道，确认跟过滤器连接完好。

    从不远处的几辆魔龟车上射出道道水流，喷洒到战场半空形成片片雾气，再吹出强烈冰寒气流，将水雾带着毒雾冻成冰晶淅淅沥沥洒落。还有的魔龟车上荡开范围极大的舒爽凉意，那是净化法阵制造的净化屏障。

    在跟龙将塞琳兹斗法的过程里，费共发明了各种各样防毒、防心灵攻击、防亡灵气息的“三防装备”，有它们在，那些歪门邪道手段不再那么恐怖无解。

    这些装备作不到完全防护，每个人都有的过滤面罩是防护毒气的最后一道屏障。

    亡灵的物理攻击就没这么容易对付了，哈桑眼睁睁看着一颗直径有他那么高的石弹朝附近一辆魔龟车落下。那辆魔龟车选择了加速前进，这是不丢脸面不会翻车也不影响后车的英勇行为。车上的战士举着自动魔导枪射击，企图改变石弹的轨迹。

    他们失败了，石弹砸在车厢后方，整辆车高高翻起，甩出若干人体，在空中急速旋转，转得比乔登机枪的枪管还快。

    哈桑没有时间哀悼战友，转动机枪，瞪大眼睛，警惕来自空中的目标。

    他还是恨恨骂了一句：“这些骨头架子，比以前狡猾多了。”

    “那个龙将是个狡猾的家伙”，杰尼尔说：“她不这么狡猾，还能轮到咱们工程军团上吗？”

    的确，如果那个叫塞琳兹的龙将不够狡猾，亡灵早就被干回老家了。

    天空并非被亡灵的火力覆盖，来自要塞和其他方向的大小火球、各种光色的射线更为猛烈。

    在杰尼尔和哈桑，乃至所有工程军团的魔龟车前方，更多的魔导车在前进。

    个头更大的魔龟车包裹着厚厚的黑铁板和紫铜板，行动虽然迟缓，背上驮着的哈莱姆机枪和魔火筒却将涌来的亡灵之潮一层层剥落。

    蜘蛛车在这些大个头之间灵巧的穿梭，用射速极快的十一管乔登机枪解决掉企图偷袭的空中单位，或者冲破火网的零星强力单位。

    战场上几乎见不到步行的战士，这是用无数战士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经验教训，费共学会了用金属包裹战士，用机械腿替代人腿。

    与此同时，亡灵也在改变。

    除了用毒、心灵攻击袭扰要塞和贝塔城之外，亡灵的作战样式同样在急剧变化。

    憎恶不再冲锋陷阵，而是站得远远的扔石弹。

    亡灵法师不再混在肉搏单位里上前线，而是在后方制造含有毒气、亡灵之焰的各种炮弹。

    苦骨武士甚至死亡骑士操作抛石机或者弩炮，将这些杀伤力巨大的炮弹发射出去。

    海量的低阶亡灵只是被用来阻挡攻击，消耗人类的力量和弹药。整座山谷由经过法术强化的骸骨堆砌出层层高墙，甚至建起了大量碉堡。

    弓箭手成了与人类近距离作战的主力，它们依托防线和碉堡，用加持了毒化术和锋锐术的骨箭，就如人类使用魔导枪一般，连绵不绝的射击。

    幽灵、女妖以及其他强力近战单位，都龟缩在防线里，视情况出击，要么扰乱人类的攻势，要么抗击人类的强大存在。

    这个新的龙将，智慧已经不能简单的用“狡猾”形容。她在竭力改变亡灵的战争样式，试图跟上人类的战争样式。

    如果人类的战争样式进化得没有这么猛烈，她几乎就要成功了。事实上她现在的表现已经足够好，好到费共这边不得不调上工程军团。

    一发发魔导炮轰到骸骨高墙上，因为是紫铜弹芯，大多数时候只是崩掉大片骸骨，并未打开缺口。偶尔九倍率魔导炮的大火球精准的轰到墙体，才能摧毁一小段。但即便是大火球，也难以撼动由亡灵法师不断加固的碉堡。

    工程军团的价值就体现在这里……

    被大家昵称为“火力车”的大号魔龟车扑灭了汹涌的低阶亡灵之潮，在距离骸骨高墙百来米的地方缓缓游走，进进退退，喷吐着炽亮的蓝焰，压制高墙和碉堡的箭雨。

    “游击车”依旧守护着天空，偶尔也抽冷子用精准的射击干掉碉堡内的亡灵火力。

    跟在后方的火力车驮着飞天炮甚至小号魔导炮，轰击高墙后的亡灵力量。

    当亡灵的火力被明显压制住时，工程军团的单薄魔龟车蜂拥而出，一直冲到亡灵防线的高墙甚至碉堡下。

    杰尼尔操纵魔龟车利落的转身回头，将车尾对准了骸骨高墙。车厢上的三个堡垒用精金盾撑开大片光盾，抵挡零星的骨箭。

    杰尼尔在叫：“快！快！”

    哈森操纵机枪，扫射墙头的亡灵弓箭手，同时也大叫：“快！快！”

    不使劲喊，声音传不出面罩。

    几个工程兵跳下车厢，扛着架子，飞速在墙下架起一个三角锥形状的框架，再将一颗颗人头大小的东西小心翼翼挂在框架上。

    不远处的碉堡绿光闪动，一发亡灵之触命中最左边的那个堡垒，他的左臂顿时冒起灰黑烟气。堡垒痛苦的大叫，右手撑起的光盾闪烁不定，却始终没有放下。

    哈桑转动机枪，一边喊着混蛋一边朝碉堡倾泻枪弹。

    杰尼尔爬出驾驶室，给那个堡垒的胳膊洒上圣水，抹上吸收亡灵气息的药膏。

    工程兵架好了东西，飞也似的跳上车：“走！走！”

    魔鬼车掉头就跑，其他地方的魔龟车也纷纷撤退。

    没跑出几十米，大地猛烈震颤，一团团白雾炸开，几乎吞没了整条防线。

    用若干大号圣水雷，按照计算魔法师统计出的最佳模式堆叠起来，再加上钟表工匠制作的发条定时引信，就创造了集群圣水雷这种大杀器。

    这是目前普通人都能用的对亡灵最强武器，因为引信设置、组合方式和爆炸点位置都有讲究，还只有工程兵能够熟练使用。

    圣水雷爆炸产生的雾气对亡灵气息有强烈的中和作用，再加上若干颗堆叠爆炸形成的冲击波，即便是经过加持的骸骨高墙，也段段坍塌。

    白雾虽然还没散尽，已依稀看到除了跟碉堡相连的零星分段，其他高墙都被尽数摧毁。

    哈桑脸色发白的大叫：“快啊——！”

    他看到了一个个足有十层楼高的巨大身影在白雾后绰约显现，虽然有不少在原地打起了圈甚至扑倒，但依旧有大批身影撞破雾气，迈着震动地皮的步子追逐他们。

    这些巨大骸骨是部署在高墙后方用来反冲击的亡骨巨人，机枪只在它们身上溅起点点火星，魔火筒甚至魔导炮的轰击都阻挡不住他们的步伐。

    火力车和游击车都在不断后退，眼见这批亡骨巨人要掀起一波反击浪潮，打退人类的进攻，湛蓝光流自后方射来，密集得几乎拉成直线，在巨大骨骸上炸出一个个恐怖洞眼。

    瞬间就有好几个亡骨巨人栽倒在地，有一个更直接被拦腰打成两截。

    “凯瑟琳！凯瑟琳！”

    战场上响起热烈的呼喝声，虽然看不到人影，但这么猛烈的火力，战士们哪还不知道是谁挺身而出。

    破坏圣女凯瑟琳现在已经很少跟敌人肉搏了，都是用加大口径的十一管乔登机枪和特制子弹，离得远远的，好整以暇的杀敌。

    水晶光芒闪烁，一道巨大光弧劈中几个亡骨巨人，这些大个子有的摔倒，有的捂着脑袋，跪在地上痛苦的嘶嚎。

    战士们高喊：“缇娜！缇娜！”

    没想到今天告死圣女也出战了……

    几辆魔龟车上飞出若干身影，在半空伸展涨大，瞬间化作黑白相间的巨兽，抱成团轰隆隆滚过去。剩下的亡骨巨人被一一撞倒。在噼噼啪啪的脆声里，将这些家伙碾成一截截碎骨。

    战士们的欢呼又改了：“胖达！胖达！”

    那只最胖最高大的胖达扭头嗷嗷了几声，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满。

    哈桑也在欢呼：“胖达！胖达！”

    然后他的嗓子变尖了：“加速——！”

    一个被撞倒的亡骨巨人轰然砸在碉堡上，噼里啪啦将碉堡压成碎片。它顺手抓起碉堡的残片，奋力一甩。

    骸骨碎片像大了无数倍的冰雹落下，即便杰尼尔第一时间加速，车厢上的堡垒也撑起光盾，整辆车还是被砸得跳飞到空中。

    当杰尼尔清醒时，发现自己正被哈桑从倒扣在地上的车里往外拖，不远处躺着两个战友，身体扭曲，已经没了气息。

    杰尼尔悲痛的嘀咕：“我们是零伤亡车组啊。”

    “政委说过，到这里来每个人都要做好是那个一的心理准备”，哈桑的语气也异常沉重。

    骨屑漫天纷飞，炮火连绵不绝。两人即便戴着头盔，套着秘银甲，也难以行动，不得不缩在车边，恐慌无助的等待着。

    原本在阴影城的时候，即便面对魔法师，他们都没有现在这种感觉。这是种极度无助的弱小感，看着天空来回交织的炮火，回味刚才的爆炸和轰击，发现自己连一只蚂蚁都不如。

    一辆魔龟车停在他们旁边，面罩里传出政委丹希特的喊声：“上车！”

    两人惊喜交加的爬上车，丹希特却下了车，去拖那两个明显已经没气了的战友。

    哈桑惊呼：“政委！？”

    杰尼尔咬牙：“上次把你救出来，不是让你死在这里啊！”

    正准备下车帮他，一颗巨大的骷髅头从天而降，在两人惊恐的目光中，丹希特飞身一跃，竟然刚好闪开骷髅头。

    看着骷髅头砸在丹希特脚后跟的位置，两人倒抽凉气，哈桑难以置信的道：“政委，你这是幸运女神附身了？”

    “有你们在啊，你们就是我的幸运女神”，丹希特哈哈笑着爬上车，遗憾的道：“可惜没能抢回他们的尸体。”

    “快了”，哈桑看着后续涌上的魔龟车说：“打扫战场是胜利者的权利。”

    前线的火力车缓缓推进，将孤立的堡垒一座座清除。又一波工程兵开始作业，这些从农林部门临时征调来，以德鲁伊为主的工程兵，在高墙的位置种下圣灵果树，急速催熟，驱散亡灵气息，将亡灵的防线向山谷里压迫。

    泰格杰尔要塞，地下指挥大厅，看着战场的实时影像，威尔森和甘比特脸上的凝重之色消减了几分。

    威尔森有些不满意：“这个进度还是不行啊，女神的神谕说，三五天内亡灵很可能会有次大爆发，在那之前不压制住的话，咱们就会前功尽弃。要做到这点，至少得干掉蛇塔。”

    “咱们得配合总枢机的行动”，甘比特摇头：“现在我们库存的神性水晶和魔晶石不多了，只够一两次全面进攻，必须跟总枢机那边步伐一致，而且……”

    他看看工作台上方一个信息栏里的数字，叹道：“我们的伤亡也不小啊。”

    “有多少会留在下面，变成冥河英灵呢”，威尔森神色有些恍惚：“真是不敢相信，我们居然获得了冥河。女神和总枢机，还有那个阿丽珊，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啊。”

    “嘘……”

    甘比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别违反保密纪律啊，这事现在只有中央和殿下们知道。”

    “其实吧，大家虽然不知道细节，还是感觉到了什么”，威尔森说：“昨天殿下们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欧萝拉枢机和菲妮殿下都昏了过去，连卡琳殿下的脸色都变得那么差，以前找不到竹笋吃的时候也没见过她那样。”

    “没过多久，她们又欢呼着跳了起来，还说多了一个很强大的新姐妹，掌握着冥河之力。当时在场的人可不少啊，消息早就传开了。”

    威尔森叹气：“我觉得这个好消息应该尽快公布给所有人，这会极大鼓舞大家的士气。”

    甘比特认真的说：“这是我们临时中央开会一致决定的，你就好好的保留意见吧。”

    “好吧好吧，那么我们就好好谋划一下，看在尽量减少消耗的情况，我们要怎么取得更有利的态势。”

    “我觉得该这样……”

    两人凑在一起，改为用随身助手默谈。指挥大厅里人来人往，人人都为最后的决战忙碌着。

    ………………

    灰暗天幕下，银灰雾气奔涌，冥河面目一新。

    雾气中一支船队如离弦之箭，向亡者之域深处急行，这些方头方脑的巨船色泽青灰，朴实无光，看上去像是石头筑就。浸在雾气中，被一层无形屏障裹住，不沾半点雾气。

    为首巨船上，穿着短袍长裤，宽袖坎肩，完全是费共成员寻常打扮的少女肃立船头，眼中闪动着银灰光芒。偶尔挥手，雾气卷动，推着巨船拐入支流，有如这股银灰光流的主宰。

    阿丽珊，本就是冥河之主，至少是主位面的冥河之主。

    “李奇，你和大家别急着上岸，让我先清理一下。”

    阿丽珊的语气无比闲适，像是去自家后花园拔根萝卜。

    “不要轻敌啊，那毕竟是个积年老贼……呃，半神”，李奇不放心的道：“我知道你急着向女神和我证明你自己，这没有必要，我们对你是一清二楚啊。”

    “未必哟”，阿丽珊转身，背着手对李奇笑道：“你和女神连我到底是不是以前那个阿丽珊都不敢确定呢。”

    哟，果然是神祇，感应这么敏锐。

    “女神只是冥河之力的编织者，并不是运用者，虽然知道冥河之力是什么样的，却不知道纯粹的冥河之力应该怎么运用。”

    阿丽珊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让李奇联想到第一次玩水的小朋友。

    李奇生出有些不妙的感觉：“等……”

    刚刚开口，阿丽珊挥手划了一个大圈，船身荡动，绕着船队的雾气急速滚动。

    当雾气如水流般升起一条长龙，在空中盘旋交织时，李奇忽然意识到，那什么不妙的感觉，应该属于另一个家伙。

    沉厉的哼声从幽冥深处传来，李奇才发现这里的天幕有了变化，竟然多了几道薄薄缝隙，像是再捅捅就能穿透一般。

    巨人王的国度！

    雄浑嗓音跟着哼声而来：“哪怕是冥河，也无法浇灭我的复仇之心！”

    阿丽珊伸直手臂，盘旋在空中的光流如巨龙般扑下，刹那间仿佛天倾地斜。

    冥河魔女呵呵轻笑：“这不是浇，是淹啊。”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