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克斯特东南群山峭壁的洞穴深处，半身人神采飞扬，像是刚打了一场大胜仗。

    “我已经把幻景发到信风之书上了，这会应该也传到了联合通讯网，大家可以看到魔法飞舟是怎么痛打普雷尔的螺旋桨飞行器的！”

    “是啊，一比八！损失的那架还是你们的佣兵不争气！”

    光幕里的中年人很有礼貌的说：“不过两天前的战斗并没有阻止普雷尔向罗姆罗斯运送物资，今晚爆发的战斗，甚至没有让他们的运输队少一架运输机。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罗姆罗斯那边的情况我们了若指掌。”

    “侯爵阁下，今晚的战斗你那边应该有记录，不管结果如何，都发给我吧。不然我们不知道怎么有针对性的改进魔法飞舟，让它能继续保持对魔导飞机的压倒性优势。”

    “另外侯爵阁下，我相信魔法飞舟不只有一架的损失，我们这边可以马上提供新的飞舟进行补充，人员的话您需要也可以推荐。当然价格方面，您急需的话，我们就只能付出额外的成本，所以……”

    弥尔霍斯的脸色阴沉下来，再骤然爆发：“压倒个鬼！你们的魔法飞舟被打得落花流水！你们找来的什么飞舟冠军，现在身上没有一块好皮，正躺在床上叫唤呢！”

    “你信誓旦旦的说飞舟有多厉害的时候，我还真的信了你。结果你们的飞舟在天上就像纸糊的风筝，手指头一碰就烂！”

    “你们了如指掌？你们都了什么了啊？我自己动手的两个方向起码还有点收获，你们的飞舟队连一架运输机都没打下来！跟那种笨拙的魔导飞机打得难分难解，就这样还要我的金蒲耳！”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把我当作宣传标本，用我的表现向其他人推销飞舟，还要收我的金蒲耳。如果真的能管用我也认了，就这水平还不如我的龙，还想涨价，滚一边去！”

    半身人术士气得鼻孔都喷出了火星子，将什么文件刷刷撕烂：“要幻景是吧？我直接发给海瑟薇-泰德！咱们的合作一笔勾销！”

    斯蒂夫脸色苍白，不迭摆着手说：“侯爵阁下好商量！一切都好商量！千万别发幻景！”

    弥尔霍斯喘了一会粗气，顿着法杖说：“我也不是全盘否定你们的飞舟，这两次战斗，飞舟还是可以跟普雷尔的飞机一对一抗衡的，可惜数量太少。如果再多个几倍，我就可以切断普雷尔的运输路线了。”

    他冷笑道：“这么一来，不管是曙光女皇，还是贝利诺，或者罗姆罗斯，都会关注到魔法飞舟，然后你们泰德家族，就能三边通吃了。”

    “我只是个中间人，绝不代表某个家族”，斯蒂夫郑重声明，再犹豫着道：“但我手头上的确没有多余的飞舟，而且价格方面……”

    “十天之内，给我一百艘飞舟和相应的乘员，我就可以把普雷尔的运输队全部歼灭”，弥尔霍斯说：“只有这样的战绩才能说明问题，不是吗？之前那种小打小闹的战斗，你的主人应该还不满意，对那三位的说服力还不够。”

    “别跟我谈什么价格，我现在就把幻景发给你，你好好看看。如果你还想卖飞舟，就老老实实当我的赞助商，让我打赢这一仗。不然等大家都看到幻景的话，一架飞舟也别想再卖出去！”

    这就不是斯蒂夫能做主的了，收到幻景看了一下，脸色苍白的向半身人告退，显然是去找主子请示了。

    光幕消散，弥尔霍斯抱着胳膊，脸上浮起笑容：“一百艘要不到，一半总能要到吧。”

    “把我当枪使，就得给足好处！不然就把你们的飞舟说得一文不值，看你们还怎么卖！”

    洞穴外依稀响起呻吟声，弥尔霍斯脸色又黯淡下来，揉着额头叹道：“迪欧托能从传奇手上逃出来，还是值得重用的，看来得花点本钱给他治伤了。”

    “扎塔克埃隆……琪迪娜……”

    说到这两个，半身人显得有些纠结：“好像有了点变化，不好的变化。”

    他再哼道：“不管怎么变，也不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等先应付了贝利诺那边，再收拾他们！”

    他吩咐部下：“去南边接应扎塔克埃隆和琪迪娜，就在那个位置，小心一点别被费共的人发现。”

    确认部下离开，附近没人了，他挥手降下结界，再掏出什么东西低声诵念。

    自黯影中伸展出异样的气息，将整座洞穴浸在其中，那是一种什么真实存在都在向虚无扭曲的力量，即便身为传奇的半身人，也打起了寒颤。

    “至高无上的主人啊，您卑微的仆人惶恐的呼唤您，恳求您给予指引……”

    气息翻滚着，发出类似低沉龙鸣的波动。

    “请主人责罚，我的进展不是很顺利，虽然给了敌人沉重的打击，但还没能彻底扑灭他们。他们现在已经有好几个传奇了，还获得了魔法帝国的传承，在魔导技术上连我都只能勉强追平，而我能依靠的仅仅只是一些不够忠诚的低贱龙族。”

    “是的，我知道这是主人您给我的考验，但如果我没有主人的指点和监督，就能顺利完成任务，这样的任务应该也没有什么意义。我只是想要……呃，希望主人您能派来几位帮手。”

    “半个月……好好，半个月！我一定在半个月内献上令主人满意的战果！”

    气息如潮水般消退，弥尔霍斯从地上爬起来，身心都洋溢着灼热的战意。

    半身人像发布胜利宣言一样，激昂的道：“有了主人的支持，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

    ………………

    清晨，瓦伦丁神皇堡，特蕾希娅吃完素淡的早餐，和往常一样来到书房。

    这里的书房比盾堡大得多，按照她的意思装饰得很简洁。一圈小的书架将她的书桌围出令她心安的空间，前方更广阔的一个圆厅摆着整齐的座椅，方便跟重臣讨论问题，以及接收亲密臣下的觐见。

    类似宝瓶结构的书房一侧是个露台，她先站在露台上透气。

    皇宫仅仅只有最上层竣工，防护结界让这里的光线跟外界产生了极大折射。她此刻所在的位置，离地实际有千米高，但不管是外面流动的风向，还是俯瞰而下的视野，都仅仅只是在百米高处。

    所以在她的眼里，瓦伦丁正一片片拔地而起的新建筑，以及在街道中穿梭的车马人流，都并不遥远，似乎伸手可及。

    “比昨天更热闹了……”

    特蕾希娅满意的点点头，回到书房坐下，用那只魔导假手按住水晶球。

    她已经习惯了通过水晶球连接联合通讯网络、信风之书以及各个王国公国和总督区建立的通讯塔，还有那些直接向她报告的耳目设立的隐秘通讯渠道。

    作为主位面消息最灵通最全面的人，她已经习惯了依赖这样的信息渠道，而她的心灵，也已经可以轻松的同时消化数百条消息，并从相互印证或者矛盾的消息中做一些初步推断。

    “努曼艾尔发现了旧神教会的据点，正统兵去围剿……很好，他一直是这么忠诚和尽职。”

    “遗忘森林的半精灵们又打起来了吗？帝国骑士派居然被打败了？不可容忍！看来是夕星那家伙搞的鬼，当初在我面前信誓旦旦，放他回去就忘记了誓言？必须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

    “博杜安……嗯，秩序之手一直无所事事也的确很麻烦，布林托那边的进展也不顺，最重要的是罗姆罗斯和贝利诺还没有举行决战，我直接去迩香变数太多，让他再忍耐一下吧，也就是这半个月内的事情了。”

    “克斯特西部群山的空战……”

    这条消息牵引出多个渠道的资料，包括几段幻景，让特蕾希娅投注了相当一部分注意力。

    “李奇居然吃了亏呢，真是太难得了……”

    金发雪肤的美女淡淡笑着，显得很开心：“真遗憾没能看到他的表情，就是觉得那家伙一副什么也难不倒他的表情很欠揍。”

    笑容渐渐收敛，消息和幻景里的关键让她下意识的想到了公事。

    “李奇和他的赤红教会，在魔导技术上的底蕴的确差了点啊。那些飞舟是法师联合会……不，甚至可能就是海瑟薇给那个半身人的吧。”

    “复原了风暴群岛的魔法飞舟，果然不是低级仿品能够抗衡的，一比八啊，这不是靠努力和小机灵就能弥补的差距。”

    女皇的眉头隐隐皱起：“原本以为法师联合会之前送给我的那几十艘飞舟只能用来交通和观光，现在看来，竟然有这么大的军事价值。浮空舰队的构成，是不是也要做一些调整呢？”

    正在想着，天使雕像闪烁起淡淡蓝光。

    女皇暂时中断了每日的简报浏览，接通了通讯。

    “海瑟薇……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啊，我以为你缩在自己的工坊里永远不出来了呢。”

    光幕里，黑发银瞳的美女向女皇恭谨请安，笑着说：“魔法的奥秘是无穷的，如果不是我穷得揭不开锅了，我当然乐意沉浸在追索奥秘的愉悦中。”

    女皇开着亲密的玩笑：“我的议长阁下，你还叫穷的话，天底下就没有几个人穿得起内裤了。”

    她再悠悠叹道：“说吧，是关于魔油税的事情，还是公立魔导学院的事情？”

    之前她从李奇那里弄来了史莱姆魔油的技术，将该项技术免费公布给所有魔导工匠。再将魔晶石宣布为帝国管制物资，要求所有公共魔法设施和魔导器具，都改用魔油。

    这项举措显然极大的推动了帝国境内魔导产业的发展，魔法师和魔导工匠们欢欣鼓舞。法师联合会也赶紧在第一时间山呼英明，如果不是帝国魔法部将魔油列为授权专卖物资，同时财政部也要抽税的话，就该是山呼万岁了。

    高踞魔导产业链顶端的巨头家族显然对此深表不满，女皇自然很清楚。但因为这项举措同时也在推动魔导产业的发展，让中下层魔法师和新兴魔法师家族获益匪浅，那些巨头也只能忍气吞声。

    另一项让魔法师家族不高兴的举措就是女皇大力推动的公立魔导学院，由帝国魔法部和皇室魔法师主持，法师联合会难以插手。这意味着若干年后，有别于出身风暴群岛的另一群魔法师将成长起来。

    这个将融合皇室魔法师和野法师的新阶层必然将动摇法师联合会掌控魔法事务的权柄，他们的名字都被预定好了，帝国派或者学院派魔法师。

    可在这项政策面前，法师联合会也进退不得。大力推动魔法教育和魔导事务，提升魔法师地位，这是自秩序同盟时代就有的基本政策。

    同时法师联合会面上摆出了不再以风暴群岛为正统的开明姿态，广开大门，不论出身不论背景吸纳成员，只关注魔法事务而不是产业利益。女皇也在鼓励各类魔法师加入法师联合会，将法师联合会改造为学术组织而非产业组织。

    可谁都清楚，法师联合会仍然是以各个家族为核心的风暴群岛集团掌控的利益团体。在大量新血涌入后，上层对下层的控制越来越无力。随着魔法的普及教育，到时候法师联合会只会变成帝国的法师联合会，而不是世界的，或者风暴群岛家族的法师联合会。

    法师联合会在这种形势下正暗流汹涌，作为议长的海瑟薇，久久不出面跟女皇沟通，让她的议长席位都有些摇摇欲坠了。

    女皇以为海瑟薇必然是来谈这两件事的……

    海瑟薇的回应让女皇愕然：“陛下，我已经向法师联合会请辞了。”

    传奇女魔法师笑道：“当初我出面担任这个职位，目标就是让魔法师融入整个世界。现在看起来，即便没有我继续推动，这个大势也已经稳定了，所以，我可以挣脱出来，去追求我的事业。”

    女皇保持着自然的微笑，试探着问：“寻找曙光吗？”

    这是遮掩不住的秘密，海瑟薇多方搜集材料，在为一项大工程奔忙，偶尔泄露了一些口风，当然会传入女皇耳里。

    “瞒不住陛下，听起来太过狂妄了是吧”，海瑟薇坦荡的笑道：“以我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也别无所求了，只有这样的事情能激起我的兴趣。”

    “哦，是吗？”

    女皇回以怀疑的语气，心说你是不是还忘掉了一个人，一个让你舍得丢开脸面制造暧昧，然后又翻脸成仇的人？

    网络上逮着李奇的飞机大开杀戒的魔法飞舟，不就是你通过中间渠道卖给李奇的敌人的吗？

    “当然”，海瑟薇像是真的忘掉了某个人：“当初我给陛下献上皇冠的时候，您还不要。所以啊，我就在想，如果我飞上天去把曙光摘下来献给您呢，到时候您一定会接受的吧？”

    “那可不是凡人能戴得起的啊”，女皇讶异的道：“你为什么不留给自己呢？”

    海瑟薇的回应无比真诚：“我连成神都不要呢，还要这玩意这做什么？魔法的奥秘才是我至高无上的追求，追索曙光就是追索魔法，魔法的尽头是我的外祖母，这才是我该做的。我享受的是这个过程，最终得到的曙光，应该给最适合的人。”

    然后她哈哈笑道：“哎呀，说得这么认真，好像我真的能摘下来一样。”

    女皇也笑了：“那么找我有什么事？要我赞助你吗？我可没那么多金蒲耳，你知道的。我的浮空舰队，光是买你的浮空核晶就花掉了上千万金蒲耳。”

    “陛下能赞助当然好，不能赞助的话咱们就在商言商嘛”，海瑟薇撒娇似的扭着水蛇腰说：“给我几个友情单子好不好，我家里真的揭不开锅了。”

    女皇摇头失笑：“奇丽又没在这，跟我摆出这个腻样子做什么？直接说吧，你要推销什么？”

    “当然是魔法飞舟喽”，海瑟薇眨眨眼：“陛下您应该知道克斯特那边发生的事情了吧？”

    女皇叹道：“果然是你卖的，就不怕李奇把奇丽派过来找你的麻烦？”

    “克斯特是帝国的敌人，我怎么可能资敌呢？绝对、绝对不是我卖的！”

    海瑟薇举手：“以魔法女神米斯莉之名发誓！”

    当然，从程序上看，你是绝对不会留下把柄的。

    女皇扯扯嘴角，追究这个没有意义。

    “但技术的确来自风暴群岛，这么算起来我们泰德家族的确有些责任。”

    海瑟薇接着说：“不过已经泄露出来了，再封锁也没有意义。陛下也看到了，就算是李奇那种可以抗衡巨龙的飞行器，在魔法飞舟面前也毫无抵抗之力，飞舟必然会大行其道！”

    “贝利诺肯定会用来对付罗姆罗斯的巨龙，罗姆罗斯也会仿制，跟贝利诺的飞舟抗衡。如果帝国不跟进的话，就太危险了。”

    “飞舟当然不会取代浮空舰，但它和浮空舰是绝佳的搭配！它能抵挡对方的飞舟，能在中低空快速灵活的机动。做进一步改进的话，还能投掷魔导炸弹！浮空舰队绝对缺不了它！”

    海瑟薇眼里闪烁着像是金蒲耳的光芒，热切的道：“只要不到十万金蒲耳就能配备一架，一个英雄级别的超凡者操纵，一艘浮空舰配上二三十艘飞舟，这才是统治天空的正确模式！”

    这个价格是不贵，但算上数量的话，就让女皇有些肉痛了，她摇头道：“海瑟薇，就算飞舟很不错，很重要，但也不一定非要买你们泰德家族的啊。”

    “我明白，陛下肯定要优中选优”，海瑟薇露出笃定的笑容：“但有什么是比实际战绩更有说服力的标准呢？”

    女皇蹙眉：“你的意思是……”

    “陛下，也算是我的善意提醒吧，如果您愿意转达给李奇的话。”

    海瑟薇笑得两眼都眯了起来，像是正在舔爪子的黑猫：“天空很快就不会是他的了，飞舟才是正确的方向。当然他肯定不愿意放弃自己那个嗡嗡叫的魔导飞机路线，那么就只能碰得头破血流了。”

    接着再咳嗽一声强调：“那绝对不是我卖过去的，是其他人的仿制品，谁让我们泰德家族的魔法飞舟设计最优秀呢？哪怕只是仿制品，都能这么强大啊，幻景足以说明一切了。”

    “我……会考虑的……”

    女皇勉强这么回应着，也不知道是说会考虑采购泰德家族的飞舟，还是会考虑提醒李奇，可海瑟薇并不在意，没有细问就告辞了。

    “看来李奇又有苦头吃了……”

    光幕消散，特蕾希娅叹着气。

    没错，幻景上看得很清楚，那可不是作假弄出来的，飞舟的战力和战绩明明白白摆在那里。

    提不提醒李奇呢……

    特蕾希娅犹豫了片刻，最终没有呼叫通讯魔法师。

    “刚给了他一些支援，他似乎底气足了。神国位面，赤红女士也稳稳守着她的巢穴，还多了死神和新神的协助，现在李奇肯定觉得自己优势很大呢。”

    “他还正在建造机动要塞，等建成了肯定要攻进克斯特，那可不是我想看到的。所以，就让他只点苦头吧。”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