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共中央办公大楼，说是大楼，经过多次扩建，规模已经赶上了要塞。

    八座方方正正的裙楼围出个八边形，每座都是三十米高一百米长，将一座同样是八边形，高百米的棱柱高塔围在中心。

    大楼主体材料是最普通的魔化灰麻石，也就是用化泥为石法术快速制造的。跟城市其他建筑和民居的魔化花岗石是一个档次，从外观上看还不如后者顺眼，没一点修饰，灰秃秃的真跟要塞一样。

    市民们现在知道了这不是大楼的真面目，前几天地狱位面军大败恶魔后，大楼降下晶格护墙以示庆祝。深紫骨架和暗金光幕交错，将整座大楼包裹在绚丽的神光中。

    原本贝塔市民都把这座大楼叫作“八卦宫”，“词源自钦定大楼造型的总枢机，他也是随口说的，没几个市民明白真正的意思。

    至于加个“宫”，而不是“楼”、“堡”或者“要塞”，就更简单了。在市民们大多还是冒险者的时代，这座大楼在他们心目中就相当于国王的王宫或者教宗的祀宫。

    那个时代冒险者们对这片土地的未来有诸多猜测，诸如“普雷尔公爵最终是要成为国王的”、“神陨高原最终会变成普雷尔教皇国，教宗会变成政教一体的教皇”之类的传言喧嚣一时，酒馆里经常爆发“王国派”和“教皇国派”的殴斗。

    基于这样的猜测，这座大楼自然就是国王或者教皇与魔女们住在一起，夜夜笙歌的宫殿。虽然寒酸了点，可谁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呢？

    等冒险者们成了公民，神陨高原既没有王国也没有教皇国，甚至依旧连国家都不是的时候，大家才明里暗里的明白了费共不要国王和贵族，总枢机跟魔女们夜夜笙歌的地方其实是厄普西隆的魔女镇，不过“八卦宫”这个称呼还是在私底下用着。

    前几天大楼展现出了绚丽一面，人们开始把这里称呼为“万神殿”。那一个个晶格跟费共正在各个传送堡垒建设的空间晶格传送门没多大差别，不清楚二者区别的人以为每个晶格都是一扇传送门，通往一位神祇的神国。

    好吧，这种说法不过是平民和低价超凡者们在酒馆里热络气氛的谈资，事实上很多人都进入过“万神殿”，知道里面跟服务中心没多大区别。

    那毕竟是办公大楼，有在那里工作的，有经常去办事的。也就中间的棱柱高塔是费共中央核心部门的办公场所，多少还保留着一些神秘气息。

    问题是，万神殿这个名字听起来很酷啊，比八卦宫的档次高多了，所以就这么叫吧。

    不得不说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此时“万神殿”中心棱柱的某层会议室里，坐着四个神祇的分身。按照“三生万物”的说法，超过三就等于万，没毛病！

    不过这些神祇说的话一点也不神圣，拎个信徒进来听几分钟，保准信仰崩溃。

    “我说QB，把传送门包装成痛门有什么不好的？传送也该是可爱和愉悦的事情，研究表明，心情愉悦能有效降低晕传送的几率啊。”

    “这是哪门子的研究？总之不准动我的门！还有，你那些万萌专员老是在传送门附近发传单，大家还以为我们卖了传送门的广告权，无尽法师团每天都要收到好几份投诉！”

    “我们现在干的是正经事！万萌专员用她们的甜美笑容，在字面意义上温暖大家的心灵。哪怕只是提升百分之一的工作效率，汇聚起来，多创造的财富也是天文数字！”

    “那也不能因为有人掏红币说麻烦让路就用萌之正义把人家变成粉红地精啊！”

    “那是在挽救堕落的灵魂！可爱不是买卖！那家伙掏出钱的那瞬间，就把发自真心的笑容当成了商品。由此推论，他心里肯定翻腾着万萌会是在卖笑甚至做皮肉生意的污秽念头！这是在渎神！我没亲自出手把他灰灰已经很克制很仁慈了。”

    “拜托，人家只是赶时间，用红币买拒绝可爱的自由……”

    “先不说拒绝可爱的灵魂一定有问题，就说用钱买自由这种想法，就是彻彻底底的资本主义腐朽思想！”

    “资本主义还没长起来呢说什么腐朽，你们万萌会再这么搞下去要成人人喊打的邪教！”

    “不要无视我们万萌会在精神文明建设上做的那些艰苦卓绝的工作啊！传送门的麻烦不过是你拒绝让传送门也承载精神文明元素，咱们好好合作的话，专员们又怎么会妨碍大家的传送呢？”

    巨大的圆桌一侧，少年夏安跟QB掐得起劲，旁边万萌圣女安希娅和无尽法师团的团长勃德盖特压根没理会各自的神祇，低声讨论由万萌会制作传送门使用手册和说明幻景的合作事宜。

    圆桌另一边，桑妮小红戴着几乎遮了半张脸的大墨镜，两手在空中不停划拉，嘴里念叨着：“变大、变粗、变红。”

    李奇用看傻子的怜悯目光盯着她，小红粗声粗气的道：“看什么看？我正在用革命性的办公理念做PPT，工作效率提升了百分之两百！像你这种对办公的理解永远停在鼠标和键盘上的愚人是不懂的。”

    李奇咳嗽一声说：“删除……”

    小红哇的惨叫一声，跳起来怒叱：“你简直是多动症啊！昨晚是不是喝了卡琳的血啊，到现在都还没消停？”

    每根头发都散逸着心满意足的光尘，脸上还残留着娇媚倦懒气息的欧萝拉看向李奇，瞪大了眼睛：“怪不得你那么……原来是喝了卡琳的血！”

    正跟菲妮和缇娜说什么见闻说得起劲的卡琳抬头：“啊？没啊？昨晚我睡不着去丝丝那打游戏了，没跟李奇碰过面啊？”

    她想了想，露出恍然的表情，对李奇眯眼笑道：“怪不得昨晚魔女小镇天摇地动的呢，不过今晚恐怕要平静下来了。你有心无力的话，我可以友情赞助五十毫升哦。”

    一颗白光骷髅头砸到卡琳脑袋上，欧萝拉脸颊绯红的道：“闭嘴！你现在还真是一点都不把自己当人看了啊！”

    又看向小红，气恼的道：“陛下，这里是会场啊！还好会议还没开始，等下中央委员都会出席，您要还是这样，我可得把您请出去了！”

    “这不怪我！”

    小红也很委屈，指着李奇说：“是他干的！”

    李奇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在心底道：“你是不是来那个了啊，怎么今天别扭成这个样子？”

    小红没回应，直直瞪着她，然后怒哼一声转头不理他了。

    李奇还想追问，感应到欧萝拉的异样视线，赶紧凑过去低声道：“今晚我有心也有力，怎么会需要卡琳的血呢？”

    啪的一下，他脸上也挨了颗骷髅头。

    “我闻到了饺子蘸酱的味道……”

    缩在座椅里嗑瓜子的小阿丽珊目光在小红和欧萝拉之间来回了几下，老气横秋的叹道：“复合型家庭的问题就是这么复杂啊。”

    李奇只觉一肚子槽水翻腾，没来得及吐，史丹等人络绎不绝的进入会议室，堵得他着实难受。

    “好啦，费共中央临时扩大会议正式开始……”

    欧萝拉板起了脸，用严肃语气说：“今天要通报和讨论的事情很多，也都很重要，不管是神还是人，都请严格遵守会议纪律。”

    费共中央1228年第四次临时扩大会议召开，因为是在六月初召开的，也被称为“六月会议”。

    能被这么简称，自然是非常重要，意义非常重大的一次会议。

    本次会议的议题包括了当前形势的分析判断、红约组织的发展、地狱事务的总结、地狱公社试点总结、克斯特过渡区现阶段工作成果以及下一阶段规划等各项重要议题。

    再加上筹备费共二大，以及酝酿“一年计划”等议题，这也的确是一次对费共发展影响深远的会议。

    等史丹、甘比特、威尔森、阿丝娜、伊登和拉尔夫等人落座，圆形会议室的墙上也出现一个个人的影像时，就连菲妮都屏声静气，变得文静端庄起来。

    所有费共中央委员，以及与议题直接相关的一大代表，总计四百来人参加了这次会议，其中以塔伦斯为首的二百多人是以视频会议的方式参加。

    “费恩当前的革命形势，在神祇和凡人两个层面都发生了重大变化，既出现了难得的机遇，也潜藏着巨大危机，我先谈谈神祇层面……”

    桑妮小红首先以费共的赤红革命引路人，大同主义事业设计师赤红女士的助理身份作了神祇层面的形势报告。

    与会者其实都知道桑妮小红就是赤红女士本人，不过会议精神要传达给所有赤红信仰者，对那些还没接触到人神革命层次的人来说，表面功夫还是得做。何况严格的说，桑妮小红是赤红女士分身，称之为“女神助理”也算不上欺诈。

    费共将宇普西隆开辟为公共神国，又以此为平台，团结关心内层位面事务的神祇，以“红约组织”的形式参与血战，在神祇层面完全打开了局面，甚至成了几乎与秩序神系并立的第二大神祇组织。

    不过这也蕴含着巨大隐患，那就是一旦血战平息，或者有其他方向的转变，维持红约组织的基础就会消失，这种变化甚至会影响到宇普西隆这个公共神国的发展。

    另一方面，随着宇普西隆和红约组织的发展，赤红女士对凯拉特蕾希娅的威胁也越来越大。不能排除秩序神系悍然出手的可能性，而以现在费共在神祇层面的力量，要打赢跟秩序神系之间的神战，理论上是不可能的。

    在这个层面上，费共的策略就是以地狱位面军和地狱公社为基础，更深入的介入地狱。高举维护费恩世界安宁的大旗，牢牢握住费恩世界的大义名分。团结商业女神之外的所有中立神祇，让凯拉特蕾希娅难以对费共搞针对性的打击。

    对小红和李奇来说，确立这个策略并不需要苦思冥想抠脑袋。

    首先这不仅仅是策略，还是原则。解放祈并者、亡灵、恶魔和魔鬼这些形态里被奴役的凡人灵魂，不让凡人灵魂再落入地狱，这既是费共的使命，也是将人神革命进行到底的基础。

    另一方面，跟凯拉特蕾希娅的博弈，又有地球世界华夏历史的故智可以借鉴。写在中学课本上的近现代历史早已告诉了小红和李奇，邪恶异敌和反动落后统治阶级并存时，应该坚持什么样的斗争路线。

    接着是李奇做凡人革命形势的报告，主位面形势与神祇层面的形势虽然紧密相关，但有神圣意志帝国这个暂时游离在神祇和凡人体系之间的势力存在，所以也呈现出诸多不同情况。

    “排除神祇层面形势骤然变化的意外因素，我们判断罗姆罗斯会在年底之前彻底掌握西费恩，哪怕还消灭不了南北两面的敌人，到时候他也能腾出手来。”

    “特蕾希娅如果在神祇层面无法打击到罗姆罗斯的话，只靠曙光帝国的力量，无法遏制罗姆罗斯。大家都很清楚，曙光帝国内部也正处于急剧变化的阶段，新生阶级野蛮生长，既在壮大帝国的力量，又在破坏她回归秩序的意愿和努力。”

    “不过特蕾希娅不是昏君，人神一体的身份让她不可能不认识到帝国的变化，并且找到对策。更大规模的战争在各方面都能解决她和曙光帝国面临的难题，所以我们判断，一旦罗姆罗斯完全掌握了西费恩，并且完成了迩香的清理工程，她必定会向罗姆罗斯开战。”

    “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费共不可能再置身事外。如果还有这样的幻想，艾兰尼斯王国就是下场。而距离那个时候，最多还有半年。”

    小红和李奇的汇报，像一幅清晰细致的画卷，哪怕只是军团的基层政委，或者市政部门的工程师，都对整个世界的历史走向有了深刻认识。

    在这个认识的基础上，接下来的议题，大家都更心里有数了，因为已经有了“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设定这样的目标”、“我们还欠缺什么”这类背景问题的答案。

    李奇接着通报了地狱位面军的现状，包括军事技术的发展动向。

    火枪火炮只是让凡人在地狱里站稳脚跟，要有更大发展，武器暂时只能走肉搏路线。地狱位面军的原始落后野蛮粗犷画风跟费共空地一体远程打击的画风形成了强烈对比，让威尔森和甘比特等军团领导人都摇头苦笑。

    李奇再谈到地狱公社的时候，人们的注意力更加集中。

    公社是费共在“大同主义社会应该是什么样子”这个问题上的重要答案，地狱公社试点的成败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这个答案是不是正确方向。

    “地狱公社很快跨过了单纯的科研集合体这个阶段，进入到在具体环节实现大同主义的阶段。现在正式社员已经接近万人，设立了包括科研、生产和服务等各个环节在内的一百四十七个公会，初步形成了一个小社会。”

    “地狱公社的目标是解放地狱，将凡人灵魂从炼狱和深渊意志的奴役下解脱出来，具体手段是基于地狱特有的环境，围绕军事发展生产力，这决定了它是一个军工导向的集体。”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在武器装备、能源利用、环境研究等各方面，地狱公社都有了良好的开端。公社获得的资源和技术，也为整体带来了巨大的收益。虽然试点只是开始，还远远没到下结论的时候，但我认为前景是非常乐观的。”

    介绍完地狱公社的情况后，大家开始提问，焦点都集中在“公社跟归队堡是什么关系”、“公社的优势体现在哪里”、“公社的核心体制是怎么运转的”这些问题上。

    时光仿佛回到了向科研领域的领头人们介绍公社这个东西的时候，跟那时，所有问题都可以汇总为一个问题：公社到底是什么。

    老实说李奇并没有把这个问题的所有细节都谈清楚的信心，不过跟上一次比，有了一些实际经验，他也有了更多认识和体会，可以说得更深也更具体了。

    “目前阶段，你们可以把公社看作一个虚拟的国家。这个国家背负着特定使命，所有国民都在为完成这个使命努力。”

    “之所以说是‘虚拟’的，是因为这个国家没有疆土，国民不需要考虑衣食住行这些实际问题。生存的顾虑，空间的隔阂，这些阻碍生产生活的东西，在这个国家里都不存在，国民们可以用最大的热情，发挥出最高的效率，投入到与国家使命有关的生产生活里。”

    李奇娓娓道来，以地狱公社为例，讲述着公社这个背负着另一个世界沉重历史的东西，在费恩世界是以怎样的形貌存在，又该怎样支撑起大同主义的未来。

    “我们设立公社这个样的组织，就是在一个比较小和比较简单的社会里，创造出可以消除异化的环境，让凡人在这个组织里的劳动不被异化，从而最大限度实现生产力的发展。”

    李奇悠悠的道：“异化，是高级学习班才会学到的概念，大家都该学习过，但认识应该还不够深刻……”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