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塞主堡顶层，十来个男女或躺或坐，由仆役伺候着大口嚼食。

    半边脸颊爬满了恐怖疤痕的红发大汉几口撕完一条烤羊腿，不满的道：“海德纳姆那几个家伙呢？别告诉我他们正在那些小银龙身上撒欢。”

    旁边的大汉摇头说：“那些小崽子身上都血糊糊的，没谁有兴致去弄，他们应该去附近的人类村镇折腾了。”

    红发大汉正是巴登高姆，闻言大怒：“他们也跟那些银龙崽子一样没见过世面吗？还不把他们叫回来！快去！”

    部下惶恐的应下，飞到半空，伸展为二三十米长通体火红的巨龙，朝着村镇方向飞去。

    旁边也是一头红发，扎了个马尾，显得青春亮丽的少女不以为然：“那些小家伙的确没见过世面啊，才从龙域里下来，满脑子都是毁城灭国的祖辈传说，让他们活动下也没什么，女神陛下难道会为了那点卑贱的凡人为难我们？”

    巴登高姆怒道：“女神陛下不会，女皇会！”

    不愿深入这个话题，他又道：“现在要紧的是解决那些潜逃下来的银龙！消息已经在网络上传开了，他们很快就会到！”

    “那个小杂种被商业女神保下了，老祖宗会找女神陛下理论。其他银龙可没被谁庇护，还抓不住他们就是我们自己丢脸！”

    “之前镜石杀了我们好几个兄弟，其他银龙也要学他，我们可不好受。必须得凑够数量，像围猎龙巫妖和幽灵龙那样，小心小心再小心！”

    女子撇嘴：“这还是我那个谁也不怕的哥哥吗？听起来你在主位面呆了这么久，过的全是吃瘪的日子。”

    “艾琳萨拉！”

    巴登高姆异常严肃的说：“你也是刚从龙域下来的小家伙！时代变了，现在的主位面对巨龙来说充满了危险！不尽快改变你的想法，下场会跟你姐姐一样！”

    妹妹艾琳萨拉被哥哥少有的认真态度吓住了，赶紧道：“我知道啦，这不我连龙甲都随身带着吗？”

    少女红龙还是有些不服气：“你们把什么飞机说得那么可怕，我还真想斗斗！”

    话音刚落，隐约响声从极远处传来，还是一连串的。

    大多数红龙都没反应，巴登高姆却一跳而起，看他头上红发根根竖立的样子，紧张得像惊弓之鸟。

    没等他有进一步反应，一道白烟从云层中射下，命中那头刚刚远离要塞的红龙。红龙的肚腹被打了个对穿，大片血水带着碎肉喷下，红龙哀鸣着头尾翻滚，坠向大地。

    与此同时，云层也翻滚起来，无数闷雷般的轰鸣叠加在一起，似乎有什么恐怖的存在即将破云而出。

    “快躲——！”

    “躲进要塞！水沟！总之任何不会被肉眼看到的地方！”

    “不要飞上去！不要变龙！”

    雷声让巴登高姆的身体也震颤起来，他惊恐的大喊，同时去抓自己的妹妹。

    这个小妹刚刚成年，是他从龙域带下来熟悉情况的。等教导得差不多了就献给女神陛下，为女神留在主位面的女皇化身充当护卫。

    这一抓却落了空，巴登高姆看着妹妹腾空而起，变成一头修长优雅得红龙，目龇欲裂。

    “至少也得打个照面，知道那些家伙厉害在哪里啊！”

    少女红龙丢下这句话，龙翼收拢，直冲天际。

    在她的带动下，若干头红龙也冲天而起，就剩几头参加过哭泣沙海空战的红龙保持着人形，朝巴登高姆投来或惊恐或绝望的目光。

    巴登高姆努力克制着转头就跑的冲动，花了半秒时间权衡风险。

    当至少二十个黑点破云而出时，他不再犹豫了。

    看着巴登高姆跳下主堡，朝着要塞一侧的山林里奔去，剩下的人形红龙也跟了过去。那里不仅有若干水潭，还有不少山洞，正适合躲避那些天空杀手的攻击。

    一道道白烟从那些黑点上射出，拉出角度不一的弧线，朝着飞上天的红龙射去。

    少女红龙艾琳萨拉热血贲张的咆哮，这是她到主位面的第一战，她必定会证明自己是比哥哥还要强大的红龙，她会成为红龙一族的骄傲！

    哭泣沙海空战的幻景她不是没看过，哥哥和他那些伙伴们真是太笨了，连那种慢腾腾飞着的什么导弹都躲不掉……

    眼见离对方只有五六公里了，深灰色的钢铁外表都能看清楚，艾琳萨拉全力冲刺。

    看啊，敌人掉头了！不敢面对自己了！

    它还张开了翅膀，就跟被揍的满头是包想要投降的弱龙一样！

    它又射出了两道白烟，刚才射的还没飞过来呢，这是慌了阵脚吗？

    艾琳萨拉兴奋得视野都泛起了微微血色……

    她感觉屁股上一凉，接着身体后部像是被另一头红龙挤进去撑裂了似的，眼前顿时黑了。

    不！那些白烟不是还离的很远吗？

    剧烈的疼痛让她龙眼凸出了眼眶，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又一发鱼刺自侧面射在她的翼根处，魔钢弹芯穿透龙甲，撕裂龙鳞，贯入龙心附近的胸腔里。弹芯的碎片在胸腔中冲撞翻滚，制造出恐怖的伤害。

    身体外部，导弹碎片冲刷着她的龙翼，射出无数破口，将她的根根翼骨打断。

    这一发鱼刺让少女红龙当时就变成了雕塑，只是循着惯性还在上升。

    还没冲到顶点，少女红龙的意识从疼痛之潮中挣脱出来，陷入无尽的恐惧中。

    “哥哥……”

    她无力的张合着龙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救我……哥哥……”

    两道白烟从左右分别呼啸而至，炸出炽亮紫光，吞没了少女红龙的视野，也吞没了她的意识。

    一发鱼刺直接在她的头上爆炸，弹芯从眼眶透入龙头，再从头顶穿出，带出大片碎骨和红白浆液。

    另一发射在脖子上，弹芯打断了颈骨，撕裂了皮肉，直接把龙头炸飞了。

    这副惨状并没被跟随她飞上天的伙伴看见，他们虽然不像冲在最前面的艾琳萨拉那样被重点照顾，每头龙也被摊到了两发鱼刺，处于生死之间的离子状态。

    地面上，巴登高姆回头看天，正看到妹妹的龙头飞了出去，他啊啊叫着，两行血泪夺眶而出。

    但他脚下丝毫没停，几道白烟已经朝他们射了过来。

    有的跳进水潭，有的扑进山洞，还有的慌不择路，干脆跳进臭气熏天堆满了黄物的下水道。

    大地震动，烟尘弥散，巴登高姆缩在一个山洞里，眼睁睁的看着碎石垮塌掩埋了洞口。

    等魔力乱流稍稍减弱，他举起手摩挲传讯戒指，把对面的人当作杀害了妹妹的凶手似的，用尽全身气力愤怒的咆哮。

    “科蒂斯！我要拧掉你的脑袋当碗使！”

    “你的飞艇部队呢！？你的侦察呢？一大群雄鲨直接飞了过来啊！”

    说到后面已经在抽泣了：“我妹妹……我妹妹一下就没了啊！是你害死了她！”

    戒指里某人毫无歉意的回应：“他们肯定是从四万米以上的高度过来的，我这里就几艘飞艇母舰，哪敢分散开监视啊？”

    “你不还活着吗？难道还有红龙那么蠢，敢上天跟雄鲨斗？”

    巴登高姆几乎都快把牙咬碎了：“现在呢？现在你该出动了吧？”

    “赤联肯定是来救银龙的，别忘了你的任务是跟我一起守住要塞，保住那些银龙！”

    哭泣沙海空战的幸存者，飞艇部队的指挥官科蒂斯用爱莫能助的语气说：“既然雄鲨来了，那么连神恩化身都不怕的角鲸肯定也来了，出动我这些飞艇有什么用？给人家机身上加星星标记吗？”

    巴登高姆发出愤怒至极的呼噜声，柯蒂斯接着说：“谁知道是赤联跑出来呢，既然任务是说围杀来劫狱的银龙，那么我们坐视不理，也不算违令吧？”

    喀喇一声，巴登高姆把传讯戒指捏爆了。

    “你不想死，我也不想啊……”

    距离要塞监狱几公里外，经过精心伪装的山头上，柯蒂斯眺望空中的战况，麻木的嘀咕着。

    那些愚蠢的红龙不过几分钟救被清理干净了，雄鲨降到半空四散戒备，三艘身体修长，两翼伸展的小型浮空舰破云而出。

    两艘正是角鲸，让科蒂斯发出了庆幸不已的叹息。

    一艘是没有武装的运输舰，降到距离要塞监狱主堡顶层不到百米的地方，投下一部部双人或者带小货厢的浮空摩托，几十米长的舰身再高高拉起。

    浮空摩托停在要塞监狱主堡以及其他地点，身着深灰或者漆黑魔导武装的队员急速冲出，竟然有序的奔向各处。

    大约半小时后，科蒂斯的传讯器里响起瓦伦丁警卫部队司令官的声音，问他情况如何。

    屏幕上一部部浮空摩托载着伤痕累累的少年或者少女升上半空，由运输机的吊索勾住迅速回收，科蒂斯说：“我们正在努力……尝试反击，不过敌人行动很快，看样子马上救要撤走了。”

    司令官先是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再语气坚决的说：“不要放弃努力！坚持住！二百架利剑战机组成的机群还有二十分钟就到！”

    利剑就是赤联沙丁鱼的仿品，就如仿自三文鱼的卫士一样，就算是二百架……

    科蒂斯认真而有力的说：“我明白！司令官阁下！”

    结束通讯，科蒂斯对操纵法师之眼摄像机的部下说：“瞪大眼睛！不要放过一个细节！我们要坚持到底！”

    部下回头看看被隐匿法阵藏好的飞艇母舰，用同样有力的语气说：“我明白！指挥官阁下！”

    半个小时后，来自瓦伦丁的利剑机群在天空盘旋着，距离要塞监狱好几公里外的荒原中，雄壮的红龙扇着龙翼落地，变成人形，来到那颗还带着半截脖子，被炸得脑浆迸裂，只剩一个空壳的龙头边。

    “艾琳萨拉……”

    巴登高姆无力的跪下，抱着龙头哭泣。

    他抬起头，朝天大喊：“我会报仇的——！”

    ………………

    遗忘森林东面，位于舒缓山麓的宽阔谷地里，围住树堡的外圈树墙上，斯凯旺-夕星推开卫兵，立在树墙顶端空出的缺口上，注视下面那个窈窕而美丽的身影。

    “天啊，是圣女殿下啊……”

    斯凯旺夸张的伸展胳膊，笑着说：“好久不见，居然变得这么美丽了，简直不敢相信！”

    树墙下立着的正是缇娜，她穿着一身很寻常的冒险者服装，还破破烂烂的，像是经历了漫长而艰辛的跋涉。

    “我就说过，你们那帮人是没有未来的，先是费共，再是赤联，全是费恩闻所未闻的东西。”

    斯凯旺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和“高瞻远瞩”，曙光通讯社早就揭露过赤红女士的邪恶本质，也早就预言过他们的败亡。

    虽然不久前帝国败在了他们的手里，但没多久就传出了赤红女士陨落的消息。罗姆罗斯进攻帝国，赤联却毫无反应的事实，足以证明这一点

    斯凯旺并不喜欢漫无目的的通讯网络上看那些跟他无关的琐碎消息，他只关心自己的收成，以及与恶邻晨歌伯爵的较量。把遗忘森林变成夕星侯爵神祇公爵领，是他正专注的伟大目标。

    这个缇娜-雾鸦，他有很深的印象。

    当初特蕾希娅还不是秩序女神，甚至不是帝国女皇的时候，确切说是围攻瓦伦丁的时候，他得知费共总枢机李奇身边有个半精灵圣女叫缇娜-玛济斯，就起了找李奇要人，勒索一大笔赎金的心思。

    对贵族来说，这不是自古以来的法理吗？

    玛济斯这个姓氏，就是他名下领民雾鸦部落在外行走时用的，这个圣女就是他的人啊。

    结果刚挑起了由头，就被那个李奇一脚踹飞了……

    不是那个佐尔德劝住他，他还真要把这桩官司打到当时的女王那呢。

    再之后女王建立帝国成了女皇，他因为对形势判断有误，跟罗伊达斯站在了一起，结果遭了大难。

    还好他是半精灵，又让家人变卖了很多资产，帮他疏通关节向女皇求情，才被放了出来。

    回来后忙着捞钱回本，一时也没想起旧事。直到精灵木矿场缺人手，才想起在李奇那挨的一脚。

    现在，整个雾鸦部族都在他手里，这个看起来像是逃出了赤联的圣女缇娜，他可得……

    想得深了，斯凯旺不由自主的猛吞口水。

    “斯凯旺-夕星！”

    缇娜愤恨的高声道：“你把我们部族的人弄到哪里去了！？”

    说话的时候还挥着手里的自动魔导枪，让斯凯旺身边的卫士紧张不已，某个卫士用余悸未消的语气：“伯爵小心！她打伤了好几个人！”

    斯凯旺就是被这里的情况惊动了才过来查看的，他摸了摸树墙上被穿透的好几个孔洞，嘿嘿冷笑：“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啊，以为有件厉害的武器就能为所欲为？”

    他打了个响指，跟着他过来的卫队哗啦啦端起魔导枪，指住墙下的窈窕身影。

    “圣女殿下，你的部族都是我的领民，我要怎么处置，还用不着你过问吧？”

    斯凯旺侧着身子，也不看着缇娜，悠然的道：“至于你，你既然是圣女，属于神祇，我就大度的不主张对你的所有权了。”

    “不过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的神祇好象不再庇佑你了呢。”

    “想要找到你的部族？想要解救他们？好啊，拿你自己来换！”

    这时候斯凯旺才把目光投到缇娜身上，这是上位者自小就练就的“礼仪”，不能一直盯着卑贱之人，避免让他以为自己得到了高贵之人的重视。

    他绽开温和而友善的笑容：“缇娜小姐，这是个很简单，也很公平的选择。”

    缇娜嘴唇抽搐着，似乎在努力忍着不大骂出口。

    她摇头道：“我的神祇的确不再庇佑我了，其实从一开始就没庇佑我，因为我根本不需要神祇的庇佑啊。”

    “至于我的部族，我已经找到了他们，也已经解救了他们。”

    她也对斯凯旺露出温和且友善的笑容：“我站在这里，我折腾出动静，目的很简单，就是亲眼确认你在这……”

    她再扫视斯凯旺身边的几十个卫士，继续说：“而且你身边也没有无辜的人。”

    话音刚落，空气泛起涟漪，她就这么消失了。

    斯凯旺楞住，没等他回过神来说什么，噗噗一连串响声，自左右远处的树林中射出若干道白烟，高高飞上天空，拉出饱满弧线，掉头朝他所在的树墙激射而下。

    紫光团团绽放，连绵的爆炸将上百米的树墙都掀到了空中，人体跟着粗壮的树桩一同碎裂。

    树林中奇丽丢下发射器，意犹未尽的道：“真是不过瘾啊。”

    缇娜从空气中挤出来，瞪大了眼睛叫道：“都用了吗？二十枚鱼刺啊！真是太浪费了！”

    奇丽咳嗽着说：“人家好歹是伯爵，咱们得给人家符合伯爵地位的必要待遇。二十响，人家当得起。”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