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塔城东南，单兵武器研究所的工作室里，所长米哈伊尔两手凭空摆弄着什么。手指手腕灵巧弹动着，似乎在演奏什么乐器，跟他的敦实身材一点也不相称。

    在他身边有一部怪异的魔导机械，外层套着透明水晶，里面还有一层闪烁着淡紫光芒的空间晶格框架。框架里两只机械手在摆弄着金属器件，动作跟米哈伊尔竟然完全同步。

    一个研究员进了工作室，还没开口就被米哈伊尔一顿喷：“我说了别催我吃饭休息！传奇工匠几天不吃不喝不闭眼算得了什么？脑袋炸了也没啥！去医院躺两天又活蹦乱跳！”

    “眼看仗就要打起来了，武器衍架选型测试还没完成，那帮叫嚣连衍架都不管了让大家从头到尾自制武器的家伙就要得势了！”

    “快了！我正在检查最后一批方案的机械部件设计，最多明天就可以上报科工委定型。”

    研究员不迭应着，等米哈伊尔喷完了才怯怯的提起一件东西：“所长，我是把这个拿给你……刚从普雷尔城拿到的走私货，你说过要看到实物的。”

    看到那枝明显是在菲尼式基础上改进的魔导枪，米哈伊尔哈的叫出了声。

    把机械手从同步模式改到自律模式，米哈伊尔接过那东西，也不理会研究员，自顾自的翻弄起来，嘴里还嘀咕不停。

    “还好是模块化的，不然我都没兴趣看了。”

    “散魔器居然是固定栅格式？也就是说只有单发和脉冲两种模式，脉冲模式还不能调速率？”

    “看散魔器的设计，也就只能用风矢、火矢、基础寒冰箭这几种基础法术模块，连老式魔导武装的精金甲片都打不穿。”

    “这就是要生产一百万枝的帝国制式魔导枪？跟散塔林会的游侠之刃和泰德学院的魔法师权杖比差远了！”

    “完全是倒退啊，斯通纳的脑子灌水了吗？”

    “廉价的设计加廉价的部件，怪不得黑市价也才二十个金浦耳。”

    研究员笑道：“所长，就是因为廉价，才会中选啊，帝国的魔法师就把塔戏称为‘点火棍’。游侠之刃和魔法师权杖的成本要高好几倍，只有那些有独立采购权的军团和部队才会选择。”

    “把只装备这种武器的士兵赶上战场，压根就没想过打胜仗吧”，米哈伊尔满脸不忍的摇头，再唏嘘的道：“斯通纳那个家伙，已经不配叫工匠了。就算要压成本，设计上也该多动点脑子，肯定是抱了谁的大腿，才能让帝国选中他的方案。”

    研究员点头：“是啊，普雷尔城的小酒馆里就在流传相关的消息，说斯通纳投靠了散塔林会的会长佐尔德。”

    米哈伊尔兴致全无，把魔导枪递给研究员：“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这个人，他不再配当我的对手。”

    佐尔德魔导工业集团是曙光帝国的魔导枪炮巨头，这个方案与其说是斯通纳的设计，不如说是佐尔德的要求。

    作为曙光帝国里米哈伊尔唯一认可的竞争对手，斯通纳还是屈从了佐尔德，屈从了金浦耳，这也意味着他放弃了工匠的纯粹。

    几年来相互较量的压力，落后时的沮丧，超越时的喜悦，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轻松之余，米哈伊尔也生出强烈的空虚。

    三四年前，在那场被称为第一次秩序圣战的战争里，曙光帝国的魔导枪还跟着赤联亦步亦趋。海瑟薇公布魔法粒子技术后，正是斯通纳推动了一场魔导枪革命，让曙光帝国的魔导枪发展开始摆脱赤联的影响，走上自己的道路。

    放弃让法阵构造、后勤保障和作战样式复杂化的实弹路线，专注于用魔法粒子重构法术，附加威力增幅和魔力导流等超魔技巧，使得曙光帝国的魔导枪似乎回到了传统时代，变得像魔法师的魔杖。

    这种变化正好跟曙光帝国境内遍地开花的魔法师学校适配，风暴群岛培养战斗魔法师的知识经验因此复兴。平民只要学会一个残缺的战斗法术，就能用这种武器施放由魔法粒子技术改造的新魔法。

    这样的武器不仅能对英雄级别以上，超凡者造成严重威胁（前提是无外加防护），还通过魔力引流技巧，可以使用魔晶石之类的外源魔力。只是使用者还得靠自己承受魔力冲击，战斗连续性不如赤联的虚灵魔导枪，长期使用灵魂也会受到难以修补的损伤。

    现在曙光帝国里除了秩序之手和秩序教廷的其他高阶战士外，一般士兵的制式武器都换成了这种魔导枪。为了能在火力密度上追平以前的自动魔导枪，连射发射采取了脉冲激活方式，也因此有了“脉冲枪”、“脉冲魔杖”之类的称呼。

    关于放弃实弹路线的原因，还有很多传言。其中一条传言被认为相当靠谱，那就是曙光帝国将魔钢以上的魔导金属列为严格管制物资，这些魔导金属都被秩序女神用去修补天堂山。没有魔钢，精金和秘银虽然便宜，可不管是魔力附着，还是穿甲和毁伤效能都远不如魔钢，所以帝国索性放弃了实弹路线，走上魔法强化路线。

    “其实从基架和衍架概念出现开始，那家伙就不配做我的对手了。”

    米哈伊尔这么想着，赤联的虚灵魔导枪早就不是独立门类了，而是作为魔导武装的武器模块来进行总体设计。魔导武装的核心是基架，这个概念也延伸到魔导枪模块里，让魔导枪也有了基架的概念。作为基架之下功能模块的基架，为了区分概念，就被称呼为“衍架”。

    米哈伊尔现在不仅不主持具体的魔导枪设计，就连魔导枪衍架都不直接设计了，而是对各个公会提出的衍架和模块进行审核和评定，挑选相应方案，跟研究所之上的工程局一同，主持赤联在魔导枪这个领域的总体发展。

    “但是更可怕的对手，正在虎视眈眈。”

    米哈伊尔一个激灵，什么空虚感瞬间消散。他挥手赶走研究员，继续埋头工作。

    从费共到赤联，一路都是从战争中走过来的。现在的赤联里，专注于战斗的人，不管是军团官兵还是冒险家和猎人，个个都是武器专家。

    他们不仅对魔导武装和各类武器了如指掌，还会根据自己的喜好、理解和专长对配发的武器进行深度定制，甚至还自主定制各类武器。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个战士的基本素养。

    对这些战争专家来说，这个观点没错，不过由此形成的优越感也产生了一些麻烦。在这个观点的影响下，很多人都认为没必要再由国家分出力量来主持单兵武器的研究，只需要提供必要的条件，让战士们自己解决这方面需求就行。

    还好高层是清醒的，米哈伊尔对此也有深刻认识。只需要动用专业和精干部队的小规模战争里，由战士们按需定制武器是可以的。但在全面和总体的战争里，必然会有大批并不是武器专家的人走上战场，国家仍然需要为他们提供满足基本需求的制式武器。此外为了对应整体发展状况和设定目标，国家也需要始终起到引导作用，直接进行单兵武器研究是必要的。

    可如果新的衍架拿不出来，那帮“DIY优越党”又要鼓噪了，那种压力远远超越竞争对手能够制造的压力。

    “该死……偏偏在这个时候雷神之锤搞成功了，阿卡三二还没定型就落后了……”

    米哈伊尔很无奈，研究所原本搞定了简称为阿卡三二的“单兵魔导武器系统”，在地狱之战做了实战测试，原本有希望成为制式装备，却没想到雷神之锤的成功，让中央决定将相应技术引入到单兵武器里，把虚灵枪里的发射系统换成“电轨”。

    “以后虚灵枪可以改叫电轨枪了……”

    米哈伊尔这么想着，虽然对这么剧烈的变化很不适应，可测试过电轨发射系统后，作为工匠，却举双手赞同用电轨取代法术。

    发射系统用电轨，适应性更广，动能更强，还能省下相当一部分魔力。后勤虽然有些麻烦，一枝枪就得顾及电力、魔力和子弹三种消耗，可魔导枪只是魔导武装的模块，魔导武装就提供了电力魔力，也不存在太大问题。

    “电轨的零部件还是太复杂了，远远不如法阵简洁，可靠性上很成问题啊。”

    米哈伊尔继续拆解着视野里的电轨装置，与空间晶格里的机械臂同步，将一个个方案的电轨模块拆出来。这是各家公会根据雷神之锤的技术原理设计出的电轨模块，米哈伊尔得审核各个方案的可靠性。

    “在基础原理没有进一步突破前，只能多带备件，坏了就换。”

    各个方案都不是非常满意，为了赶时间，米哈伊尔也只能做出妥协了。反正以赤联的制造能力，这种跟超凡力量无关的部件一造就是百万千万，成本低得微不足道。

    “简单，泛用、可靠，就像齿轮一样……”

    米哈伊尔心中涌动着超然于力量之上的感悟，让他眼中闪烁起微微的暗金光芒：“不管是哪种超凡力量，不管是超凡力量还是基本力量，工匠的使命都是让凡人能更方便、更广泛、更灵巧也更稳定的操纵力量，做到超出自身极限的事情。”

    ………………

    贝塔城万神殿，另一个会议室里，若干挂在墙上的影像也在进行着会议。

    这是场军工领域的会议，包括了尤赞、阿图尔、赫里扎尔、赫尔普、艾伦、斯塔克、卡塔蒙等人在内的赤联军工大佬们都以影像在场。露丝雅、翡翠、晨光和塞尔妲这四位智灵的终端也在这，分出了若干进程参与会议，甚至还有那个谁的QB分身影像。

    “总之，我们得停住过去三年多来一直往前走不回头，不断突破极限的脚步了。”

    阿图尔主持会议，对刚才的初步讨论做了总结。

    赫里扎尔点头说：“机动要塞工程已经确定回溯六百一十三号、七百五十九号两套方案，准备同时启动泰格杰尔号浮空要塞和蒙特希号虚空堡垒的建造，泰格杰尔号不存在技术瓶颈，蒙特希号还得看晶格引擎的研究进度。”

    “爆破行动的数据分析快完成了”，QB说：“我们虚空公社的研究所可以保证在半个月内提交引擎的初步模型和性能数据，完善蒙特希号的设计方案。”

    就像夏安把自己的万萌会跟其他文艺宣传群体融合，搞出了文艺公社一样，那个谁也把自己的无尽法师团融入到赤联里，争取到了虚空公社的编制。汇聚了致力于虚空开发，以及对付虚空之敌的大批人手，其中还有一些蓝龙和银龙。

    赫尔普谈到了浮空舰：“本来还想做完古鲲级的方案研究，既然要回头的话，那就从巢鲲开始吧。雏鲲太小，效费比不高，大批量建造划不来。”

    “护卫力量只靠大角鲸的话就没多大余量了，曙光帝国那边肯定会针对大角鲸扩充浮空舰队。我建议启动虎鲸方案，那个方案很成熟了。”

    卡塔蒙赶紧跟上：“雄鲨这边直接用第五代方案就好，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武器跟不上。我们的虚灵鱼雷和导弹在射程和威力上并没有绝对优势，话说那种依靠传送术从亚空间攻击目标的鱼雷什么时候才能搞定？”

    智灵露丝雅回答，这也是机动要塞的分支项目：“这也需要晶格引擎技术作基础支持，而且如何确保虚灵不被亚空间干扰，这个难关还没有攻克。”

    卡塔蒙摊手：“好吧，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战争，至少是天空上的战争，本质上还是排队枪毙。”

    魔导武装的权威斯塔克不满了：“就算是排队枪毙，也不要无视防护、机动还有信息等各方面能力的差异。只要我们一点点累积起来，照样能对帝国形成明显优势。”

    红色哆啦诶梦赞同这个观点：“没错，拿老套筒的蓝军旅对上拿阿卡的黑叔叔，照样优势巨大。”

    虚灵技术专家，同时也是露丝雅监护人的艾伦挠头：“功能性虚灵的技术有足够储备，只需要调整接口就行了，主控虚灵的研究来不及啊，要变现的方案太多了。”

    尤赞笃定的道：“这个没问题，你就负责对口各个项目汇总需求。陛下已经在筹建第三码农团……咳咳，第三开发部。除了丝丝魔女和英灵魔女之外，很多有码农天赋的狂天使也会加入到编程队伍里。”

    阿图尔叹道：“时间上还是很紧迫啊，就看我们现在可以动员的力量能给我们争取多少时间。”

    “现在的曙光帝国不是上次秩序圣战那时候的帝国了，光是散塔林会控制的天空佣兵，就能出动好几千艘战斗飞舟。”

    “他们有元素炉，有元素炸弹和炮弹，浮空舰和魔导炮的性能不比我们差太多，有些指标还比我们强。”

    赫里扎尔的语气也很凝重：“曙光帝国的人口和物产资源比我们雄厚得多，中立神祇现在也基本都倒向秩序女神了。”

    “总枢机自己都说过，雷管和爆破行动能得手，只是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等帝国全面动员起来，我们得做好吃点苦头，甚至过一段苦日子的心理准备。”

    卡塔蒙不确定的说：“靠现在动员起来的力量，支撑……一年，该够我们全面更新技术装备了吧？”

    沉默了好一会，大家给出了十个月、半年或者三个月不等的时间。

    卡塔蒙心说，形势真的很严峻呀。

    ………………

    “打到瓦伦丁，解放东费恩！”

    “炸塌神皇堡，红旗卷费恩！”

    “天堂山上红旗飘，赤红儿女多妖娆！”

    仙人掌基地的地下机库里，来自飞行家公社的飞行员们兴高采烈的鼓噪着。他们个个都换上了赤联空军的灰色飞行服，旁边的停机台上，若干机械章鱼正把他们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座机喷成深灰涂装，刷上赤联空军的编号。

    “又穿回这身皮了啊，真是怀念。”

    “感觉自己已经接受不了被上司大声呵斥的生活啊。”

    “咱们都是中队长，手下有上百号人呢，是咱们呵斥他们。”

    “要是一直留在航空队……哦，改叫空军了，咱们至少也是大队长了吧。”

    赤联飞行王牌杰尼尔跟哈桑嘀咕着，他们刚刚从几天前的神皇堡之战里恢复过来，现在应召回归军队，心潮再度澎湃不休。

    这时候一个穿着深蓝制服的人走过来，只看步伐两人就认了出来。

    “戴克！你没事了？”

    “不好好休息么？”

    来人正是戴克，不过不再胡子拉渣，整个人年轻了好几岁，充盈着马上要干什么大事的精气神。

    “我也回军队了”，戴克笑着跟两个老伙计捶胸砸肩：“我这条命是上百条命换来的，就得担起上百份的责任，不努力可不行啊。”

    哈桑指着他的制服，神色有些纠结：“问题是你怎么加入了……”

    戴克点头：“我加入海军了啊，上面说我这个人的最大价值就是脸熟，所以让我当人力资源专员，专门拉人。”

    他扫视两人，暧昧的笑道：“怎么样，来我们海军吧？大多数舰载机中队连中队长都缺呢。”

    哈桑和杰尼尔都是嚼了满嘴咖啡豆的表情：“海军……”

    “这里有个海军！”

    旁边有飞行员叫了起来，其他人哗啦一下子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都没好话。

    “哟哟，永远不落地的家伙居然把高贵的脚踩在了肮脏的地上。”

    “海军把咱们叫什么来着？哦，舔地狗，想知道我们怎么叫你吗？”

    “屎鸥！对，就是那种喜欢往人脑袋上拉屎的家伙。”

    “哎呀，是你戴克啊！你怎么跑去海军了呢？不知道海军里全是老舰长那种女儿控的变态吗？”

    “也没比妹控好多少啊……”

    戴克保持着笑容，将空军对海军的怨念尽数收下，然后说：“好啦好啦，海军空军都一样，不过是革命分工不同，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

    “我们海军现在的任务是跟帝国的浮空舰队作战，夺取天空的控制权，尤其是控制那些高空禁区，掩护空军进攻地面目标。”

    “所以海军对你们空军的称呼没错啊，不想顶着这个称呼，就来我们海军吧。”

    这话让飞行员们愣住，听起来海军的确是更广阔的舞台。

    接着戴克又说：“当然你们得考虑好了，加入海军的话，可能会连续一个月都挤在狭小的浮空舰里，脚会高贵得一落在地上就发软。”

    正要问进一步情况的的飞行员们纷纷退却，只剩几个坚定的，包括哈桑和杰尼尔。

    哈桑抱着胳膊，兴致盎然的问：“这么说，我们真的有可能往人脑袋上拉屎？我一直想给诺顿那帮魔法师混蛋丢特别的炸弹呢，可惜技术问题很难解决。”

    杰尼尔则说：“我正想用刺激疗法治治自己的幽闭恐惧症呢。”

    戴克欣慰的笑了，能把这对王牌拉到海军里，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功绩。

    这时候人群忽然骚动起来，就听一个飞行员激动的高喊。

    “打了打了！打起来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