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联德尔塔区东面，烈风峭壁之下的“狗门关”，深夜依旧灯火通明。

    机场里狗头攒动，呜嗷之声汇聚成潮，连运输机的轰鸣起降声都被盖过了。

    经过烈风峭壁管委会的争取，还有山姆等人的帮助，当然更重要的是赤联军队大扩张，对兵员的需求提升了一个数量级，限制狗头人的配额指标终于取消了。只要符合标准的狗头人都可以参军，以至于每天都有上万狗头人从这里奔赴各个单位的训练营。

    候机楼高层，透过水晶墙俯瞰狗子们背着大包小包，排出一列列长队，登上一架架运输机，雷兹林生出浓浓欣慰。

    狗头人这支种族，终于可以自力更生了。

    信息网络覆盖了赤联各个区域，即便是狗头人扎堆的烈风峭壁，也被新时代的信息全方位包裹。充裕的基础生活物资让狗头人们不再钻洞掘地求生，各项医疗保健服务让他们的寿命大大延长，生活忙碌而充实。

    真的如总枢机所说的那样，社会的整体改变让狗头人的天性也发生了改变。他们的身体不再被环境逼迫着早早繁衍，一次生一大堆。血脉中属于低等生灵的力量急速消退，让他们的灵魂更加清澈，心智更加健全。新芽公社的养育服务让每个新生儿都能得到细致入微的照顾，它们不再急着长大，早早为种族延续而做准备，新生代也由此变得更加强壮。

    根据生命与健康公社的评估报告，烈风峭壁的新生代狗头人寿命会是旧时代的三倍以上，达到普通凡人的水平，他们的生育率则会降低到旧时代的十分之一，虽然也算是高生育率种族，但已经不可能像动物那样每年一窝，一窝七八只甚至十只了。再经过几代繁衍，他们会像半兽人那样，成为完全的高等智慧种族。

    另一方面，狗头人也不再需要大导师和大祭司的随时指点，更不需要膜拜“狗头人女神小红陛下”才能获得超凡力量。灵魂的成长和心智的健全，让他们可以像人类一样通过学习、思考和实践获得赤红信仰，进而连接进红网。只要有一个可以接入红网的狗头人，这个种族就不会重归愚昧。

    这几天来，搞定十多万狗子入役事务的都是烈风峭壁的新一代狗头人，大导师雷兹林和大祭司咕嘎，还有赤联派来帮忙的工作组都没有插手。他们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据说连总枢机都刮目相看。

    所以，是时候放手了……

    雷兹林这么想着，轻松之余，心中又翻滚着浓浓惆怅，他跟咕嘎也要分别了。

    他会前往泽塔区，加入无尽法师团，投身到向往已久的虚空堡垒工程里。对一个魔法师来说，征服虚空乃至星海，自然是最崇高的目标。

    咕嘎既不是他的宠物，也不是奴仆，她也有自己的目标。她虽然说过等烈风峭壁安定下来，就离开这里陪伴雷兹林，可雷兹林知道她的真正想法。

    烈风峭壁汇聚了东西费恩的各个狗头人族群，但在冰原苔原还有大量狗头人，咕嘎不忍心见到那些同胞继续困于蒙昧，她要继续投身于用赤红信仰解放同胞的事业。

    雷兹林跟咕嘎吵了好一阵子，最终用“你在我身边，我要怎么找女人”的理由说服了她，两人各自走上自己想要的道路。

    这不是他的真心想法，当然不是说他跟咕嘎有男女情爱那种关系，也不是说他愿意继续单身。而是他已经把咕嘎看作家人，如果对方难以接受咕嘎，他也就难以接受对方。

    这几年里他也做过尝试，跟几个女性共度过一些日子，既有心胸开阔的德鲁伊，也有爱心满溢的生命祭司和新芽牧师。但对方最终难以接受咕嘎这样的存在插入二人世界，所有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正因为他把咕嘎看作家人，所以他希望咕嘎去做想做的事情，而不是留在他身边当奴仆。

    咕嘎哭了一晚上，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现在她出现在雷兹林身边，眼圈还是红红的。

    “卡塔蒙已经在龙域了吧？说不定已经遇上你们的姐姐了。”

    咕嘎没话找话的说：“他不会有事吧？我还以为你会申请去龙域呢。”

    她正在等西费恩冰原工作组的人，然后一起去冰原，之后两人必然聚少离多了。

    雷兹林心不在焉的答着：“进传送门的时候给我发过通讯，他不会有事的，有那么多人跟着呢。而且他也不是以前的卡塔蒙了，知道什么更重要。”

    “至于我，我的姐姐在我心中早就死了，那个琪迪娜不是她，我没有必要再去见她。”

    说话的时候，他下意识的伸手摩挲咕嘎的脑袋，手感还是那么好啊。

    不想再面对那个琪迪娜，并不是不敢面对跟她之间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而是……真的没有必要了。那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敌人，还不在属于他的战场里。

    咕嘎本能反应的侧头眯眼，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

    直到脚步声靠近，两人才醒悟过来，咳嗽着分开。

    “果然跟传闻的一样呢……”

    悦耳的嗓音响起，语调异常活泼：“玛基林大导师跟咕嘎大祭司的感情好得像是一家人！”

    雷兹林的眼瞳紧缩，咕嘎的耳朵也竖了起来。

    背地里关于他俩之间“只要有爱，体形和种族都不是问题”的笑话听过不少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这么说。

    怒气刚刚上涌，在很低的位置响起另一个嗓音：“是啊，跟我们一样哦，克莉萨尼娅。”

    雷兹林跟咕嘎愕然转身，雷兹林第一眼看到的是个银发白袍的美丽少女，咕嘎看到的是个一身厚长白毛，穿着秘银锁子甲，两柄战斧交叉背在身后的雄性狗头人。

    “西费恩冰原工作组干事，克莉萨尼娅-艾斯奎姆，见到您很高兴”，少女举手打招呼，笑得眯起了眼睛：“大导师您可是我的偶像啊，我还在大树谷上学的时候就听过您的英雄事迹，立下了追随您解放所有狗头人的目标呢。”

    雷兹林一时手足无措，倒不是没见过美女太紧张，也不是不习惯被人这么尊崇，而是对方跟自己酷似的组合让他的世界观有些崩溃。

    “我叫菲斯本……”

    那个长毛狗头人向咕嘎自我介绍：“出生在冰原，被克莉萨妮娅养大的，不过现在我是她的好搭档了！”

    咕嘎啊哈笑道：“菲斯本……跟雷兹林的名字好匹配哦，咱们是不是选错了搭档？”

    叫菲斯本的狗头人吐着舌头，嘿姆嘿姆的笑：“克莉真的经常说把我换成大祭司就好了，她老是怀疑自己养错了狗子。”

    两只狗子对视大笑，雷兹林跟银发少女满含宠溺的看看各自的狗子，再对视一眼，也跟着笑了，一时两人两狗子陷入到奇异的默契气氛中。

    菲斯本及时开口，打破了继续下去必然会尴尬的笑声：“大导师是跟大祭司一起去冰原吗？”

    少女握着拳头有力的挥舞：“有大导师跟大祭司加入工作组，我们的工作肯定会更顺利的！”

    真是元气满满的小姑娘啊，又这么美丽。

    雷兹林心中闪过一缕遗憾，摇头说：“我要去泽塔区……”

    少女的脸色变得黯淡：“是吗？那真是可惜！”

    再自责的道：“大导师肯定是忙更重要的事情，我就想着您加入的话自己会更轻松，真是太自私了。”

    雷兹林心中的遗憾变成苦涩，乃至痛惜，多好的姑娘啊。

    咕嘎仰头看看雷兹林，再看看银发少女，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过一缕了悟。

    她用尾巴扫了扫雷兹林的脚踝说：“无尽法师团那边可以在线修行的，虚空堡垒项目得过阵子才启动，雷兹林还是有时间的。”

    银发少女眉梢又扬了起来，正要开口，雷兹林却下意识的接连摆手：“不不，我已经报备过，不好改变的。”

    银发少女的表情转为沮丧，半秒后又变得明媚：“至少还有大祭司！”

    咕嘎那蓬松的大尾巴悠悠晃着，昂首挺胸说：“我也做不了太多的事情，就是让狗子们学会怎么靠信仰挣脱蒙昧的枷锁……”

    菲斯本用尾巴兴奋的拍着地面，眼里满是景仰的光彩：“这才是最难的啊，大祭司！我就会打架，克莉都说只靠我的话，我们工作组是真的药丸！”

    咕嘎这时候才仔细打量菲斯本，先是很专业的看了看牙口，再上下扫了扫对方雪白长毛的醒目特征以及蜂腰熊背的健壮体格，眼里也亮起异彩。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是她遇到的第一个不是由她启蒙，却挣脱了蒙昧的狗头人。感应着对方身上涌动的至少四级的赤红之力，咕嘎更满意了。

    实际年龄接近十岁，按人类年龄算差不多是四五十岁的“老母狗”喉头微微震动，用带着颤音的语调说：“不要那么见外，叫我咕嘎……姐姐。”

    毕竟已经是六级赤红超凡者，至少还有五六十年可活，按照相对岁数来算，咕嘎是有资格扮嫩的。

    菲斯本的尾巴甩得快像风车了，不迭点头：“好、好的！咕咕……哦不，咕嘎姐！”

    咕嘎用眼角瞅了瞅神色正变幻不定的雷兹林，故意说得很大声：“飞机马上要起飞了，我们先走吧！雷兹林，再见！”

    单纯的银发少女不明所以，遗憾的跟雷兹林打了个招呼，转身走了。

    咕嘎在前面走着，爪子一根根指头掰着，数到七的时候，雷兹林吆喝着追了上来。

    “我、我忽然想起……”

    雷兹林努力撑起笑容：“的确会空出一段时间，不如先跟着你们去冰原看看，可以在路上打报告。”

    克莉萨妮娅惊喜交加，揽住雷兹林的胳膊雀跃不已，让单身魔法师的身体顿时变得僵硬。

    “就知道你会来的……哼哼，你在想什么我还不清楚？”

    “咳咳，别这么揭短好不好，我是看克莉太单纯，怕她吃亏！”

    私聊频道里，咕嘎跟雷兹林嘀咕。

    “克莉是个好姑娘，我很喜欢她。”

    “你恐怕更喜欢的是菲斯本吧，就不怕我笑话你其实是想泡小鲜肉？”

    “我就是想泡啊，为什么会怕你笑话？”

    “呜……你在地上找找自己的节操啊！”

    “被别人说我俩怎么怎么的时候，节操早就掉没了！”

    “我开始可怜起菲斯本了，说不定我会提醒他一下，注意更年期老狗的牙。”

    “雷——兹——林！真的不怕我跟克莉说你是奔着她去的！”

    说着说着就唇枪舌剑起来，这也是他们的传统了。

    被温软躯体倚着，雷兹林心中充满力量：“我怕什么？爱是光明正大的！”

    咕嘎斜眼：“真的吗？你已经定了？就不再考虑下？没注意到克莉的种族？”

    雷兹林一愣，想起少女自我介绍时的那些话，脚下骤然一停。

    大树谷？

    那不是赤联龙族呆的地方吗？

    艾斯奎姆！？

    不是银龙现任族长的姓氏吗？

    克莉萨妮娅……是头银龙啊！

    克莉被带得一个踉跄，愕然问：“怎么了？大导师？”

    雷兹林念头急转，转瞬释然。

    他义正词严的回应：“龙族又怎么了？我弟媳妇还是头蓝龙呢！而且只要有爱，体形和种族都不是问题！”

    咕嘎继续斜眼：“怎么没听你对我说过这话？”

    雷兹林脸皮也厚了：“那好现在我说吧，只要你舍得放弃菲斯本，咱俩将就一下也是可以的。”

    咕嘎喷他：“可以个鸟！我可不想我的孩子是个人头狗身的怪物！”

    暗暗嘀咕着“也许是狗头人身呢”，雷兹林对克莉说：“没什么，只是在思考人生的方向……”

    然后他露出灿烂笑容：“不要叫我大导师，叫我雷兹林……”

    克莉咯咯笑道：“不许让我叫哥哥！我有七十岁了呢！”

    “好好，就叫雷兹林。”

    雷兹林的笑容发自真心，他看到了自己的新生。

    ………………

    龙域的高空之中，人生幕幕如加快了无数倍的幻景剧，在琪迪娜的心中闪过。

    震荡出淡金光波的爆炸在她周围翻腾着，那些爆炸的直接力量被她的虚空屏障牢牢阻挡住，但每一次爆炸都有一丝如钢针般的攻击无视屏障，刺入灵魂，成千上万，连绵不绝，扎得她悸痛不已。

    刚才她路过的那群蓝龙银龙，发射出好几百导弹，就制造出了铺天盖地的气势，而现在她正被至少十倍带着这种灵魂攻击的导弹轰击。

    有那么一刻，琪迪娜感觉到了浓浓的疲惫，似乎前路永无止尽，她不想再继续了。

    冰冷而混沌的虚空之力驱散了杂念，琪迪娜振作起精神，准备向前方那头小银龙躲藏的怪异浮空舰发起全力攻击。

    她还在隐隐后悔，没有带足虚空龙，导致现在处于劣势。

    老实说，她还真的没想到，赤联居然会杀上龙域。估计虚空龙神也没想到，龙族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就算是披挂上巨龙武装的龙族，也未必是一架战机的对手，更不提那些更大的战舰了，连她也不敢正面去接战舰的炮火。

    想到战舰，琪迪娜更加懊恼。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主位面虽然在庇护凡人，限制神祇的力量，但同时也限制了凡人发挥力量。

    昨天赤联与帝国在银月之心上的对决，双方的力量其实都已经超越了主位面屏障可以容纳的极限。何况这里毕竟是龙域不是虚空，她无法当作主场。

    虚空之力在纷乱思绪中汇聚，手中的龙魄长矛越来越沉重，正要轰出致命一击时，两道橘黄光焰射在身上，引发的灵魂之痛胜过上百枚导弹，让她的攻击骤然停顿。

    喷射着淡紫光焰的光团从下方急冲而上，正是卡塔蒙驾驶的战机。

    琪迪娜不屑的冷笑，就算干不掉卡塔蒙，自己也不是弱者，这家伙到底有什么依凭？

    “我说过的，姐姐！”

    卡塔蒙高喊道：“今天你再也跑不掉了！我会让你彻底安息！”

    琪迪娜将对准银龙浮空舰的长矛转向卡塔蒙，长矛不断涨大，手持长矛的人与龙也不断伸展，身后的黑云如墨汁般染满天际，同时剧烈翻滚。

    “这是你自找的！”

    人龙合一的叠音回荡在天空中：“就在这里彻底了结吧！”

    仰头急冲的战机光芒再亮一截，依稀扩展出百米高的虚影，虽然在黑云之前仍然渺小，光芒出却穿透云雾，在天际上如日月辉耀。

    战机发出铿锵响动，挂在翼上翼下以及机腹的导弹箱脱落。尾部的喷管居然伸展出来，像腿足一样灵活转动，座舱前翼根下原本像是进气道的部件也纵横展开，变成两条粗壮的机械臂。

    座舱向后滑动沉入机体之中，翼根下的次级雷神之锤炮管转换方向，成了类似清道夫那样，扛在肩上的武器。两只机械臂从机腹中拉出长枪，流溢出浓稠的艳红光芒。

    在内外层位面乃至虚空作战，可以变换为巨大机甲，运用近战武器，解决那些靠速度、机动和远程武器优势也对付不了的特殊敌人，这就是锯齿鲨的本来面目。因此哪怕是在银月保卫战里，也没有让它显露出真身，主位面并不是锯齿鲨的预设战场。

    “让你看看，我掌握的力量，我信仰的力量，到底有多强大！”

    “让你看看真正的力量来自哪里！”

    卡塔蒙高喊着，驾驶锯齿鲨与那个巨大的，人龙合体的怪物对冲。机械臂举起的长枪与那柄扭曲着一切，仿佛能裂解整个银龙巢穴的长矛刃尖对刃尖，直接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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