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哈姆特之脊高处，云雾沸腾，天幕碎裂。

    暗金光流伸展，如伊斯特塞斯长龙，追逐着灰暗光团。轰隆震响连绵不绝，一块块浮陆碎裂，碎石泥土在金龙巢穴的屏障上砸出片片涟漪。

    在暗金光龙面前，灰暗光团明显落于下风。每一次躲避都显得惊险无比，到最后终于还是没躲过光龙之中那根炽亮巨棍，被打出一圈暗光冲击波，将后方好几公里长宽的浮陆撞得四分五裂。

    暗光远遁，光龙回转，小红的虚影拔高到数千米，看向在浮陆上缩成一团不知所措的海瑟薇。

    金芒巨棍微微抖动，带起凛冽的风雷滚动，小红大呼：“打死这妖精也是赚！”

    “巴哈姆特陛下！救命！”

    “她要来杀我了！陛下您就眼睁睁看着吗！？”

    “这是您的地方啊，我只是凡人，能站在这里就很辛苦了！”

    海瑟薇身上闪起道道蓝光，套上道道防护，身影变幻得虚实难定，连空间扭曲都用上了。不过这对至少有新生神级别的，这些防护就跟超薄清凉套没什么区别。

    作为九级传奇，她还有血肉聚合术、传奇任意门和替死傀儡等压箱底的自保技能，不过她确信在小红喷溢出的暗金光焰，也就是红网之力的具现下，这些法术必然会被干涉扭曲。

    当然她只是跑路的话还是有把握，身上带着的大堆空间石就是为此准备的，不过好不容易跟巴哈姆特接洽上了，就这么被赶走，实在不甘心。

    燃烧的巨棍距离海瑟薇还有几百米时，亮金光辉自下方的参天石柱上升起，牵引着浩瀚磅礴的力量，层层裹住巨棍。亮金暗金亮光交织，映亮了大半天幕。

    “陛下，您跟莎尔陛下都经历了这么大变化，彼此之间还是这么水火不容啊。”

    巴哈姆特诚恳的说：“这里毕竟是我的家园，大家都是我的客人，就不要相互争斗了。”

    这边夏安和那个谁也赶紧拉住小红，在巴哈姆特面前表现得这么凶横甚至……残暴，这不是把巴哈姆特往外推吗？

    巴哈姆特最厌恶的就是仗着力量为所欲为，虽然自己当初就是仗着力量把自己当作费恩世界的善良与秩序标尺。

    这时候巴哈姆特分出另一股神念，化作浮陆上的轰鸣，用通用语说：“泰德阁下，您现在可不是纯粹的凡人，您不仅与莎尔陛下有特殊的灵魂关联，在你灵魂之外还有一个堪比神，却又不是神的独特灵魂，您可没那么容易死。”

    海瑟薇呆了呆，气愤的道：“陛下您能不能别当着他们的面说啊！”

    光焰收缩，虚影回卷，小红恢复到正常形态，嘿哟冷笑：“我还以为你跟小黑真的能丢开贪婪本性和自私本质，为了一个目标团结一心呢，原来是找了另一个灵魂，靠什么旁门左道才搞定了人神契约。”

    海瑟薇脸颊抽搐了几下，又呵呵笑了：“小红陛下，作为一个神，却被李奇那样的凡人束缚，您这又算什么呢？对凡人的男女欢愉就那么贪恋，连神的颜面都不要了吗？”

    小红暴跳如雷，金箍棒抖着，遥遥指住海瑟薇，咬牙切齿的道：“老娘……不，本神还是黄花……”

    旁边夏安和那个谁在频道里连叫糟糕，自家老大这么容易就中了激将法！

    可这事他们又不是知道该怎么劝，不由为今天没带着李奇一起来而万分懊恼。而且这里还被巴哈姆特的力量隔断了红网传讯，没办法跟李奇实时联络。

    正不知如何是好，小红却镇定下来了：“养了只小白而已，那叫什么束缚？”

    灰暗光芒在海瑟薇身后凝聚，冉娜跳了出来，恼怒的道：“什么小白？你怎么可以把一个凡人叫小白！？这是对我的极大侮辱！”

    轮到海瑟薇捂脸，为自己的队友头痛了。

    小红冷笑，语气变得严肃：“人神合一的道路哪是什么束缚，你们也就在嘴上酸了，身体却老实得不行。难道不是也想着效仿我跟李奇，才尝试让人神的灵魂平等关联吗？”

    手中金箍棒朝地面一拄，咔嚓嚓砸出长长深沟，再轰然断裂，这块浮陆就此崩落一小半，化作大小碎块下坠。

    小红傲然道：“这就是人神合一的力量展现！”

    海瑟薇得意的笑了，对巴哈姆特说：“陛下，您也该明白小红走的是什么道路了，她不仅在搞凡人革命，要推翻过往的一切旧秩序，甚至还要革掉神的命，让凡人与神不再有分野，甚至要让凡人凌驾在神之上，难道您真的要跟她合作？”

    小红愣住，在频道里懊恼的嚷道：“这个心机裱！她在这等着我呢！”

    夏安和那个谁苦笑，心说论心机您可差远了，以后遇到这个海瑟薇，还是直接抡棒子吧。

    巴哈姆特哦了一声，两轮金月投来霞光，罩住小红：“陛下您承认泰德阁下的指控吗？”

    小红在频道里恨恨的道：“这头傲慢的蠢龙，还把自己当成以前那个审裁一切的白金龙神呢。”

    嘴上也不甘示弱：“大同主义者不屑于隐瞒自己的道路，我们的确是要颠覆凡人的秩序，神的秩序，要在费恩世界完成凡人革命和人神革命！”

    “我们要让凡人不再成为神的灵魂食粮，也让神不再成为信仰的收割机，凡人和神的道路就此贯通，走向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我们相信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激发凡人和神的力量，这样的力量既可以让费恩世界升华，更可以将费恩从未来的危机中拯救出来。”

    “巴哈姆特，你即便本尊已经陨落了，只剩下一缕残影，却还在为保卫费恩世界奔走，这说明你是无私而高尚的，哪怕牺牲自己，只要能换取费恩世界的安全，你也在所不惜。”

    “既然如此，在保卫费恩世界这个大目标之下，凡人的秩序，神的位格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有利于实现这个目标，一切改变都是值得的！”

    一番铿锵有力的话语道出，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神谕，回荡在整个龙域的天际，连冉娜和海瑟薇都失色沉默。

    巴哈姆特也沉默了好一会，才幽幽叹道：“陛下，您可以别继续破坏我的家园吗？”

    好。

    巴哈姆特接着说：“刚才那些话，陛下您说得很好……”

    小红急不可待的在频道里嚷道：“成了！不枉我背熟了李奇写的稿子！”

    接着巴哈姆特却道：“但在永恒战争面前，这些话话并没有意义。”

    小红气恼的道：“我讨厌这个梗！”

    巴哈姆特还在说：“我们正在进行的战争，不是现实世界里血火连天的那种战争，它更复杂，也更危险。”

    “费恩世界的确需要改变，才能支撑我们在那样的战场上继续坚持下去，费恩世界其实就是为那场战场准备的后方基地。”

    “但改变不应该是您所描述的方向，相反，那种改变蕴含的危险，恰恰会把费恩世界拉进那场战争。”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被扭曲的话，所谓的黑暗时代，就是为了将费恩世界与那场战争隔离。”

    “这个决定还是陛下您和莎尔陛下一起做出的，当然那次……”

    巴哈姆特的语气变得有些复杂：“也是在打过一场之后做出的。”

    冉娜躲在海瑟薇后面，探出颗小脑袋叫道：“就是那一次，我的前身的前身还为此牺牲了！”

    巴哈姆特道出的信息让小红这边震动不已，不过“的话，又让这事的可信度没那么高了。

    小红哼道：“虽然我记不起小黑的事情了，不过她绝对不是那种会为其他事情牺牲自我的家伙，那不过是她的什么安排，只是自己搞砸了，丢下一个更胆小更阴险没什么记忆了的劣化版小黑！”

    冉娜跳到海瑟薇肩膀上反唇相讥：“还好意思说我？看看你，看看你这副猴样！你在那个世界就只学到了捣乱，所以才对那什么主义那么痴迷！哦，你还学到了傍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捡的臭男人，当成小白宝贝！小白才没那么猥琐！”

    小红气得又把金箍棒指住她：“小白小黑都是我叫的，随便我怎么叫！对了听起来好像还有一个小白，那是谁啊？”

    冉娜翻白眼吐舌头：“你记不起来了是吧？哈哈！我记得！我记得的东西比你多，咱们到底谁才是劣化版啊！？”

    两个女神就像中二女生一样吵着架，小红这边夏安和那个谁尴尬的维持着微笑，冉娜那边海瑟薇干脆低头数蚂蚁。就连巴哈姆特，那对金月龙瞳也变幻不定，明灭交错，显然感受也很复杂。

    最终巴哈姆特还是开口劝架了：“我们相聚在这里，是希望找到一条团结大多数力量的道路，能够阻止秩序女神重启费恩世界。”

    小红接茬：“是的！巴哈姆特，刚才我说了也向你展示了，只有大同主义道路才能最大限度的激发出凡人和神的力量，才能让大家团结一心！”

    “你说的什么战争什么风险，既然是战争，当然有风险！”

    “不管面对什么危机，最优先的选择不就是壮大自己的力量吗？不走这条路那就是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指望别人的怜悯，那叫什么斗争？”

    巴哈姆特又一次叹气：“方向的确是这样，但有些改变超越了必要的界限，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大的危险，甚至本身就是灾难，我们会不战而亡。”

    小红愕然，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别告诉我这个什么多元宇宙，其实是战锤多少k的世界，越努力就距离邪神越近，越奋发堕落系数就越高。”

    巴哈姆特思忖了一下，苦笑道：“这个我在里面听谁说过，肯定不是，但是在某些方向上的确很相似。”

    不出具体的细节，这种话除了危言耸听之外，毫无意义！”

    巴哈姆特也不再绕圈子了：“陛下那边，跟生命女神和自然女神的关系，应该不太好了吧？”

    小红和夏安那个谁心中都是一沉，生命女神和自然女神之前加入过宇普西隆神约组织，生命系的神职者和自然系的德鲁伊们也大批来到赤联，彼此的关系一度非常亲密。

    后来秩序女神搞天堂山白金盟约，那两位神也被拉去了。到现在虽然宇普西隆虽然还留着们的神殿，像泰雅那样的大祭司，以及传奇级别的德鲁伊都留在了赤联，可确实有很多中低阶神职者离开了赤联，理由是赤联的道路违背了生命和自然的纯粹道路。

    这两位神也从不显山露水，神职者的动向赤联以为只是个人选择，就没太重视。

    巴哈姆特现在提到这个，难道居然是两位神向信徒发布了远离赤联的神谕？

    那个谁不解：“这说不通啊，泰雅那个级别的信徒，不都没感应到吗？”

    夏安说：“也难说不是故意让她留在我们这边，好随时注意我们的动向。”

    感应到赤红三神的意外，巴哈姆特的巨大龙头在云雾中缓缓点头：“我在感应费恩世界的力量变化时，注意到了陛下您的红网在灵魂、生命和自然这些领域做出了巨大的变革。有些或许是好的，有些就有问题，比如生命和自然。”

    小红的语气变得沉冷了：“我们引发的变化，是为了服务智慧生灵，为了整个世界变得更好，而且并没有用直接粗暴的手段。相比之下，那些奥术师，我是说游荡者，他们在费恩世界搞了那么大规模的生化试验，生命女神和自然女神居然没任何反应？”

    对面冉娜惊讶的道：“你记起游荡者了！？”

    海瑟薇叹气：“他们不是刚攻破了奥术师在冰封峡湾的基地吗，没记起来也发现了啊。”

    巴哈姆特的回应平静而有力，像是在做宣判：“外来者的作为并不会从本质上改变费恩世界，而陛下您的努力，会让世界朝这样的方向前进。”

    “而且我只是以此举例，事实上陛下你要让费恩世界发生的改变，不仅仅会让生命女神和自然女神远离您……”

    说到后面一言难尽的语气，显然是明示自己也包括在内。

    小红也叹起了气：“会有这么严重吗？”

    就在巴哈姆特说到生命和自然两位神的时候，西费恩西北，冰海之中的胡克岛上，赤联的三个传奇德鲁伊还在热烈讨论着生物技术的发展，会给世界的生产力带来怎样巨大的变化。

    费舍斯刚畅想完可以长成任何植物和动物的“万能种子”，忽然一个激灵：“咱们说的这些，对生命和自然女神来说，是极度邪恶的事情吧？”

    蒙德尔不以为意的耸肩：“就连秩序女神都觉得咱们极度邪恶了，再多两个神这么看我们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们又不信仰们，也不靠们吃饭。”

    并不是所有德鲁伊都是自然女神的信徒，德鲁伊只是遵循与自然相关的真理之路，由此信仰不同神。

    比如开发成熟的农业地区里，德鲁伊要么信仰新芽女神，要么信仰大地女神。荒原德鲁伊信仰的荒野之神，布莱德的自然德鲁伊信仰的是更古老的自然之神西凡纳斯。

    不过在这个时代，崇尚保护和维持自然生态的均衡派德鲁伊占了大部分，而他们中的大部分信仰的恰恰正是自然女神。

    至于生命女神，影响就更为广泛了。生命女神所遵从的生命伦理，也是赤联在生命技术领域的伦理准则。

    斯鲁喀诺在这方面涉猎很深，倒不像蒙德尔那么笃定：“总枢机之前不是也强调过，这样的生物技术不仅仅会带来好的变化，坏的变化也有，而且影响非常大。”

    “就拿复制身体来说，如果凡人也能像神那样拥有分身了，那么杀人的罪行该怎么定？到那时生命的定义就被完全颠覆了，杀人跟消灭一具躯体就成了两回事。”

    “还有，技术如果进步到凡人的躯体可以任意改造，到时候制造出大批适合特定用途的血肉躯体，驱使他们去做什么事情，他们算不算奴隶？”

    斯鲁喀诺张口就来，让另外两人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不约而同的生出一个念头，这家伙以前是不是干过？

    不过他提出的问题的确很重要，两人接着也陷入到深思中。

    过了好一会，蒙德尔还皱着眉头沉吟，费舍斯却哈哈笑了起来：“这个问题，从我们加入费共，诵读《赤红神典》的时候，答案就已经有了，而且非常清晰啊。”

    “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也不靠国王和神……我们费共的每一个成员，红网的每一个节点，为之努力的事业，最终都是为了推翻旧有的秩序。”

    “秩序女神是我们的敌人，生命和自然女神，也是我们的敌人。就像死神一样，虽然一开始跟我们是盟友关系，到现在不也成了敌人吗？”

    “我们的大同主义事业，就是要怼翻这些神啊！”

    “等旧的世界成了废墟，在它上面既可以建起美好的未来，也有通向邪恶深渊的风险。”

    “但这又怎么养？一个人长大后有可能成好人，也有可能成坏人，难道就因为怕他长成坏人，就不让他长大了？”

    蒙德尔和斯鲁喀诺闻言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

    龙域中心，天际之上，出自己的结语：“赤红光辉不仅会建立新的秩序，也会建立新的生命和自然准则！我承认，从一开始，我们就是奔着颠覆整个世界来的！”

    巴哈姆特悯然长叹：“那么就不必再问我的态度了，我既不会接受海姆陛下重启世界的决定，也不会接受陛下您颠覆世界的决定，这两个方向都是极端的。”

    此时小红心志也坚定下来了，她点头说：“很好，那么你是要选择小黑那边了？咱们就在这里作个了结吧！”

    两轮金月瞬间缩小了无数倍，巨大龙头也剧烈摆动，搅得云雾再度沸腾。

    ………………

    神圣意志帝国，皇宫园林深处的寝殿里，格芮塔对忒温丝点头说：“是的，你永远不可能怀上陛下的孩子，除非……”

    她掏出水晶球，递给忒温丝：“用卢西安那些人留下的技术，还有一丝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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