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正等着缇娜的下文，她却抓耳挠腮的说不下去了。

    小红倒是受了启发，恍然道：“我们好像的确太执着在概念之争上，把一些基本的事实忘记了。”

    “我们的民政保障部门不就在做计划经济的事情吗？我们的国家制造中心不就在进行满足按需分配的生产吗？”

    “我们的研究员也在各个领域，日以继夜的研究把稀缺物资变成可以按需分配的物资，还有让分配变得随需满足，自然得像呼吸一样，并不需要人的介入。”

    “也就是说，计划经济是体现在这部分上的，这就是按需……不，随需分配啊。你们现在争的是什么，是稀缺物资的分配该是什么模式。”

    “既然稀缺物资做不到随需分配，那就只有通过市场来调节，但是……”

    说着说着自己也被绕进去了：“但是这个市场又不可能是资本主义的自由市场，也必须是大同主义的市场，这该是什么样的呢？”

    李奇赶紧揽过话题，以他对这家伙的了解，让她继续说下去，她多半又要掏出硬皮书读语录了。

    “争论就体现在这里，我们不能把经济体系分割成两个互不相通的部分变成双轨制，灰市黑市就是这么出来的。”

    “而且随需分配和按劳分配之间的界限并不是那么清晰，国家在调整，社会自己也在调整。如果随需分配的部分，不能跟按劳分配背后的市场机制无缝融合，经济运行就会出问题。”

    “现在妮可和提米争的不就是怎么融合，以谁为主吗？

    就像会议刚开始那会一样，小红虽然没解决问题，却让问题更清晰了，大家对这场争论的认识也更深刻了。

    从赤联建国到现在，基于大同主义社会的道路，一直在努力提高居民的生活水平，将众多生存和生活需求纳入到随需分配的范畴。

    从基本的食物、服装、居住到教育和交通，赤联从国家制造中心到社会服务机制，建立起了一套完善的生产和分配机制。

    主持这类物资和服务需求的，既不是妮可也不是提米，而是阿丝娜为首的民政保障委员会，以及众多公社和公会。

    这其实就是一整套计划经济，这套体系之所以能高效廉洁的运转，一方面依靠了各类魔导技术，从调查统计到生产制造，再到分配各个环节，都异常准确和精细。

    另一方面，权力意志在这套体系的分配环节里参与不深，民政保障委员会的服务中心里，虚灵服务器阵列每分钟都在处理无数条数据。发布的指令又直接传递给面向民众的服务中心以及相关团体，服务中心和诸如基建公社这样的团体在最后环节还是奉行相应道路的执行者，并不是官员，整个分配环节目前还不存在妨碍公正和影响效率的负面因素。

    当然问题也是有的，这套体系的最上层仍然是权力意志。

    由民政保障委员会提交计划，费共中央审核随需分配物资、服务以及相应生产、存储、分配等各个环节构成，权力意志难以照顾到方方面面的差异，也做不到实时应变，出现了不少状况。

    虽然说随需分配本来就是依靠费共集体的意志“强加”给民众，以此推动社会进步，是必要而且必然的，不过从狗头人到人类，从巨龙到海灵，居住标准都一视同仁，这就是笑话了。

    赤联也是有政治笑话的，还不必由曙光帝国和意志帝国编造。

    诺莉菲丝：“最近越来越多的人类在追求巨龙了，长老们也总是拿我当例子，鼓励族里的姐妹们这么做。”

    卡塔蒙：“不是因为你们蓝龙从歌声到形体都很美丽，个个都是偶像，所以才受欢迎的吗？”

    诺莉菲丝：“哪啊，都是瞧着人龙混血的后代在分配上占很大便宜来的。”

    卡塔蒙：“咦，有什么便宜我怎么不知道？”

    诺莉菲丝：“你就没好好研究31年保障计划？”

    “龙人……是我们这样繁衍的后代不是那种血脉污秽的半龙人，在食物、居住、医疗这些方面按巨龙的标准执行，在教育、文化和服务上又按人类的标准执行，两方面的标准在所有种族里都是最高的。”

    卡塔蒙明白了：“那是，光说衣服，既得有适合巨龙的，还得有人类的。”

    他为其他种族不平：“这不公平啊！”

    诺莉菲丝斜眼：“你说啥？”

    卡塔蒙呆了呆，抱起只到他胸口高的龙妻就朝卧室走：“咱们还是赶紧生一个吧！”

    轰隆一声，旷阔的大厅里，蓝龙将人类踩在爪子下，龙瞳却羞怯的转来转去。

    低沉的龙吟回荡：“大白天的，你也不害臊！”

    总体来说，基于基本保障的计划经济运转良好，但因为在这套体系之上，整个赤联的商业环境被服务中心的任务体系、国民的贡献点数、冒险家昂莱的冒险点数，以及发放给平民用于生活零用的红币分割得零零碎碎，将这些碎片融合起来的仍然还是市场经济，二者交汇就有了问题。

    基础保障物资在市场上被买卖，分配房屋因为空置也形成了租房市场，进口货物在服务中心的供给不足，很多人找黑市汇兑商人，用贡献点数交换其他货币去买。公安部门都不得不成立特殊部门，专门治理灰市黑市。

    把妮可和提米的争论简单化，那就是应该有个什么东西，可以同时体现按需分配和按劳分配，而且既能保障充分和自由的交换，同时还能确保不因交换损害了按需分配。

    争论简单了，深入一想，却更头痛了，这根本就是自相矛盾的目标。

    这时候缇娜终于想清楚了，啊哈的拍掌道：“有买卖才有杀害……不，才有市场嘛。”

    “从理论上说，我不觉得什么双轨制有什么问题。”

    “在随需分配和按劳分配之间的流通，归根结底，还是那个随需没有真正落实到位。”

    “你看，如果面包和水随手就能拿到，想吃就吃，拿来作买卖谁要啊？

    “房子如果就像乌龟壳一样套在身上，那也没办法租给别人生利吧？”

    “还是市场好啊，互相交换自己没有的东西，这不是天经地义的自由吗？”

    “我们已经确立了公有制，公会和公社也发展出了集体所有制，个体户作为劳动者，出售自己的劳动成果，这也该被允许甚至鼓励嘛。”

    “我们的市场其实已经很发达了啊，就缺一个……提米想要的超然意志，让市场更透明，交易更方便，资源调配更有效率。”

    “提米你不是说什么……市场的神圣和纯粹只有在大同主义光辉下才能实现，那就去实现它啊。”

    “妮可这边，你完全可以作为确保市场神圣和纯粹的监察者，个体劳动者、公会还有公社，他们很快会将交易也作为追索信仰道路的平台，你看美食公社不就得靠市场来确认他们的劳动成果吗？”

    “很快还有属于我们赤联的优雅公社，专门通过礼服和饰品来追索优雅信仰，欧萝拉姐姐，我都知道好几个婚纱公会了。”

    “想想蓝龙和银龙们，不管是文艺还是商业，为什么她们那么努力的工作啊，就是想把挣到的贡献点兑换成货币，可以睡在上面打滚。没有能够实际买到东西，什么都能买的货币，只是亮晶晶的金属片，总是差了点味道。”

    虽然是一通废话，可缇娜的话还是让大家理清了思路，感觉搞“大同主义市场经济”的确是条必由之路。

    欧萝拉冷哼着揭露了缇娜的真实用心：“你这个既得利益分子，不就是想把自己小金库里各种各样没办法流通的金币银币换成真正的货币吗？”

    她摇头说：“你的想法总结下来，就是缩小按需分配的范围，只确保最基础的保障，然后把剩下的需求全推给市场。”

    “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别忘了费恩世界是有超凡力量的，凡人之间就存在着巨大的力量差异。”

    “让市场掌控绝大部分资源的话，力量差异导致的财富差异会更加悬殊，这完全背离了我们大同主义道路的根本原则！”

    缇娜撅嘴申辩：“我们不还提供了平等和顺畅的成长道路，推动凡人成长吗？”

    “力量差异必然会产生各方面的差异，总不能要求一个传奇过着跟学徒一样的生活吧？”

    “超凡力量就是生产力，我们的大同主义必须顺应人性啊，难道越强大就越受束缚？”

    伊芙终于发言了，新生女神用一种过来人的超脱语气说：“强大起来了，然后奴役弱小，阻止弱者成长，这也是人性啊。”

    “我们迩香人曾经吸整个旧大陆的血过幸福日子，这不就是典型吗？”

    “就算领导赤联的我们依靠大同主义信仰不会堕落，但这总是根本的人性。不想办法在经济层高上化解这个危机，反而从政策上鼓励这样的人性，这就是愚蠢呀。”

    缇娜恼羞成怒：“我说你到底成的是新生女神还是迩香女神啊！？”

    李奇和欧萝拉同时怒哼，两个女神乖乖闭嘴。

    李奇再度发话，还是站在超凡力量和信仰道路的高度谈问题：“确立了大同主义各条根基性的道路之后，大同主义事业的发展，必然会细化深入到凡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比如说更美味的食物，更美丽的衣服，更便利的交通，更宽广的活动舞台。”

    “每一个方面都会蕴含着体现大同主义的要素，再在公会乃至公社这样的集体中，由劳动呈现，由交换确认。”

    “与此同时，交换编织起来的经济活动也在催生更多需求，这个提米说得没错。这些需求也是能跟大同主义道路结合的，这是超凡力量通过劳动融入市场的体现。”

    “我的意思是，在我们赤联，个人对超凡力量的追求，以及汇聚起来追索某条道路的组织，同时也是我们赤联的经济主体。”

    “只有这样，才能确保超凡力量与经济，大同主义道路与市场能够融合在一起。”

    他看向提米：“所以，大同主义的市场经济，即便仍然是由需求决定价格，也必然不是靠利润推动。”

    “这样的市场必然排斥资本意志，如果它真的有神圣性和纯粹性的话，那应该是通过消除信息和地域差异，服务于全体人民。”

    “每有一个人受惠于市场，这个神圣而纯粹的市场意志就会得到一份奖励。”

    “这样的奖励如果是信仰之力的话，就会推动意志不断成长，最终开辟自有的道路，直至成神。”

    提米哪还不明白李奇的话，不过她还没想明白其中关节，难以发自灵魂的认同。

    “这样的市场要怎么推动经济发展啊？”

    “我想不出钱没生崽儿……不，没有利润，要怎么进行再生产和扩大生产，还有更新换代，面对竞争？”

    小红在旁边翻了半天书，李奇开口的时候她就在仔细听，终于有了收获。

    她接话道：“利润还是有啊，就不是你市场关心的事了。”

    “利润就是生产者和服务者完成交易获得的信仰回报！”

    “比如说一个致力于养花的花农，他的花被人买走了，神圣而纯粹的市场并没有给他额外的利润，但他追索养花这条信仰道路，因为自己的花被人接受而多了几赞几十赞的信仰之力，这不就是利润吗？”

    “不，这应该叫劳动价值的体现而不是利润。”

    “一个公社，比如皮匠小刀公社，必然会通过皮制品获得大众的认同。大家认可公社的制品，这个公社开辟的信仰道路就会获得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

    “当然这必须建设一套可以更方便量化，也让大家更乐于通过交换获得信仰之力的体系，这就是妮可的事情了。”

    小红的话对妮可很有启发，偏马尾陷入到沉思中，提米乃至其他人却还是不太理解，纷纷发问。

    “大规模生产的东西要怎么体现信仰之力啊？”

    “平民和学徒级别的凡人占了绝大多数，这样的经济体系就是把追求超凡力量跟凡人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融合起来，似乎不太现实啊。”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追求的吧，不然活得太累了。”

    小红龇牙咧嘴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李奇又来救场了。

    “既然大规模批量生产的东西，那就可以归到随需分配的范畴里了。这样的产品并不含有多少劳动价值，劳动者在上面也不可能获得多少信仰之力。”

    “什么是稀缺物资？大同主义里的稀缺物资，不就是真实的劳动成果，而不是机械大批量制造的东西吗？”

    “超凡力量在费恩世界无处不在啊，如果我们通过经济体系，让凡人把生活跟成长都融合起来，这不是更好也跟自然吗？这也正体现了我们关于人人成神的根本目标。”

    “至于现不现实，也不是说一天就能建成，而是不断努力，渐渐呈现的。”

    “会累那就意味着不是真正的追求，就算真的完全没什么追求，也会开辟出相应的道路去引导他们，地球世界的宅男们不也是去点广告免费看书吗？”

    “如果我们能把这套体系搞得更贴近游戏模式，收获和成长实时反馈，直观可见，我觉得可以将所有人、所有经济活动都吸收进来。”

    他扫视妮可和提米：“当然，这就需要道路的开辟者们发自灵魂的理解和认可，担起带领大家继续开拓道路的重任。”

    提米嘀咕：“神圣和纯粹的市场之神吗……”

    妮可呢喃：“完成交易获得的信仰之力就是利润……”

    看着两人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光尘转为浓稠，小红拍着巴掌说：“好啦！看起来是有结果了！”

    她敲着桌子说：“那么散会吧，让她们自己继续领会，李奇，你说的泽塔区那家手办店呢，带我去逛！”

    角落里公安部门的头头波比咳嗽着说：“小红陛下，泽塔区刚进行了一轮打黑扫灰行动，恐怕……”

    小红愣了愣，然后冲妮可和提米凶狠的叫道：“你们两个，是要让俺一人敲一棒子才能开悟吗？”

    “赶紧成神啊！不然连逛集市的乐趣都没有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