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人虽然来无影去无踪，苏明却也能猜个大概。在武当山脚下，一身武当拳法臻至当世顶尖，十有八九是沈飞云门中前辈，因自己当初救下了沈飞云，前来点化自己。

    这份大礼，甚是厚重。虽然没有真个传苏明武当内家拳法的练法、打法以及呼吸吐纳等功夫，但却给苏明点破了迷雾，让他窥见了更高的境界，同时也看清了前面的道路。

    见了这道人演练两仪拳、太极十三式、无极拳，苏明整个人都沉迷在其中，索性就在武当山找了个道观，花些钱财当做供奉，住了下来。在武当山清静自然的氛围之中，每日都观日升日落，月升月落，一心一意地琢磨拳法，投入其中，将外界的一些事情都忘了，就如孔子所说“三月不知肉味”。

    他刚到武当山的时候，不过是七月中旬。这日练月练之下，整个人几乎都忘了时间的流逝，季节的变化。

    这天清晨，苏明练习桩功完毕，又在山间闲游。他苦修多日，只觉得前面一层境界就如明明已经就在眼前，却不知为何总是像隔了一层纱一样，模模糊糊看不分明。

    站在一所道观中，仰观青天白云，却见天上飞过一只鸟雀，路过的时候，顺手扔下了一块石子。那石子落在身前的池塘里，扑通一声，一圈圈涟漪无声无息中轻柔的散开。

    苏明盯着这一道道涟漪，心中好似忽然明白了什么，当下就去抓了一把石子，一个一个慢慢地投入池塘里。便见一道道涟漪，以石子落点为圆心，向四面八方散开。

    这看似简单的一幕，却让苏明乐此不疲，左一把石子，右一把石子，一个一个的扔到了池塘里。那涟漪阵阵不断，就好似轻轻荡漾在他心间，将这三个多月来所感所悟都一一疏通清理。

    直到天色黄昏，日头西落，苏明忽然就哈哈大笑，整个人忽然就摆个架子，两手虚握成捶，挥动之间，劲风鼓荡，有如古代无敌猛将，拿着两个大铁锤在挥舞。

    拳法之中，长拳进击，以捶法为尊。这个捶字，八极、太极、八卦、形意等多家拳术里都有。如八极拳的基本手型里就有掌、拳、勾、捶等，太极里有五捶的打法，八卦里有快捶，形意里也有杂式捶，都是手掌成捶的打法。

    大多拳法，开始的时候，都是以拳、掌、肘等打人，直到习武之人功夫精深之后，才能用捶法打人。

    捶和拳不同，捏捶发劲，拳要空心，发出的刹那，要关节内捏，然后浑身上下，三节、四梢、五脏全部配合，爆炸震荡。论劲力刚猛，在各种长拳发力之中，堪称第一。

    不过捶劲发力，难度很大。一捶出击，要浑身上下，皮膜、筋骨、肌肉、五脏六腑都齐齐震动，如蛰龙起水，风吹大树。一捶打人，全身都要动，一般的练拳之人，都打不出这个劲道来。

    苏明现在明悟的，就是这个捶劲。当初在黄埔军校的时候，苏明和韩化臣对练，不过十几下，就让苏明觉得气血翻滚，耳朵轰鸣，眼冒金星，难以支撑。固然是因为韩化臣境界更高，以捶对拳也是原因之一。

    拳法的先辈祖师们，有许多都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人物，见过甚至本身就是沙场纵横的无敌猛将，后来在拳法里面，加了捶法这一种打法。

    这个捶字，就是参考战场上用的大铁锤而来。就像《隋唐演义》里面的李元霸，善使擂鼓瓮金锤，四百斤一个，共重八百斤。在沙场对敌，见人就是一捶，猛到了极点，被称为隋唐第一好汉。

    除了力道刚猛之外，捶法打人，还有一层震荡的力道。力发一点，散遍全身，就好像苏明先前看到的水中涟漪，一点接触，散发开来，震荡全身。也如李元霸用捶打人，一捶抡出，就算敌人用兵器抵挡，也是无用。一旦接触，力道由一点震荡开来，散遍全身，连人带兵器一起震飞，或者干脆就震死了。

    这种捶法打出来的劲道，刚猛之极，却又可以向圆一样向四面八法浑身上下散遍开来，将对手的气血、肌肉、筋骨甚至五脏六腑都震破，就算抵挡也没有用。

    像韩化臣这类抱丹高手打人，打中手臂等部位，一股刚猛的劲道也可以散遍全身，震破对手的筋骨内脏，威猛无比。

    诸多拳法之中，虽然练法、打法都有区别，练习体内劲力的方法也有区别，但到了这种极高的境界，又都是相通的了。太极、八卦、形意、八极，在捶法的打法上或有不同，但这个道理却几乎都是一样的。

    就如苏明打斗起手常用的撑锤，里面就有捶劲的打法，只是以前功夫还浅，打不出这个效果来。如果是现在，以捶劲和卡利斯勒交手，也就不用那么费劲了。

    悟通了这一点，苏明自然是心情畅快，恨不得仰天长啸。环视四周，见落日的余晖之下，树叶发黄，也有飘落，一片金秋的景象。

    当下回了居住的道观，一问之下，才知道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过了三个多月，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初了。居住一宿，第二天清晨，跟道观的道长道谢一声，就下了武当山。

    苏明下山之后一路向北，边走边打听，这才知道，第二次直奉战争打了近两个月，在他下山的时候，刚刚结束。

    这场大战在九月份开始，以直系江苏军阀齐燮元与皖系浙江军阀卢永祥爆发了江浙战争为开始。张作霖通电全国，谴责直系曹锟、吴佩孚攻皖，并以援助卢永祥为名，组织“镇威军”，自任总司令，统领奉军约十五万人，向山海关、赤峰、承德方向进发，打响了第二次直奉战争。

    其时，战况十分激烈，有些阵地一直反复易手。最后，以直系冯玉祥倒戈一击，推翻了总统曹锟的统治，直系大败，奉系大胜为结局，****也落入了奉系张作霖之手。

    这次战争，是近代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有海军、空军参加并取得重大作用的战争，新式武器如坦克等纷纷登场，重炮、重机枪、地雷的使用均为之前战争所罕有，死伤者在五万以上，十分惨烈。

    苏明在报纸上看到这些消息，心中也是无奈。在这个军阀割据相互征战的时期，他也无法凭借一己之力，改变现状。一路走来，纵然是在河南境内，却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战争的波及，常见难民流离失所，甚至有难民因饥寒交迫，死在路上。

    国家有难，民不聊生。

    只能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一把是一把。穿越者不是神，至少现在的苏明还不是，见了这人间苦难，也无力回天。

    苏明到了西都洛阳，见识了这座中国四大古都之一的风貌，瞻仰了龙门石窟的壮丽。只是此时已然是十一月下旬，天气渐寒，不能得见“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那雍容华贵艳压群芳的景色。

    自洛阳向东，不过一日，便来到了此时的河洛道，也就是后世的巩义市，也是中国最古老影响最深远的河洛文化的发源地。

    眼下河水尚未结冰，苏明一路走来，直到黄河和洛河的边上，便见黄河水浑浊，洛河水清澈。两河交汇之地，一清一浊，奔腾咆哮，冲击之下，水流旋转，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太极图。那种奇异浩大、苍茫奔腾的景象，深深震撼了苏明，不亲眼见到，怎知天地造化能如此神奇？

    河洛妙理，其实也就是太极的原理。只是这河洛交汇之处，是天地造化自然形成，不是任何人工能够比拟的。站在这里，观看两河交汇，体会轻重、缓急、清浊、刚柔，仿佛种种太极两仪，天地至理，都在心中。

    拳法一开始，都是模仿虎、熊、鹰、鹤等动物的神意，到后来，以各自的理论为基础，能够表现出更加广阔而深邃的意境，如河洛所表现出来的太极的意境。

    古人讲儒释道，都是对天地对人世的认识。就好像后世的许多哲学，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用，却支撑起了人类对宇宙和世界的广泛认知。

    据传当初杨露禅学艺的陈家沟，就在这里不远处。杨露禅在这里呆久了，太极拳练得是神妙无方，与道合真。尤其杨露禅还被孙禄堂先生尊称有“不见不闻而觉之”的境界，也就是传说中的“至诚之道，可以前知”。

    苏明在这里，一住就是半个月。这半个月里，他每日都去两河的交汇之处，或是静静观看，或是在河水边打拳。他畅饮过洛水的清冷刺骨，也抚摸过黄河的浑浊沉缓，更曾亲自下水，到两河交汇之处，感受其中无数或大或小、或急或缓、或正或反的漩涡，冲击在身体上上下下，那种奇异的感觉。

    渐渐地，苏明觉得自己的精气神，慢慢收敛起来，锋芒也渐渐隐藏。整个人就好似化成了一个圆，完全没有棱角，但是一旦激发，就是刚猛暴烈，惊天动地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