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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辞: 第二百二十二章 抚恤之事(一)

    诉讼已断,胡嘉被拉出正堂杖责,然而戚氏却仍在堂内跪地叩首,千恩万谢。

    李延炤上去扶起她,而后温言问道:“如今令郎既已战殁,县府可有抚恤下发?家中生计可有艰难之处?”

    戚氏闻言,起身看向李延炤,却是一脸茫然。她想了想,开口问道:“敢问司马,何为抚恤?”

    “抚恤,便是令郎战殁之后,县府应向你家中发放钱物粮米,以使忠烈之家,得以安心度日,免于饥寒之苦”

    戚氏抹着泪道:“回司马,我儿阵前战亡,县府只是派人到家中知会了一声我们我们连他最后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钱物粮米更是分毫未见”言罢,仿佛是勾起了伤心事,戚氏又是抽泣不止。

    李延炤见状,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见戚氏哭得梨花带雨,只得宽慰她道:“令郎阵前战亡,郡府必已为其在忠烈祠中立了牌位你们这些亲眷,也可以常去探望一下至于抚恤,我想不止你家未发,县中人家,恐怕都还未及发放。改日我翻阅一下县府公文籍册,再统一发放。”

    李延炤顿了顿,又指向堂外道:“胡嘉与你家的田地纠葛,我也已直断。明日我会遣两名部下前去协助你丈量划分田地。若这胡嘉不服,再生事端,可直接来县府诉说,今次我绝不再轻饶!”

    戚氏闻言,抽泣道:“草民草民多谢司马明断此事”

    “我署理本县县务,明断诉讼自然是份内职责,不必言谢。”

    送走戚氏,又令两名衙役将被打了一顿板子的胡嘉送回家去,李延炤便在刘季武的引领下前去伙房,吩咐县府中厨子们将方才刘季武他们采买回来的吃食热一热。而后李延炤将几坛酒拿上,与刘季武一同前去请褚县尉一同,在县府后堂之中摆了四桌酒菜。此间摆席也是照了军队中的那种摆法,**个人在大桌边围坐着开吃。虽然不怎么雅观,不过好歹热闹非凡。

    褚县尉倒也并非出身士族,看到这种场面倒也并不觉得厌弃。反而兴致勃勃地与众将卒在席中觥筹交错,畅怀不已。喝到一半,刘季武带回来的那些酒水喝了个干净,褚县尉便离席去到自己房间中,又提过来数坛米酒,众人才得以继续开怀畅饮。

    一通酒宴,虽然所饮不过是些低度数的米酒。然而这些军中汉子平日遵循军纪滴酒不沾,此时敞开喝,自然是酣畅淋漓。酒席中各自聊了些军中或是县府之间的趣事,倒也在无形之中拉近了各自的距离。

    褚县尉平时就与衙役官吏等等打交道,做事处处小心留意。而现在与眼前酒桌上的这些军中粗汉倒也是意外地投缘。在军中呆的久了,性情往往也自然地洒脱豪迈起来。与地方上那些官吏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倒也是格格不入。

    低度的米酒虽然不醉人,然而却架不住喝得多。席间的褚县尉与一干将卒们,都是微醺。离席之后,李延炤下令将褚县尉送回他自己的房间。然后在县府后堂一侧找了两间空置厢房,以及一个杂物间。众兵将借着微醺的酒意,将这三间房匆匆收拾了一下,而后自去牛车那里,取过自己携带的铺盖等,到厢房及杂物间中匆匆一布置,便躺下睡了。

    李延炤也唤过刘季武,将牛车之上那个沉重的箱子抬到了他暂居的县府后堂,而后便匆匆安顿一下,便躺下歇息了。

    次日一早,鸡叫三遍之时,李延炤便已起身来到堂上,一上午的功夫,又公断了几件诉讼案,却都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李延炤令刘季武从旁记录,完毕之后将这些诉讼整理成卷宗。而后在褚县尉的指引下与县府中先前的卷宗放置在一起,以备后来者查阅。

    到了下午,李延炤便丢开那些诉讼状纸案卷,开始搬出那几大箱子公文,开始翻阅起来,以便确定当下的当务之急以及工作重点。昨日戚氏的话倒也提醒了他。他从那些公文中,找出州治下发的,令征召丁壮成军,并且参战的各郡县,统计战殁者名册,并上报以及为这些战亡士卒的家庭发放抚恤之事。

    州治所用说法,乃是令下面郡县先自行垫付抚恤之用。并将抚恤人数、名册以及抚恤标准上报州治。州治再根据各郡县的抚恤来豁免一定需要缴纳的钱粮税赋。

    看到这里,李延炤不由内心一动。莫非令居县令此时不见踪影,也与这抚恤之事有关?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匆匆闪过,便转而不见。他起身吩咐刘季武随行。当下要务,莫非先去清查府库,判断府库中所存的粮食资材,然后再统计战事中阵亡的将卒员额名册,从而判断府库足不足以支持给这些家中发放抚恤。

    两人叫上了褚县尉,三人去马厩中取过马,便在褚县尉的引领之下,一路向着府库而去。府库所处位置,正在城东。三人出了县府,驭马不过半刻钟左右,便到达府库之外。那府库外墙青砖砌成,墙体足有近一丈高,从外间望去,内里建筑也是青瓦覆顶,与一旁的民居等形成鲜明对比。

    三人叫开门,值守小吏见是褚县尉带人来,便连忙打开大门,三人下了马,将马拴在门外拴马桩上,嘱咐守门胥吏看守,而后便行入府库院中,褚县尉自去厢房中,将看守府库的文吏喊出来。

    文吏见到褚县尉,便行出厢房,却见院中还有两人,看样子倒也不似官员。不但未着章服,还各自穿戴着一身皮甲。尽显一派武人之色。心下游移不定,忙转向褚县尉,问道:“褚县尉,这两位是”

    褚县尉笑着指向李延炤道:“这便是郡府派遣来新上任的李司马。另一位,便是司马属下,之前在郡府之中任骑都尉。”

    文吏一派了然神色,而后对二人躬身为礼,道:“见过二位将军。不知今日驾临府库,有何要事?”

    李延炤笑了笑,而后拱拱手:“打扰小史清净了。我等此来,是想盘查一番府库。目前张明府不在,县府一应事务,暂时由我署理。待明府归来,我自会向他说明。”

    那文吏闻言,却是一脸苦色:“司马恕罪。按律,县府府库须得明府本人之令方才能得开启。司马即使署理县务,恐怕没有明府之令,也不能擅开。”

    李延炤闻言,眉毛一挑:“哦?然而州治之令已然下达,如今需给阵亡将士发放抚恤。公文早已发至县衙,若不落实恐会生变。请小史予以通融”

    文吏跪地叩首:“实非小人不予通融。按律,擅开府库者死。家人流徙千里望司马体谅小人难处。待请到了明府之令,再喊小人开府库,小人必定遵令照办”

    眼见事情没有通融的余地,李延炤便略有些郁闷地招呼了刘季武与褚县尉二人,别过文吏,出得府库,而后各自上马向县衙中返回而去。

    如今府库不开,给阵亡将士的抚恤之事,自是暂时无法落实。回到县府后,李延炤苦思冥想,最终还是决定先行派人前去统计阵亡将卒,登记造册,并准备一一查访。而后再决定如何发放这笔抚恤。

    既然需要名册,当先便须得去军中访问知情之人。不管征召一事再如何匆忙,人员名册总归应该是有的。李延炤先遣刘季武前去令居县兵营中,将自己调任的文书,与加盖官印的手令付之与代理司马。请调征召士卒名册。而后又遣秦大勇再去郡府以及忠烈祠,准备请调目前已登记在案的阵亡士卒名册。

    两人各自肩负使命离开县府。而李延炤自己,却仍是坐在正堂之上,毫无头绪地盯着那封由州治下发的公文。张使君上下嘴皮子一碰,弄出的这封政令,却实实在在地将一堆问题摆在了这个业余县令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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