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

    公孙道光嘴唇翕动。

    他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漫山遍野的尸体，和被种种残杀的惨状，又想起被自己亲手杀死的陆禽，和碎尸万段的大楚先王。

    他脸色有着痛苦，再睁开眼睛时，一切却都化为了平静。

    “我已经满意了。”

    公孙道光缓缓吐出一口长气，他形容枯槁，灰败浑浊的眼眸中，此时有着顿悟圆润的光泽闪动而出。

    他跪地叩首，恭谨道：“求天人罢手。”

    “嗯？”

    周无忧神情玩味，眼眸却有着冰冷：“你忘了国破家亡的仇恨吗？”

    “我一生不敢忘却。”

    公孙道光仿佛是放开了内心的最后一丝束缚，他虽然神色恭谨，却蕴含着一种勘破万物的智慧和平淡，缓缓道：“天下征伐，家国更迭，绵绵无期者，唯有憎恨。”

    “既然如此，为何要罢手？”

    周无忧语气慢条斯理，似乎有着不解。

    “回禀天人。”

    公孙道光闻言以额触地。

    他满头白发在风中显得极为萧索，枯瘦沾满尘埃的身形伛偻匍匐，却透着一股澄净如赤子般的意境：“报却仇恨，只求心安，若是心安，何以生恨？”

    公孙道光神色有着解脱，有着自在，隐隐就有一种宁静淡泊的感觉。

    “可惜。”

    周无忧言语平淡，他将手按在剑柄上：“你若是早说，我或许还可罢手，只是如今既然已经决定尽数斩杀，又如何由得了你呢？”

    “天人。”

    公孙道光再次叩首：“我愿代其一死。”

    随着这番话说出，四周都传来惊呼，琥珀等人更是目露不可思议，感觉这一切都有点超乎想象，只是公孙道光神情认真，不似作伪。

    “这……”

    虞王和梁王都是怔然，面面相觑。

    却又不敢打断，心绪复杂莫名，都是凝神等待那道笼罩在扭曲交错阴暗光影中的身影回答，空间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那种压抑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那我成全你。”

    周无忧似笑非笑，缓缓拔出腰间剑器。

    公孙道光跪坐在地上，闻言叩首称谢，随即将双手叠加放在膝前，神色平静，旋即就看到一道剑光浩浩荡荡涌来，天地似乎都在哀鸣。

    “能死在天人剑下，也算不枉此生。”

    他微微一笑，神情如释重负。

    明明是即将身死，却流露出一种解脱、淡泊、无拘无束的意味，旋即，公孙道光突然瞪大眼睛，有着一丝不敢置信。

    咔嚓！

    眼前所见的空间，在剑光中仿佛是鸡蛋壳一样的碎裂。

    咔咔！咔嚓！

    空间大片大片的裂开，塌陷，丝丝黑暗从中透出，有着无尽的虚无深邃，随即整个世界像是镜子一样在扭曲中破碎坍缩，跌落在黑暗深处。

    ……

    “醒来。”

    一声缥缈宛若远在天边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公孙道光睁开眼睑，脸上还残留着不可置信，随即错愕发现，眼前一切大变，依旧在站立在一开始琥珀等学宫弟子的围攻之地。

    “是梦吗？”

    石野不由自主的使劲捏了捏脸颊，顿时痛的龇牙咧嘴。

    琥珀这时眸光晦暗，隐隐感到一丝心悸，他脸色苍白，有着冷汗沁出，随即举目四望，发现周围大军如同之前一样。

    没有被屠戮，也没有漫天鹰群啄食人肉留下枯骨的骇然场景。

    ……

    “我不是死了吗……”

    剑眉入鬓的独孤上卿，此时神情疑惑，他摸了摸眼睛，发现安然无恙，只是里面隐隐传来疼痛，仿佛真的被尖锐的鸟喙啄了一下。

    “上卿，这……”

    虞王从驷马高车中悠悠醒转。

    看到边上的独孤上卿后，不由出言询问，却见到对方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恍惚道：“王上，属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难道才是真正的天人之威吗。”

    虞王脸色发白，他走出驷马高车，举目眺望，发现如森如林的大军隐隐传来骚乱，又在将领的呵斥中逐渐稳定下来。

    ……

    唳！

    一声穿云破空的高亢鸣叫响彻苍穹。

    高高的天空中，一片乌云翻涌着朝着天际飞去，凑得近了，能看到里面不断鼓荡气流的羽翼，这是一个鹰群，里面有着一道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虽然有些波折，但终究是无碍的。”

    周无忧眼睛里有着血丝，神情却格外悠然：“屠一国，到底只是收割一波能量，死人又岂能比得上活人的价值。”

    “此番倒是收获颇丰。”

    他微微笑着，心里涌现出一丝欣喜：“有了公孙道光的以身试法，灭情绝性这条路便可证伪，如今借助无数大军生与死之间的心灵波动，从而真正勘破玄关，弥补意识欠缺，却是可喜可贺。”

    “只是没想到。”

    周无忧低叹一声：“公孙道光最后关头，竟然能做到拿起放下，实现得情而忘情，倒不愧是此界当世剑圣之名。”

    “另外，就是经此一役，大一统的进程便是加快了。”

    周无忧思索着，随即念头一动。

    哗啦！

    一层只有他能看见的光幕浮现而出：

    【系统当前能量储备：22790方】

    “很好。”

    周无忧眸光一亮，倒不枉他这一场费尽力气，虽然诸侯联军并没有被他所灭，但随着梦境幻象的施展，终究是在潜意识里打上了一层烙印。

    这时就有着能量收益，不下于亡一国所得。

    “如今，倒像是病毒的扩散了。”

    他心中有着打算，就算是真正的屠城灭国，这个世界又有多少国供他灭？若是真的这般作为，倒是跟杀鸡取卵别无二致了。

    “可惜，系统当前的缺口还是很大。”

    周无忧思索着，仔细谋划，这个世界如今成为了他的试验场，其核心还是在于为其提供能量，这就需要好好梳理其中的脉络。

    圈养起来使其成为生生不息的能量来源，才是王道。

    “南地人族，如今便是大势已成了。”

    周无忧的思维极快，心中浮现出一副大棋盘，只见此时一角轰然塌落，随即一股含而不发的势便盘踞了起来，只是略显漂浮，尚未得到沉淀。

    “剩下的，便是看这些弟子的作为了。”

    他面露微笑，眸光一闪：“琥珀这边倒是不用担心，有了这番底子，若是不能整合其势，就枉为我学宫弟子了。”

    “再就是北地。”

    “如今邵央得以传承器械篇，这是攻城略地的大杀器，如今却没有能量的反馈？小白大黑当前差不多应该已经提前到了，如今事毕，倒是可以去走上一遭。”

    “只是这妖族……”

    周无忧有些沉吟不决：“还有潜力，可以谋划一番。”

    他思绪如电，快速闪动，只是顷刻间就将全盘梳理清晰，此时身影隐藏在高空鹰群之中，狂风卷动，衣袂猎猎作响，朝着北方极速飞去。

    呜呜！

    高空中一股冷气流突然涌来。

    里面掺杂了细碎的冰晶，隐隐就看到鹰群径直冲入一片厚重的云层之中，周无忧似有所觉，摊开手掌，上面沾了一些透明的晶体，他悠悠一叹：“下雪了。”

    这时的北地，想必已然是朔风如刀，大雪纷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