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宋: 第98章 求和与求战(二)
初冬的江南很美。 在周五下午赶上从杭州到姑苏的客船,就能再灯塔指引下夜间航行。体会到‘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第二天醒来,乘客们可以前去天平山赏枫叶,晚上坐客船返回杭州。这行程的优点自然多,短短一天内就可以到名胜踏秋。缺点也非常明显,时间紧,路程远。
礼部尚书熊裳参加过一次之后就没了再次体验的热情,他选择在周日前往太湖居喝酒。这个酒店在凤凰山下,最大特点是院子里种了枫树,从楼中望出去,能看到凤凰山上红艳艳的枫叶。
天空下着冬雨,雨势不大却很凉。进了包间,立刻就感觉到温暖。熊裳此次与户部尚书孙青等人喝酒,以杭州现在的流行,自然是热热闹闹的吃火锅。每个人都穿着马上要洗的衣服,充分显示出这帮人的吃饭经验。火锅虽好,味道却大。孙青等官员也是讲体面的。
先是肉片、毛肚、胗花之类的东西上来。众人一顿吃喝,垫垫肚子。接着是一小碗鸳鸯锅里的菌汤下肚。下一轮开始之前,孙青就问熊裳,“熊尚书,官家这次不打算与蒙古和谈么?”
“怎么和谈?”熊裳反问道。
赵官家的大宋版图里面挺讲道理,所有大宋领土都是在史书里面有记载的部分。譬如扶桑洲的北部就归大宋所有,但是扶桑洲的中南部因为有扶桑国,大宋就不把那里标注为大宋的土地。
南海地区现在已经被大宋征服,这里和更南边的方丈洲一起成为华夏的领土,这算是赵官家为华夏做出的贡献。当下最大难点的就是西北的土地。熊裳抬头一看,就在包间的墙上看到了大宋地图。因为朝廷等公家单位的墙上都会有地图,这种四色地图就成了许多地方的装饰品。
指了指地图,熊裳问孙青,“如果你是蒙古大汗,你会怎么办。”
孙青看了地图,也一阵无语。大宋地图包括了吐蕃,更是延伸到当年大唐曾经短暂建立的‘波斯都护府’。这些地方向北的地方也无一例外被囊括进大宋领土,那可是向北到北极。包括蒙古的兴起之地在内的大部分蒙古领地都在地图上被划进大宋的地界。
“官家……有时候太负气了。”孙青叹道。
熊裳忍不住翻了翻眼。大宋能有今天就是靠了强大的战争能力,孙青这话听着很不对味。
抱怨的话一出口,孙青也觉得不合适,他干脆说了原因,“在天竺洋的贸易开始衰退。”
熊裳眨了眨眼睛,隐约有点想到孙青想说什么。孙青所说的就是盈利下降那一套,大宋这些年疯狂出口,大量进口。经过二十年的努力,成功把天竺洋一带能交易的商品给吸收一空。
“这些东西是越来越不值钱,就跟着辛香料一样。”孙青敲了敲麻辣火锅,火锅料的确以花椒、辣椒与姜末为主,这里面也有些辛香料增加味道。这些东西曾经价格昂贵,是大宋上层专用。此时也成为大宋人人都用的普通调味品。就如大宋的丝绸、棉布与瓷器,此时在天竺洋周边国家也变得很普通。
“僧伽罗那地方不是很赚钱么?”熊裳问道。
天竺洋中的那个小小岛国因为佛教而闻名。现在则是大宋的红茶、辛香料、宝石的来源地。能在森伽罗开辟的大宋家族各个都腰缠万贯。
孙青家族其实也派了人过去,但是他不会说明的。相反,孙青带着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说道:“僧伽罗才多大点地方。根据测量,大概是6万多平方公里。”
随着公制的建立,随着测量技术的发展,大宋已经越来越能够准确的提供测量结果。孙青更是说的有理有据,“最近这些年什么价格都在跌。红茶价格已经跌了起码五成,僧伽罗那边若是不继续开垦,需要开垦更多茶园。福建这边已经开了不少茶山,论远近,怎么都是福建近。现在赚钱不易。”
熊裳听的有些腻味。此时他已经明白孙青希望赵官家能够与蒙古议和,然后让大宋的商品卖到波斯那边。这玩意听着有道理,实际上根本不是那回事。熊家经过丝绸价格暴跌之后,开始越来越服从族长熊裳的安排。最近一年里面,熊家最发财的一户从事的竟然在山东那边收购山楂卖到江南。江南人民用山楂来给不少肉菜增加酸味,还能让肉质更加软嫩。
孙青所说的商品价格跌一半是真的,但是孙青没说的是流入市场的商品数量增加了可不止一倍,很多商品是十倍几十倍的增加。这些根本不是让大宋与蒙古和谈的理由。如果孙青真的这么看问题,熊裳就感觉这位户部尚书太不称职。
当然了,熊裳也不愿意去指责孙青。礼部尚书就说道:“官家何时会放弃自己的理念。孙尚书怎么会觉得我能说服官家?”
“也不是要熊尚书说服官家。只是觉得熊尚书可否与官家说说,大宋休战也是好事。”孙青讲述着他的想法。
“我没这个胆量说这等话。”熊裳直接把话说死。
孙青被这话弄的不愿再吭声。旁边一起来的侍郎就笑道:“熊尚书能做到这尚书的位置上,怎么可能没有这样的骨气。”
熊裳心中大怒,说到这个程度上,那就是公开表示熊裳可以去为了别人的利益去死,这样的货色竟然是侍郎,简直是岂有此理。所以熊裳怒道:“我当尚书是忠于朝廷,忠于大宋,忠于官家。只知道和官家面前耍横算是什么?欺负官家宅心仁厚?”
被熊裳这么一番怼,那位侍郎脸色也尴尬起来,他连忙解释道:“熊尚书误会了。我绝无此意。”
熊裳趁机把自己的立场讲清楚,“你有什么意思我不在乎,今天我把话撂在这里。我熊裳只忠于官家,官家要收复汉家河山的政策一点没错。既然没错,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要官家与蒙古议和。”
酒席立刻就显得尴尬起来。熊裳也没废话,找了个由头起身就走。其他人却也没有强留熊裳的意思,就任由熊裳告辞了。
出门上了马车,熊裳心里面不痛快。但是没多久,他就希望赵官家能够知道自己的忠诚。根据到现在的局面,赵官家对于忠臣非常优待。譬如刘猛忠于官家,忠于王事,为官清廉。赵官家就给了要致仕的刘猛家采珍珠的买卖,这转眼之间刘家就开始赚钱。如果赵官家能够如此报答熊裳的忠诚,熊家也一定能够成为大宋数得着的富裕家族。熊裳也觉得自己不愧身为家族族长。
熊尚书选择了自己的立场,留下继续吃饭的这些人也有他们的立场。侍郎等熊裳走后才忍不住低声骂道:“熊裳真的是小人得志!除了谄媚官家,他还会做啥?”
这样的批评并没有人特别的附和,就连孙青心里面也觉得侍郎的话说的过了。以前的大宋,大臣们抨击官家昏庸,指责官家胡作非为,都是家常便饭。赵嘉仁赵官家却不是一样的大宋官家,大部分大臣都知道赵官家是真正的明君。
孙青对此格外有感觉,大宋的财政状况一直很糟糕。依照以前的交钞发行经验,现在大宋每年多投放一亿贯交钞的发行速度一定会让物价飞涨,人民生活苦不堪言。现实中并没出现当年贾似道执政时期的混乱情况,反倒是物价降低,人民富裕。很多人都建议孙青能够向赵官家提议和蒙古议和。
赵官家也曾经签署过《滑县和议》,与蒙古和平相处了几年。现在若是能够保持和平,大宋岂不是会更加国泰民安。既然熊裳不肯提议停战,这些人就开始寻找新的对象。孙青虽然支持停战,却不愿意当出头鸟。熊裳害怕失去赵官家的宠信,孙青也害怕。
商量了一阵,这帮人也想不出有什么人能够利用。最后这帮人想到了赵官家非常欣赏的文天祥。在宋理宗的时候,文天祥就率直的抨击宋理宗。当年有这胆量的人现在应该还有这样的骨气。如果文天祥还能够出来表态,大家就觉得可以支持一下这位人物。
孙青只是众多希望和平的人士之一。参加串联的人中就有李庭芝,李庭芝此时还前去拜见了以前的老上司贾似道。当年李庭芝是得到了贾似道的赏识,得以快速升官。现在李庭芝致仕好几年,贾似道也从流放地返回。两人见面都很有些唏嘘的感觉。
听了李庭芝那番希望能够与蒙古议和的说法,贾似道微微点头,他颇为感慨的说道:“官家年轻的时候就性子急躁,我对此印象深刻。”
李庭芝连连点头。他对于赵嘉仁好感非常有限,现在有人肯这样批评赵嘉仁,李庭芝觉得很开心。然后李庭芝就听贾似道继续讲,“只是蒙古已经西迁,距离大宋几万里。我们趁此机会夺回被夺走的土地又有什么不对?”
“咳咳!”李庭芝差点被贾似道的话给呛到,咳嗽两声顺过气,李庭芝才说道:“贾公,现在蒙古前来求和,想来是真心。我们此时就该要求蒙古归还以前从大宋夺走的土地。其实现在看也就是四川那边的土地而已。”
“那要是蒙古不肯归还呢?”贾似道问。他早些年就看明白李庭芝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蒙古人若是想当然,就不会有今天的威势。
“蒙古人不肯归还,还是担心我大宋不会真的议和。若是蒙古归还大宋故地之后真的能议和,他们想来不会因为那点土地和大宋交战。”李庭芝表达着自己的看法。
“四川那边是大宋故地。西夏占据了灵夏之地,那里是不是我大宋故地?”论起知识,贾似道的水平远在李庭芝之上。
“这……”李庭芝被贾似道的话给堵的没办法。赵嘉仁的确收复了许多故地,但是现阶段还有许多北宋故地依旧在蒙古人手中。若是说大宋故地,也没毛病。所以李庭芝直接问道:“贾公是反对和议么?”
“我从来不反对和议。只是现在官家所说的话,也的确不好说不对。”贾似道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等李庭芝走后,贾似道就把长孙贾唯信叫来。两人坐定,贾似道就问:“大郎,现在朝廷里面是不是有许多人觉得赵嘉仁威势太大?”
贾唯信一愣,迟疑片刻后说道:“阿祖,我可不这么觉得。”
“不是你。你和那些人不同。”贾似道叹道。
“阿祖所说的那些人是哪些人?”贾唯信很是不解。
“有些人是看不得官家如此强势。当年我搞公田改革,不得不印制大量交钞购买土地。那些人觉得吃亏,对我极为记恨。现在赵嘉仁每年发行的交钞比我那时候多的多。可赵嘉仁的权势反倒更加稳固!这么做岂能不招人记恨!”
“阿祖说的是朝廷掌握了货币发行权的事情吧。这可是天大的创举。原本天下的钱乃是铜钱与丝绸等物,现在已经逐渐只剩下交钞与金银币,朝廷再也不怕钱荒。”贾唯信说的兴高采烈。他已经是农业部纺织局的正处,把丝绸逐出货币行列,贾唯信也有功劳。
“哦!没想到你竟然懂了这些。不简单。”贾似道也有些讶异,忍不住赞赏。
只是这赞赏的语气貌似没有被贾唯信完全理解,贾唯信有些不高兴的答道:“阿祖,我好歹也在纺织局当差,若是连这个都不懂,哪里还能当差。”
贾似道暂时不吭声了。他当丞相的时候,手下的人根本就没几个能有他孙子这般水平。然而二十年前足以当六部尚书的能耐在现在的大宋有点车载斗量的意思,贾似道自己也有点忍不住佩服赵嘉仁的文治之功。
当然,贾似道并不想原谅赵嘉仁。这个奸诈的小鬼当年看着张扬,实际上是个心机深沉,阴谋诡计的家伙。这个家伙夺取了官家的地位之后依旧没有满足,现在这帮看着支持议和的家伙实际上是想反对赵嘉仁继续扩大他的权势。
对于一个朝廷来讲,官家要依靠下面的官员赚钱来维持朝廷营运。以前赵官家手里缺钱,下面的官员还觉得自己和赵官家是平等的。毕竟大宋是士大夫与官家共治天下的体制。现在赵官家开发出了全新的财政体系与货币体系,纸币终于变得和铜钱一样。赵官家再也不用被那帮士大夫所困,他能够靠自己解决所有问题。
想到这里,贾似道考起了他的孙子,“大郎,你可知我执政的时候税收是怎么缴纳的?”
“铜钱一半,交钞一半。若是手里有丝绸来交税也可以,不过那时候丝绸可是谁也不肯拿出来给朝廷的。”贾唯信回答的非常流利,最后还忍不住给自己所在的部门吹嘘两句,“现在谁要是能把丝绸卖给朝廷,他们可就高兴坏了。”
“朝廷为什么一定要铜钱一半,交钞一半。”贾似道继续问。
“因为朝廷知道百姓不相信交钞的信用。”
“现在为什么交钞比铜钱管用?”
“因为很多地方,朝廷不认铜钱。而朝廷所在的所有地方,都认交钞。”
贾似道心中高兴。自己的孙子的确聪明能干,说出了问题的关键。铜钱现在在民间的互相交易中也许占点优势,只要这样的交易与朝廷有关,交钞就不落下风。这些年朝廷的手又伸到了各个领域。
孙子争气,贾似道就直接给了答案,“最近有人想借着议和的说法,对赵嘉仁表示不满。你千万不要掺乎在其中。”
贾唯信听了之后微微一笑,“阿祖,我有今天都是因为跟着官家,跟着这个风云动荡的时代。我才不要这个时代落幕。”
听了这话,贾似道心里面很感慨。这兔崽子说话就不能顾及一下爷爷的心情么?
秦玉贞的哥哥现在是杭州的一名官员,大家虽然也称他为秦国舅,这个国舅的称号也的确不虚。但是这位国舅此时也不过是水务局正处级干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已。
不过秦家本身乃是进士家族,秦玉贞一户的兴衰只是家族的一部分。论起家族的实力,这个当然不一般。此时秦国舅家集结了秦家的实力人物,正座上自然是当今官家发妻以及唯一妻子的皇后。
在中国,皇后以及太后能够合理合法的保持自己的姓氏。就如赵嘉仁的老娘陈太后,正式称呼是赵夫人,称她为陈氏,就有些不够尊敬。但是陈太后就绝无一丝不敬在里面。就如秦皇后这个称呼一样。
“请诸位来的意思想必大家在信中都已经看到。我觉得咱们秦家总是要有些真正的买卖,在辽东朝鲜等地种人参,养珍珠,看着虽然辛苦。实际上是很赚钱。有了产业,我们秦家才能屹立不倒。”秦玉贞对秦家的这帮实力人物说道。
自从用了刘猛家提供的珍珠粉,秦玉贞自己觉得容貌貌似有些恢复了年轻的状态。那些上等珍珠不管是送人,用在自己衣服上,或者做成饰品,都非常好。秦玉贞对此极为满意。所以秦皇后觉得这么多年来都没给秦家做点贡献的自己,不如就让秦家在这个方面捷足先登。
“朝鲜和辽东?”秦家人受过教育的都知道这些地方到底在哪里,脸色都不是那么好看。
“若是让你们去僧伽罗,你们觉得可好?”秦玉贞问道。
只是听到僧伽罗三个字,不少秦家人都面上有了光彩。那是一个传说中的富裕之地,只要能到那里,就一定会赚大钱。
“二十年前,官家已经着手前往南海。那时候僧伽罗不过大多数人听都没听说过的地方。官家觉得那些地方能够赚钱,就不畏艰险。现在我告诉你们,官家觉得在辽东与朝鲜等地,种人参与养珍珠,不亚于僧伽罗。这是官家亲自对我所讲。你们觉得官家的话可信么?”
秦玉贞说完,就盯着这帮秦家的人物。听了这样的比喻,秦家的那些有力人士也觉得不太好驳了秦皇后的面子。但是他们大概是不太相信的。有一位情商不够,却觉得自己智商高超的忍不住说道:“若是高丽与辽东真的那么好,为何官家二十年前不去开拓这两地,而是去僧伽罗呢?”
秦玉贞的脸色登时就变得极为难看,她已经四十多岁了。头二十年在家当闺女的时候,她容貌端庄美貌,那是人人赞美。嫁给赵嘉仁这样的豪杰,虽然有些跟着丈夫在任地往来奔波的辛苦,却备受丈夫疼爱。现在她已经是大宋的皇后,没想到下面的这帮族人居然还敢这么说话。
难道是因为他们觉得赵官家并没有如同历代大宋官家那样扶植外戚,所以心生不满么?
“圣人。官家这么不断征战,我们去了辽东与朝鲜也会觉得不安心。现在许多人都觉得官家若是能够与蒙古议和,修生养息,才是最大幸事。”一位秦家的长者开口说道。
秦玉贞觉得能理解进士家族的这种话。不是秦家的话,而是进士家族的话。因为秦玉贞在家当闺女的时候也接受了这样的教育。当年她之所以嫁给赵嘉仁这样上过战场带兵打仗的家伙,也是因为赵嘉仁乃是进士。那种赳赳武夫在二十几年前是被视为‘贼配军’的存在。
跟了赵嘉仁二十多年,秦玉贞当然有所变化。最大的变化之一就是秦玉贞的逻辑学水平提升许多。所以秦玉贞很想问这些秦家的人,若是没有赵嘉仁东征西讨,不断夺取土地,哪里有去辽东养珍珠,去朝鲜种人参的机会。这帮进士家族所说的一切都是在瞎咧咧。
就在此时,有个年轻的声音说道:“姑姑,我愿意去养珍珠。”
秦玉贞一看,是自己的亲侄子秦明轩。这孩子在众人的注视下有些怯生生的问道。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