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斯的心中有些发冷。

    虽然作为一个人类，维斯已经生活了十多年了，不过每一次在看到人类疯狂的欲望之后，他还是会感到震撼。

    难怪艾洛当初会那么说……

    维斯作为国王，同时也是托卡马克派的成员，想要查到艾洛当年对阿尔弗雷德说的那段话，并非是太过困难的事情，况且艾洛本身也不准备对维斯有所隐瞒。

    “这片广阔的大地上现在生活着无数的人类，以后也会是。他们聚集在一起，形成村落和城镇，还有无数的协会和组织。”

    “他们互相斗争，又互相帮助，勾心斗角，却又坦诚相对，他们能够毫不犹豫地杀戮他人，却又能够毫不犹豫地为了他人舍弃自己的生命。”

    “有人自甘堕落，混沌度日；有人奋发向上，野心勃勃；有人循规蹈矩，从不多想。有的时候其实我恍惚间觉得，整个人类社会，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有机体，每一个人类个体都是它的细胞，城镇是它的器官，无数的协会和组织是它的血脉。”

    “每一个刹那，它都在不断地呼吸、延伸、成长、扩张。每一个瞬间，都有一些组织和细胞老化、腐朽、坏死，然后又有更多的、新鲜的，充满了生机和活力的部位诞生出来。是的，每一时每一刻，它都在不断地壮大，侵占这个世界的生存空间，直到最后，它终将占据整个世界。”

    “而那个时候，龙族又在何方？”

    维斯觉得，没有哪条彩色龙会比自己更了解艾洛当初说这段话时候的心情了。

    “福斯特……要是他真有能力做到这个地步，并且继续发展下去，那我想有朝一日这个世界与其说是哪个国家的，还不如说是他福斯特·乔伊斯自己的。”

    平息了一下心中的动荡后，维斯将手压在了这份文件上：“可惜，资本无非也就只是资本而已。”

    维斯嘀咕了这么一句之后，就侧过头来，对身后一直等在门口待命的助理吩咐道：“将准备好的材料从查不到我们的渠道散布出去。另外，通知蓝笛卡尔，请他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

    这一刻，他决定宁可拼着国家经济受到一次冲击，也不能让这个势头扩大下去了！

    “国王陛下，请问有什么吩咐？”

    蓝笛卡尔很快就赶了过来，他并没有因为面前这人的实力远不如自己而做出什么不敬的举动。毕竟一方面，维斯名义上是国王，另一方面，维斯也是托卡马克派的成员，甚至还算是元老。

    蓝笛卡尔不傻，他还没打算当众不给维斯面子。而且维斯实际上也很知趣，对蓝笛卡尔一直都是比较客气的。

    “给‘深渊新星’送去消息，让他们想办法在我们从史塔西缴获的旧档案里，捏造一个人。”维斯放下了手里的文件，然后看向了蓝笛卡尔：“这个人的父亲曾经资助过史塔西的闪电风暴计划，他是乔恩大公在国外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坚实的支持者，他奉命潜伏法肯里奇，破坏法肯里奇对史塔西的一切战争。”

    “有趣。”

    蓝笛卡尔立刻扬起一抹笑容，因为他知道，无论是谁，在被捏造了这么一份身份背景之后，只要略加核实就会被当场击毙。这个人的家人都会被送到集中营去，这个人的名声将会在法肯里奇国内被彻底抹去。

    总之一句话，任何被扣上这顶帽子的人，不管他是多么重要的一个人，都死定了。

    “之所以要安排这种事情，是因为我们还不起欠福斯特·乔伊斯先生的债务了。”维斯笑了笑，仿佛在说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随即推出一摞厚厚的文件来——这些都是乔伊斯家族持有的国家债务，每一个项目都令人触目惊心。

    “接下来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的字里行间蓝笛卡尔能听出冰冷的感觉来，所以当他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即使是自己这个战斗狂也知晓的，能够左右国家经济的超级富豪，这一次要倒大霉了。

    当然蓝笛卡尔根本不关心维斯为什么要对这个人下手，他只负责完成任务。

    “以及，在做完这件事之后，调集‘深渊新星’全员，抹除掉史塔西最后可能的依靠——‘屠龙者学院’吧。”

    同一时刻，安巴山脉深处。

    “艾洛，你一定要亲自前往吗？”

    “不错，既然我们确实有求于对方，亲往拜访是起码的诚意。”艾洛站在最高的一处山崖之上，诺埃莱、希尔卡特、罗继特、海尔弗拉斯还有卡拉芒克等巨龙都跟在他背后，“而且，圣焰部落并非是什么寻常势力，我不认为现在除了我之外，还有谁适合前往。”

    没错，艾洛在安巴山脉没有停留太久，在确认一切都即将步入正轨后，他便开始寻求最后一处潜在的支援了。

    那就是西大陆最强大的地精势力圣焰部落，同时也是物质学派除日光学会之外的最后乐土——隐秘者联盟的主要成员。

    “那么，请一路走好。”

    希尔卡特低声说道。如今的他是安巴山脉的炎龙教会新基地的负责人，虽然萨拉蒙多是个更好的领导者，不过那条红龙开拓有余，守成不足，并不是最合适的选择。

    而其他巨龙……也只有卡拉芒克可能更靠谱一点，可惜蓝龙非常讨厌人形生物，所以也只有希尔卡特可以背负这个责任了。

    好在，继承了深渊魔龙的力量后，希尔卡特的心性也有所转变，这些日子他也在萨拉蒙多的帮助下渐渐适应如今的身份。

    微微点头，艾洛转过身去，张开了双翼准备出发。不过，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希尔卡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希尔卡特的瞳孔缩了缩，低下头去没有回答。

    “……看来是有的了。”艾洛摇头笑笑，“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那就瞒下去吧，直到你认为可以告诉我为止——不过有个前提，别做过分的事，娜塔丽的情况，我可不想再看到一次了。”

    “……明白了。”

    艾洛脚下微微发力，直接升上空中，双翼扇动，很快就消失在托卡马克派成员们的视线中。

    “喂，希尔卡特，刚才艾洛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

    卡拉芒克忍不住开口发问，但话说了一半，就被诺埃莱和罗继特半强迫地拖开了。

    不仅仅是艾洛，实际上其他巨龙也多少察觉到了希尔卡特的一些变化。

    感觉有点不对劲。

    “老实说，我还是认为你的举动有欠妥当。”留在希尔卡特身边的海尔弗拉斯小声道，“不管出于如何考虑，背着艾洛作出的决定，还是有悖于身为属下的忠诚……虽然对于一般的彩色龙来说，忠诚什么的并不重要。”

    “忠诚……海尔弗拉斯，你认为我们这些家伙，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围绕在艾洛身边吗？”希尔卡特转身看着海尔弗拉斯，等着他的回答。

    “不是吗？至少我觉得在获得了深渊魔龙传承之后的你，对这方面应该看得更明白了才是。”

    如果海尔弗拉斯睁开眼睛，那么此刻他一定是盯着希尔卡特的眼睛的。

    “嗯，可能吧。”希尔卡特不置可否，“我们这些彩色龙可没有金属龙那样的信念，恪守忠诚的原因因人而异。”

    “有人是慑于艾洛的力量，有人是倾慕他的魅力，有人是感激他的恩德，有人则可能只是顺着自身的惯性追随着他……但是说到底，我们都只是忠诚于自身的感觉而已。或许一开始确实有着不得不服从的原因，但是已经过了这么久，我们现在都或多或少地、发自内心地认同艾洛了——即使是最近才加入的罗继特也是一样。”

    “反倒是艾洛，你应该看得出来，他一直都没对我们的忠诚抱持多大的期待，好像是认为之于我们，他已经做到了该做的、得到了应得的，我们能追随他的脚步多远，只是我们自己的事——也或者说，艾洛他认为，过于沉重的忠诚对于他只是一种负担吧。”

    “……”

    虽然身为属下这样评价上位者有些逾越，但对希尔卡特的这番评价，海尔弗拉斯却找不出可以反驳之处，只能沉默以对。

    “呵呵，别看我一直以来都是那样，其实在伊考特山谷毁灭，特别是娜塔丽死后，我也思考了很多的。”

    希尔卡特转头看向天空的尽头，“我不能让我的哥哥看到金属龙的邀请，法肯里奇是我们派系的基础，不能有失，所以我和诺埃莱修改了他的记忆，并取回了这封信——但是，这件事同样不能让艾洛知道。你认为艾洛一旦看到了这份来信，他会作出什么样的决定？”

    “艾洛他……会代替维斯前去。”

    诺埃莱、海尔弗拉斯和希尔卡特，是仅有的三个直接接触了那份来信的内容的巨龙——神圣龙城之主，圣裁尊者要求维斯前去朝圣的密信。

    “不错。直接面对敌方的总首领，艾洛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接受，或者说，艾洛他一直在等待这么一个王对王的时机，尤其是在艾洛的力量已经足以媲美大多数半神存在的现在。但是，我认为还不可以——没有真正可以称霸半神层次的实力，而且还是要在无数金属龙强者环视的状态下面见传说中的圣裁尊者，艾洛他能全身而退的几率，太小了。”

    “就算如此，我们还能怎么办呢？”海尔弗拉斯苦笑，“抗拒圣裁尊者的话，法肯里奇还有维斯无疑会第一个成为金属龙族怒火的宣泄对象，紧接着伊考特山谷的事情就会重新上演……托卡马克派不能再经历一次这样的打击了。”

    “不，不是违抗命令。”希尔卡特却出言否定了海尔弗拉斯的说法，“我知道法肯里奇是艾洛看重的东西，而且维斯总归是我的兄长，我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的——我的决定是，在艾洛返回之前，不管神圣龙城的反应如何，海尔弗拉斯你都要尽量避免和他们的正面冲突。”

    “可是，金属龙族如果等不到维斯的回应，怎么可能给我们避免冲突的时间和机会……难道——”海尔弗拉斯猛然猜到了希尔卡特的想法，惊讶万分地猛抬起头。

    “不错，时间和机会还是可以争取到的。”希尔卡特的声音平静无波，“神圣龙城的邀约，我去。”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