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0四海扬帆: 第60章 北伐上
广东南雄府,城北30里,粤赣二省分界,梅关。
关楼建于宋嘉佑年间,为砖石结构,北面门额刻“南粤雄关”,南面门额刻“岭南第一关”,为万历年间南雄知府蒋杰题刻。
古朴的梅关城楼上,广东巡抚张孝起紧了紧身后红色的大氅,抬眼远望。
从梅关城头向南、向北瞭望,是无边无际的茫茫积雪。
雪已经停了,云彩慢慢消散,太阳出现在东方,像车轮一样大,红得像熔化的铁汁那样鲜艳耀眼,慢慢从树梢上升起来,照得梅关古道周围的森林一片银光。
梅岭到处是疏影横斜,迎风傲霜的梅树,驿道亭阁皆掩映在郁郁苍苍的梅林之中。
梅花喜欢漫天雪,漫山遍野的梅花此时凌寒绽放,绵延在关城南北,古道两侧,嫣红点点。
古老的石基早已被岁月磨得溜光,这些石阶见证了君王更迭,王朝兴亡。
张孝起沉默良久,登梅关而望远的悠悠意境,这一出赏梅似乎穿越了汉唐。
古道上战马嘶鸣,警卫旗队师2个团配属第11龙骑兵团组成的支队护卫着4000匹马、骡、驴组成的驮运辎重队,在山路上拉成长列。
满载弹药物资的驮运辎重队陆续穿过关门,向北行进。
梅关古道宽约六尺,城门仅能容纳单骑,沿着山势布置的一级级石阶让挽马车运补给不可能实现,通过梅岭给江西的明军补给,只能使用驮运。
江西明军补给线路有两条,一经北江、韶州、南雄过梅关,一经东江、龙川至定南、龙南。
在伊尔德切断北江的那半年里,江西全靠东江补给,随着广东大捷,全省光复,北江这条最便捷的道路重新启用,东江成为辅助补给道路。
关城有200明军守卫,全部来自江西总督连城壁的督标兵。这些明军装备着棉甲,鸟枪、虎蹲炮,还有2门旧式红夷铁炮,几乎全部是缴获的武器,领头的是连城壁亲信的一个游击。
在梅关前面,鞑靼靖远定寇大将军,镶红旗旗主多罗平郡王罗可铎近3万八旗、绿营混合部队屯于赣南。
张孝起走下城楼,亲兵牵来战马,辎重队继续踏雪而行。
连成壁的总督行辕驻在梅岭北麓的江西南安府城大庾县(大余),路程只有20里,1天即到。
北风吹拂在南安府城头,城墙上百余面明军战旗拍打在旗杆上,发出呼啦啦的响声。
看见援军开到,城头的守军发欢呼雀跃。
军队和辎重队的民夫在城下町住下,与守军交接物资。张孝起一挥马鞭,冲过城楼,在原南安府衙,现江西总督行辕前下马。
身着一品官服,头戴七梁进贤冠的连成壁早早等在大门前。
“制台!”
“中丞!”
“请。”
“请。”
连城壁把张孝起请进书房,奉上热茶。
书房里烧着火盆,把湿冷的屋子烘得暖洋洋,张孝起点点头,冬季作战,取暖做法用的木柴是很重要的物资,一路行来,张孝起经过的明军都不缺燃料。
张孝解开大氅,两人分宾主落座。
张孝起:“学生此来,给连制台送到12万斤火药、一批药材和3000杆鸟枪。”
连成壁向广州方向抱拳,喜道:“那太好了,将士们有许多鸟枪已经打坏,正好可以更换,多谢丞相,也要多谢押运的中丞。”
“制台不必谢我,”张孝起笑着摆摆手,“学生一定将制台的谢意带给丞相。”
两人喝着热茶,又彼此寒暄几句一路辛劳,战事艰苦。
连城壁问张孝起其他战场的情况,张孝起略作介绍。
福建方面,鞑靼信郡王多尼从陆地包围泉州,围死了漳州。
郑成功获得广东增援后,率近2万军队进海澄。
海澄、泉州二地郑藩守军全靠近海航运补给,从海澄至潮州一线都是空的,后面的设防城市仅剩下潮州。
三水大捷后,郑成功觉得多尼就算吃了豹子胆也不敢丢下漳州、泉州、海澄,孤军挺进潮州,所以他放心地在海澄与多尼对峙。
广西当面,李明忠、叶标等近万明军从粤西下山,叶标等大部分人补充进广西军区,屯驻于柳州、庆远一线。
李明忠部3000余人作为第二梯队进军湖南,驻于永州,李来亨指挥的第一梯队北伐军已抵达衡州。
下辖5个步兵营、1个炮兵营、1个骑兵团的电白旅驻于桂林、全州,作为机动部队。
明军主力沿湘江一线配置,对湘江左岸深远的州县不做占领,只掠取物资和其他战利品,对湘江右岸郴州、道州等诸州县则派兵占领。
李来亨曾经在湖南转战数年,对本地的地理要害很清楚,他派游骑四处抢掠搜罗物资,主力并未着急向长沙挺进。
吴三桂派出张国柱、马宝增援贵阳,贵州提督李本深将他的主力移动到靖州、沅州,基本上占据了当年孙可望修筑的湘西防线。
说起来,湖南战场的情况很有趣。
明军占据了相当一段湘江干线,并继续向北挺进。
鞑靼人占据了当年西营在云贵的地盘,有下山切断湘江的趋势。基本上,整个态势完全颠倒过来了。
张孝起喝了口茶,慢慢说道:“制台,学生押运物资到江西,只是来看看,江西作战,仍然以你为主。制台介绍下江西的情况吧,学生回广州还要向丞相禀报。”
连城壁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报告。
南赣兵备道兰钦的2500新军和赣州总兵先启玉的2500镇标兵顶在赣州城,被包围了半年。
连城壁的部队沿大庾岭北麓展开。
2个月前,鞑靼人沿贡水河南下,攻克信丰县,割裂明军战线。
连城壁本部、班继盛、萧国隆、郭虎等部守在南安、梅岭一线,依托北江。
张月率领的漠阳明军分散在定南、龙南、长宁、安远数县,背靠大山,依托东江。
鞑靼统帅罗可铎是个生瓜蛋子,此前唯一值得一提的从军经历就是对云贵李定国的远征,在磨盘山吃了大亏。
参与磨盘山一战的信郡王多尼、罗可铎等高级将领班师后被辅政四大臣惩罚,罗可铎被罚了4000两白银,战功不准议叙。
在磨盘山很不好回忆让罗可铎这次面对茫茫的赣南群山变得愈发谨慎,明军守在山岭和章水河南岸,鞑靼人的主力在攻克赣州前并不敢太过冒进。
当时明军的局势一度很危急,连城壁苦撑了下来,此后战线便停止了,随着王兴增援开到,明军试探着向北推进到新城一线。
连城壁说完,张孝起微叹一声。
江西明军表现并不好,但连城壁尽了他最大的努力。
明军部队并不少,多次增援之后,人数超过3万,但组成很混杂,曾经总督能确保指挥的只有千余督标兵。
在广州新降附的班继盛对总督的态度总体较好。
但兵力近万,原李成栋—漠阳江系统的明军态度就比较暧昧了。
与连城壁同出自汶村系统的萧国隆近3000人,王兴部5000多人马的到来,略微改善了总督的境况。
明军装备与敌军在同等水平,马队不如敌军,士兵作战能力不如敌军,指挥体系不如由亲王指挥的鞑靼人通畅,连成壁也没有战地指挥官的能力,他能做的,无非是维持明军各部团结,确保物资分配,剩下的就是明军各营各镇在防区各自为战。
明军依托河流和山岭守营,没有与鞑靼人打会战,给赣州解围的能力,赣南地区的明军能撑住,大部分功劳属于赣州守军。
“赣州的情况怎么样?”
连城壁摇摇头,“鞑子围死赣州城,消息断绝,我们只知道兰钦还在坚守。”
“这样不行,”张孝起道,“我此行带来1个南洋新军,交给制台,让他们向北出击。”
新编的龙骑兵团使用的是在三水缴获的鞑靼战马,由明军、步兵师和广东新兵中挑选会骑马的官兵组建,装备马刀和短管的卡宾枪,部队有一点冲击能力,更多职能是骑马步兵。
在这个新到的龙骑兵团以中队为单位,支援4个步兵营和王兴部自新城出发,在一个比较广的正面向敌军战线试探进攻。
几天后,明军向前推进了10里,连城壁惊喜地发现,鞑靼人的抵抗变弱了,明军随即加大试探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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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州,与衡阳一样,为自珠江水系进入长江水系的关键重镇。
赣州城墙形状并不规则,墙基直接临江,以条石修筑,墙体夯土包砖。
赣江在赣州分为两股,西面的章水通向南安府大庾岭,东面的贡水通向信丰县,两河在城东北角的八境台下汇成赣江。
在码头与八镜台之间的沙洲叫龟角尾,呈尖锐的三角形。龟角尾后,是高耸的八镜台。
台高三层,近10丈,俯瞰三江口。八镜台及其附属炮台一共架设了19门红夷大炮,数十门虎蹲炮佛朗机等近程火炮,红色条石修筑的炮台此时望之如被鲜血浸透。
赣州城东西环水,只有南城暴露在外,东西城墙各有12门红夷炮。
鞑靼人自北而来,从北东西三面攻城都不现实,敌军主要攻击方向在南城,明军夯土修筑4座小型星堡,架设40门大炮,每天都是重复的炮战。
赣州实在是坚固,只要不缺物资,兰钦就可以把城守下去。在鞑靼人围城前,兰钦释放了大部分居民,城中只留下5000多守军和3000民壮,粮食充足,冬季的燃料靠拆屋解决。
北风潇潇,兰钦与总兵先启玉站在北城楼上,看着一队一队远去的鞑靼军队。
兰钦问道:“追击吗?”
先启玉摇摇头,“罗可铎以马队断后,看旗号,压阵的是副帅明安达礼,敌军退而不乱,我们的兵都很疲惫了,追不了。”
江西明军,无论是反正的郭虎先启玉等部,还是漠阳系统,大部分都有在江西作战的经验,当年漠阳系是李成栋的北伐军,先启玉等人是绿营赣州副将,十余年过去,居然成了友军。
兰钦有些遗憾,不过他知道先启玉是对的,鞑靼人撤军,赣州解围,主要目的已经实现了,没必要再冒险。
“那就向南,尽快与南安建立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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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守序在同一天接到赣州解围和福建大捷的战报。
三水一战干掉鞑靼本部三分之一的野战力量,剩下的三分之一分散在湖南残部、福建和江西,最后三分之一用于保卫直隶和关外。
三水一战让鞑靼朝廷丧胆,相对于那些州县,八旗野战力量更重要。鞑靼朝廷得到前线的确切消息,使者几次来回后,辅政四大臣命罗可铎不可浪战,移师保守,多尼也接到类似命令。
江西明军在赣江两岸向北攻击,鞑靼人退保南昌,背靠鄱阳湖。明军占领大片州县,向西越过罗霄山区,与湖南李来亨建立通信联系;向东越过杉关,与邵武地区的郑藩建立联系。
在漳州,多尼撤围,郑成功亲自指挥追击,割下敌军后卫一部歼灭。随后,郑藩一部登船,汇合泉州守军破围,多尼的本部是安全撤退了,但他用于断后的近万绿营兵全垮掉了,士卒争相跑路,不成建制,福建基本全境光复。
守序喝了口茶,接下来就该北伐了。
目前,联军核心各部,近卫旅驻在广州城,警卫旗队师一部在江西帮助并稳住明军,主力配置在广州以东。
帝国师和髑髅师合编为第2军,除两个野战师,军司令部还直辖1个重炮营,1个重骑兵团,1个新编的龙骑兵团。
广州军区成立后,从两广各地征发了12000名16岁以上,18岁以下的未婚青少年,编为青年团。
受明军和绿营的风气影响,大陆兵源不太好。青少年还有可塑性,20岁以下的兵虽然缺乏韧性,但却是最无畏的,他们将会成为骑兵、步兵和炮兵,年纪较大,可塑性差的新兵将编为辅助兵种。
广州军区从警卫旗队师抽调了大量老兵和士官对新兵进行训练,沃尔特常驻东莞,亲自负责新兵训练工作。
由于伤兵康复后都被抽调到近卫旅,帝国师和髑髅师都有大量缺额,军长菲尔霍夫抽调了两个旅级支队沿桂林至梧州一线展开,其余部队留在肇庆等待整补完成。
在三水缴获的骡马都发给了各师,补充进后勤和炮兵纵列。
守序披着大衣,研究地图。
主力北伐路线有几个选择。
去江西和福建的陆路不合适,运输压力太大。
海路风险比较大,一次台风就能葬送全部努力,在浙江维持1个不满编的师是上限了。
最合适的路线是经西江、灵渠进入湘江、长江,占领岳阳、武昌,然后顺流而下控制全部长江。
联军主力迟迟不跨过南岭的原因有两个。
春季即将到来,春夏远征,军队会有更多的非战斗疾病减员,而且春夏季节前线缺粮,对后方战略运输能量要求更高。
另一个问题是云贵的吴三桂。
现在守序面临与当年鞑靼人类似的麻烦,尽管他控制了相当部分湘江干流,却难以脱离运输主干道深入山区,守序不想把时间和物资过多消耗在云贵大山里。
吴三桂如果当真下山,切断湘江,守序倒能松口气,来一次会战把他解决就行了。
联军的兵力当然不能像洪承畴打西营那样展开一条数千里长边对峙,这样做也毫无必要。
只要确保永州、衡州等几个要点,放开其他地区,吴三桂当然能轻易切断湘江,但毫无用处。
依托水运的联军后续远比下山的吴藩有力,只要稳住突破口,再沿水上航道对进,轻松重新打通交通线,来个一次两次,就能黏住相当部分的吴藩军队。
吴三桂大约也知道这一点,吴藩部分主力陆续向贵阳集结,也占领了几处东进通道,但他就是不下来。
吴藩维持这种态势,意味着守序至少要在湖南、广西放3—4个旅保卫漫长的交通线,而北伐的兵力不能低于1个军,所以守序只能等待部队整补完成,在此之前,派明军和旅、团级支队尽量向北扩展地盘,推进战线,占领出发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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