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里边儿请。住店还是打尖？”

    “太极豆腐，汉川荷月，八珍面，龙膏酒，就这四样？好咧，您几位等着呗！”

    “您要住店？嗨，闻着您身上的味儿就是厨师界老前辈，我这给您折个价，打烊后找您请教一二？”

    “各位稍等，马上就有空位了。”

    “不不，桌子上那不是什么死苍蝇，是炸焦的花椒粒！不信我吃给你看！”

    ……

    接下来的一天，是无比忙碌的一天。

    李悠客串跑堂、收银、清洁，忙得不亦乐乎。没办法，谁让他忘了把书生拉进来当苦力。

    胡桃也不轻松。虽然她研习仙厨多年，但从来都是精工细作，何曾给这么多人做过菜。有时候慢了，顾客直接拍桌子走人，这让她有点委屈，却也激起她柔弱外表下掩藏的不服输的性子。

    好不容易撑过了一天，关上店门后，李悠和胡桃毫无形象地累瘫在地上，吭哧吭哧地喘着气。

    “嘿嘿，小伙子小姑娘，这么点事儿就趴了？不太行啊。”

    李悠闻言，没好气的白了一眼：

    “老前辈，累的又不是你，你少说风凉话啦。”

    那脸上有道刀疤的老头儿自顾自地跑到厨房里，取了点剩菜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

    “这小姑娘手艺很不错嘛，小伙子你有福气。”他闭上眼睛，砸吧着嘴品味着，“可惜啊，还是停留在为了做菜而做菜的层面上，路子错咯，越走越错。”

    说完，居然丢开那些菜，从柜子里翻了一袋花生吃了起来。

    “为了做菜而做菜？”胡桃有点不太理解。

    李悠的眼睛却一下子亮了起来。

    这种论调，在信息爆炸的故乡地球上，人人都能来那么几句，不过，在这里听到这句话，有很大可能是遇见高人了。

    毕竟，这句话本身是很有道理的。比如，只是为了做题而做题，成绩就提不上去，只是为了做事而做事，工作就搞不好。

    他麻溜地站了起来，缠住了那刀疤老头。

    “前辈，教教咱呗。我给你免房钱好不。”

    “少来，我又不缺这点钱。”

    “前辈，你还要住好几天呢，教好了我们，你后面也吃得舒坦啊。”

    “我要想吃，自己不会弄吗？”

    “有人帮您弄还不好吗？”

    “教起来麻烦，还不如自己动手。”

    “前辈……”

    李悠说半天，那刀疤老头也不答应，吃好了花生，就准备回房去了。

    就在这时，胡桃走到他面前，倒提着一把菜刀，递在刀疤老头面前，一声不吭地望着他。

    那刀疤老头乐了。

    “你看，你唠叨半天，还不如人家小姑娘这一手。”

    说着，接过了菜刀。

    这是…要比试？李悠似乎猜到了胡桃的意图。

    既然人家不教，那就让他出手，看看差距和差异在哪。

    “题目我定？”老头问道。

    胡桃点头。

    “那就以‘他’为题吧。”

    老头指着李悠。

    “啊？我？我怎么能当做题目？”李悠一脸懵逼。

    “好。”胡桃二话不说，开始烹饪。

    老头儿却不慌不忙，生了火，烧起一锅白水。

    不一会儿，胡桃的锅里，就冒出了诱人的菜香。

    “好香啊，你们在这开小灶做夜宵，我在楼上怎么睡得着呢？小掌柜，是不是补偿我一下？”一个穿着商贾衣服的胖子，笑眯眯地出现在厨房门口。

    李悠回想了一下，今天确实有这么个人入住，好像是个走四方的游商。

    “黄芪，党参，陈皮，肉桂……嗯，这鸡也不错，下午刚宰的吧。这个配方，很补身子啊。小掌柜的，年纪轻轻，可不要贪欢，要节制啊。”胖商人耸着圆鼻子嗅了嗅，居然猜得八九不离十。

    不过，贪欢是什么鬼？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李悠看了眼胡桃，发现她脸上有点红晕。

    喂，别这么容易被别人的话带沟里去了啊，你这是听出了什么值得脸红的东西了？

    李悠嘁了一声，也就默许了胖商人留下来分一杯羹的要求。

    见其它环节都差不多了，胡桃开始用神识控制火焰。

    “控火法诀？”胖商人的眼睛一亮，“真像，当年李家媳妇用三昧真火烧菜，也是这架势。”

    “用三昧真火烧菜？！”李悠瞪圆了眼睛。他明明没将这个内容加进去的啊。

    “嗯，不止呢，还用风雪冰天来镇梅子酒，用斩龙诀解牛，用爆炸蛊快速熟菜……除了李家三个媳妇外，来踢馆的也个个不是善茬，有用打狗棒法打肉馅儿的，有用飞刀凌空切菜的……”

    胖商人这话匣子打开，就停不下来。李悠一边听着，一边闻着香气，有点魂不守舍。

    没多久，这道黄芪鸡就完成了。

    就在黄芪鸡出锅的时候，老头儿也把刚刚扔进锅里焯水的豆芽菜捞起来了。

    “我也完成了。”老头儿把一碗烫过的豆芽往前一推。

    李悠的眼珠子都快惊得掉出来了。

    就这么碗烫水豆芽菜？完成了？

    左边，一碗豆芽，右边，一锅精致的鸡汤。

    李悠觉得这个选择似乎不需要很费脑子。

    可这时，那胖子商人却弯腰行礼道：“米大师安好。”

    大师？

    那被称作米大师的老头半眯着眼睛：“陶胖子，又用你收集的食谱到处骗钱了？”

    食谱？骗钱？这还是个美食商人呀？

    陶胖子苦笑道：“大师，在您看来那些食谱是骗人的，可在大家看来，那是正统啊。”

    米老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也不想跟陶胖子争辩，指了指两道菜，示意李悠试吃。

    胡桃也期待地看着李悠。

    这让李悠有点小小的压力。

    他端起盛着鸡汤的碗。

    “哥怎么说也是食物链顶端的男人，当然要吃肉啦……”

    他喝了一口。

    嗯！鲜美！而且不油腻，很容易下口，暖暖的胃也舒服。

    他喝了几口，感觉很满足。

    胡桃看他那心满意足的样子，紧张的脸上也露出了一点微笑。

    接着，象征性吃两口豆芽吧？

    李悠举起筷子，拨拉了一下。

    诶？底下有调料？要我自己拌啊。

    他搅拌了几下，往嘴里塞了一口。

    唔，这个感觉，有点辛辣，不过很爽！

    不行，吃多了胡桃不就输了？不然，就再吃一口？嗯，只再吃一口。

    李悠咽了咽口水，又夹了一大口，塞进嘴里。

    呼，出了点汗，感觉血液都活络起来了。

    一股热流在身体里涌动。

    陶胖子笑眯眯地拍了一下手掌。

    胡桃叹了口气，对米老头施了一礼，诚恳地说：

    “前辈，是我输了。”

    唔？怎么回事？

    李悠还在嚼着，突然就看到这么一幕，他有点尴尬地停止了咀嚼。

    陶胖子给李悠解释道：

    “小姑娘输在为食客着想上。怎么说呢…如果你看过米大师的论著，应该知道这么一条：过度饱食，须用辛辣以振之，过量饮酒，须用酸甘以醒之。”

    李悠还是不太明白：“我一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了，哪来的饱食？如果说为食客着想，我这么累，鸡汤补身才是为我着想吧？”

    陶胖子摇摇头：“我走南闯北专做美食生意，一眼就看出你近期食用过大量滋补气血的食材，至今还未消化，胃虽空，身体已饱食，需要一些外部刺激来促进它的吸收，而不是再继续进补。就像烧得过旺的炉火，首先考虑的是抽掉一些柴火，而不是继续添柴。”

    近期食用过大量补品？

    李悠想起来了，就是他为了救胡桃被冻昏过去那次，胡桃给他做了一天的大餐来补身。

    这都能看出来？

    李悠跟看鬼一样看着外表憨厚喜感的陶胖子，又看看有点沮丧的胡桃。

    米老头可能也看出胡桃的低落，他上前盛了两碗鸡汤，一碗递给陶胖子，一碗自己喝了起来。

    “小姑娘，药食同源，这一点你做得没错。但我刚刚说了，你缺的是为食客考虑的心。”

    “食就是食，永远不会是药。所谓药补不如食补，是说吃药补身不如饮食调理来得好，并不是让你把药材放进菜里，这样不但破坏菜肴本身的风味，还打乱了食客自身的气血状态。有病要看医生要吃药，没病就好好吃菜，享受吃菜的幸福，顺便用食物调理身体。各行其道，各司其职，才是正理。”

    “别忘了，你是厨子，就算你是天上的神仙厨子，你还是厨子，不是药师！”

    “老天会因为你当厨子当得像一流厨子而认可你，却不会因为你当厨子当得像九流医生而夸奖你！”

    胡桃低垂的头慢慢抬了起来，眼眸里闪烁着明悟的光芒。

    李悠见事情已了，心中疑惑。

    难道这就算完了？

    念头刚起，果然又有变化。

    只见那米老头欣赏地看了胡桃一眼，扯过陶胖子的腰包，在里面翻了起来。

    陶胖子苦着脸，跟家里遭了贼一样，可又不敢反抗。

    不一会儿，米老头嘿嘿一笑，从中挑出一本旧书，拍了拍，尘土立刻弥漫整个屋子。

    陶胖子的脸色立刻从遭了贼变成死了亲人。

    李悠眼尖，一眼看到上面写着《逍遥珍馐谱》。

    逍遥？李逍遥？

    米老头把这本书随意地递给胡桃：

    “喏，多久没看到这么有悟性的小姑娘了，听我一通啰嗦就能开窍，按李逍遥那小子的说法，不送点什么我都枉为前辈了。这本书给你，当年那小子带着三个厨娘开客栈的时候，我给他这本小册子，他还觉得我是骗子呢，结果呢？用我的菜谱大赚一笔，带着三个美人云游江湖去，临走前还把我这书名给改了，这小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