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台的采访组提前被打好了招呼。

    他们不听不问不说，站在石二柏旁边如同一群木头人。昭平卫视从前响应广电号召，做过很多期关于反封建、反迷信的探秘类节目。

    参考的祖师爷自然是大名鼎鼎的惊悚娱乐栏目《走近科学》。这栏目做起来轻车熟路，流程不用说，在脑子里过一遍就立刻明白了应该做的事。

    漂亮的女记者开始采访剧组的人。

    “大爷你好，请问你是住在这附近的居民吗？”

    盒饭大爷爽朗大笑：“正是。”

    “我们听说这栋烂尾楼在城中村附近很有名气，有人说听到了怪动静，还看见了某种恐怖的幻觉，这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

    吴郡目光搭在边上，缓缓摇头：“胡闹。”

    石二柏称是：“全都是假的。哪里还是采访，明明就是拍戏，比我还专业了！”他念头一动，问：“道长，我们就这样走进去？”

    “还能用飞的么？”透过脏兮兮的圆镜片，吴郡双眼犹若夺光。他说：“叫我老吴就行了。我刚勘定了这大楼周围的地形，很古怪，不是招财进宝的路子，也不是紫气东来的格局。阴气嗖嗖，不像活人住的地方，怪不得最后成了烂尾楼，看来这开发商也明白这楼不能继续建。”

    “您的意思，这里真的有鬼？”石二柏面露兴奋，他迫不及待的想证明自己的说法。

    “我可没说这话。”吴郡沉声否认，他打开红色塑料袋取出几样东西。

    “自打千禧年，我就不怎么做这方面的事情了。一身屠龙术找不到施用的地方，最后只能扔到角落里蒙着灰，原本存在的都变成了故事，不存在的也被科学驳倒。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饿死，要么换个活法。”他自嘲一笑，然后给石二柏扔过来一样东西。

    “喏，你肉体凡胎灵目未开，这东西滴在眼睛上能看见从前看不见的。”

    石二柏欢喜接过，拿到眼前一看，愕然出声：“珍视明滴眼液？不应该是神水、或者牛眼泪之类的东西么……难道说！这是修真界珍氏大族的秘药吗！”

    吴郡气笑说：“你电影小说看多了！什么狗屁。城里人大多用眼疲劳，眼药水让你缓解眼睛疲惫的血管，让你瞳孔里的虹膜内平滑肌更灵活，增加进光量，在黑天看东西更清晰。”

    真是奇妙的生物科学啊！

    “珍氏的后人在哪里？我很有兴趣认识认识。”石二柏认真说。

    吴郡骂道：“狗屁的珍氏！”

    他陆陆续续从红塑料袋里掏出了好几样不常见的东西，一打黄纸、一盒朱砂还有一碗糯米，以及一根毫毛分叉的旧毛笔。

    找了瓶康师傅矿泉水，把朱砂打湿，然后混上糯米缓缓碾碎，变成了棕红色的混合颜料。他手持旧毛笔用力在颜料里蘸了蘸，屏气凝神，在黄纸上画了一个圈。

    呼……

    红圈微亮，然后又灭了下去。

    石二柏心口怦怦跳，他知道吴郡是有真本领的，可他光顾着兴奋，没观察到吴郡所表露出的紧张与激动。

    吴郡自然自语：“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灵气竟然如此充裕！多少年了，就算是深山老林都没能让这符再亮起来……天不灭我道家！”

    他脊梁挺得笔直，从嘴里蹦出一个铿锵有力的字。

    “走！”

    一声令下，节目组紧随其后，牢牢跟在后面。刚才还有人打着哈气，踏进烂尾楼院子的瞬间，凌冽寒意呛得人打了个哆嗦，彻底清醒过来。

    他们转眼间消失在了烂尾楼停车场的入口，剧组围观的人再也看不到这群人的身影。

    “这群人为了拍节目胆子太大了。”有人低声道。

    旁人不以为然：“噱头而已，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啊神啊的。”

    地球上有没有神灵，石二柏不知道，但在此时此刻，包括他以及所有人在内，都战战兢兢地接受了一个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这世上是有鬼的。

    停车场的天花板上，在强光电筒的照射下，一个身影若隐若现。

    脚步声凌乱地停了下来。

    身影渐渐清楚，它是个男人模样，眼睛是两个空荡荡的血洞，没有眼球却在怨毒地盯着每一个人。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狞笑，黑色的血滴滴哒哒从被斩断的腰下滴落，与水泥地的碰撞清晰可闻。

    “鬼！”

    节目组的人惊恐四处狂奔，他们下意识跑向了出口，但谁也没发现，原本在身后不远处的停车场入口此时变成了一堵冷冰冰的墙壁。自然，谁也没可能逃出去。

    石二柏惊惧不已，他终于明白了叶公好龙的道理。

    兴趣是兴趣，可真的以如此贴近的距离去观察一个未知厉鬼，再大胆的人也提不起付诸行动的念头。

    “安静！”

    吴郡声音沉稳，脸上的肉紧绷，没有丝毫害怕在里面。

    他高高扔起一张画好的符纸，沙哑有力地喊了一声：“诸邪退散！”

    无眼恶鬼发出了玻璃摩擦般的尖锐叫声，它开始浑身流淌献血，砰的一声闷响炸裂，然后消失在了天花板处。

    血珠四溅，很多人被血淋到身体，望着被淋到的地方目若呆鸡，紧接着惶恐大叫。

    更绝望的消息从身后传来。

    “进来的路消失了！！”

    石二柏耳边仅是男男女女偏执又神经的叫喊。他用手指擦拭脸颊被崩到的血，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一股铁锈斑的味道直冲鼻腔，让他脸色变了三变。

    是不是血的味，一闻就知道。

    “吴道长……现在怎么办？”

    石二柏心中害怕，脸上硬装淡定。他脑子飞快转动，从目前的表现来看，所谓经验娴熟的拍鬼节目组不帮倒忙就不错了，唯一可仰仗的只有吴郡。最要命的是手机信号全无，没办法求救，很符合熟知的恐怖电影套路。

    “刚刚那鬼已经被我除掉了，大家安心。”吴郡提高音量，安慰说：“你们害怕只是因为不了解，仔细想想，你们死了也会变成鬼，有什么好怕的？”

    这话还不如不说。

    提到死，众人的精神彻底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