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快下来啊，求求你，若你有个好歹，夫人不会放过奴婢的！”

    一名身穿绿衣，面貌清秀的丫鬟急得直跺脚，看着爬到梧桐树上，晃荡着两条白腿的小女孩。

    小女孩脸上带着刁蛮顽皮之色，嗤笑道：“绿萝，身为本小姐的丫鬟，你却如此胆小，真是让本小姐失望。”

    嗖的一声！

    她直接从树上窜了下来，稳稳落于地，却吓得名叫绿萝的丫鬟脸色煞白，差点一屁股瘫倒。

    “真没劲。”

    咕哝一句，卫芷兰自顾自跑开了。

    身为西北节度使，名震天下的卫浪衣之女，卫芷兰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加上她聪明伶俐，自然养成了刁蛮任性，唯我独尊的性子。

    稚嫩的她，从内心里认为，世间所有人都应该围着她转，她可以对不起别人，但别人不能对不起她。

    天，父亲忽然去了元山寺，要见一位很重要的朋友。卫芷兰因为好奇偷偷跟着，结果轻易就被抓包。

    但父亲并没有责骂自己，反而带她同行，在寺庙的偏房里，卫芷兰见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物。

    武帝！

    那时她才知道，这位在六百年前，一手领导正道击败魔道的武林传奇，居然是父亲的好友。

    这下子有的吹嘘了！

    卫芷兰得意不已，甚至还很自来熟地，想要请武帝教她武功。武帝留下了一本秘籍，飘然而去。

    习武一年，卫芷兰功力渐深，而且她受够了节度使府的管束，忍不住想要去江湖看看。听说那里有很多侠客侠女，盗匪魔头，说不定自己也能扬名立万。

    借着父亲秘密前往青雪州公干的机会，卫芷兰第一次进入了外面的花花世界。

    她觉得外面的人，比府里的下人们还要蠢笨，自己略施小计，就能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天晴空万里，卫芷兰用计调走了身边的福伯，见到一名富家公子欺压路边的乞丐，忍不住想要替对方出口气。

    于是她使出了学会的武功，偷走了这名富家公子身上的五十万两银票，并将它们分给了街角的乞丐们。

    岂料最后事情败露，那位富家公子，一直追到了酒楼中，欲要动粗。无奈之下，她只好心生一计，将钱的事嫁祸给了不远处的一位青衣少年。

    之所以嫁祸给对方，完全是卫芷兰下意识的举动。

    后来她多次回想，也许当时的自己，只是想要和那位小哥哥认识吧。只是刁蛮的她，并不知道那样的做法，会给对方带去多大的伤害。

    果然，那位小哥哥与薛天木发生了冲突，但他武功不俗，反而打退了气势汹汹的薛天木。

    她正想夸奖对方一番呢，可他竟敢凶自己，还说什么下不为例，真是岂有此理！

    后来她带着福伯，一路跟踪那位小哥哥，知道了他的名字，也看到了他与薛家一系列的争斗。

    最后在他与一个名叫媚狐的女子逃出墨云城后，她终于忍不住出手，警告了当地的城主，为他消除了后患。

    哼，你神气什么，最后还不是要靠本小姐摆平！石小乐你等着吧，等本小姐练好武功，将来一定要站在你面前，让你承认当日的错误。

    一年又一年。

    转眼间，卫芷兰已经十八岁了，她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踏入了江湖。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世事如此奇妙，当初那个被自己嫁祸的小哥哥，居然成长为了一方天才，不仅称霸了青雪州，之后更是孤身进入玄武州，并在临江仙会上，横扫群雄。

    新出的江湖集，还把他称为八州有史以来的第一天才。

    我一定会追上你的！

    卫芷兰这样想着，可是那个小哥哥太厉害了，别人突破一个小境界，需要几年，而他一年就能突破好几个小境界，同阶战力更是恐怖。

    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她就能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又击败了哪个同辈天才，又创造了什么最快的突破记录。

    她从一开始的踌躇满志，到最后连小哥哥的背都影看不到，那时她才知道，彼此的差距有多大。

    经历着江湖的风霜打磨，人事的浮沉冲击，卫芷兰也渐渐收敛了刁蛮的性情。她本质不坏，又因为喜好打抱不平，渐渐地，成了江湖中小有名气的女侠。

    她也认识了很多朋友，一起喜欢石小乐，一起谈论着他的一切，后来还曾结伴去无尽险峰，看着他将威风八面的姚灭圣打得一败涂地，欢呼大叫。

    那时的她，多么想走上前，亲自向小哥哥道歉，为当年的任性而忏悔。但他如此的光芒万丈，连四大妖孽的另外三人，都成了陪衬。

    他恐怕早就不记得自己了吧。

    时间就这么过去，突然有一天，天外邪魔来了，竟要侵占东胜大地！她与几名朋友当即出发，与无数的东胜武者一般，赶赴南海天坑。

    然而天外邪魔太强大了，几战之后，朋友们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去，东胜世界从上至下，全程被压制，根本看不到一点希望。

    “玉珍，求你不要睡去，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卫芷兰抱着一名满身是血的女子。

    “芷兰，我，我不行了，你要坚持住，我们东胜，一定会赢的，邪不胜正……”

    声音渐弱，卫芷兰悲声痛哭，第一次感觉到了撕心裂肺。

    她和林玉珍，因为追杀某个采花大盗而相识，曾一起在夕阳下漫步，一起在鹿梨江上泛舟，一起仗剑行江湖，一起在灯火昏黄的房间暖被中，畅聊着石小乐的爱恨情仇。

    她们还说过，要一起嫁人。

    卫芷兰更拼命了，在之后的战斗中，完全是与敌同归于尽的架势，发泄着心中的悲痛与愤怒。

    如果注定要死，她也要多杀几个天外邪魔。

    千钧一发间，又是石小乐，他的剑法，已达到了神魔的境地，就连号称至尊之下无敌的万胜狂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大战结束。

    卫芷兰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里，可是竟意外得知，父亲已于日前服毒自尽。

    因为他支持的代王，被飞马大帝打上了反叛的烙印，作为代王一系首当其冲的人物，卫浪衣不得不死。

    母亲在父亲死后，亦自尽而终，毅然相随。

    “为什么，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凭你与武帝伯伯的关系，难道还保不住一条命吗？还有归南雁哥哥，他与石小乐是好朋友，为什么不请他帮忙？”

    卫芷兰只觉得世界在崩塌，原想回家寻找久违的温暖，岂料进入了更冷的冰窟，她看不到一丝光明。

    “老爷说，代王对他有生死大恩，非如此不能报。他还让老奴告诉小姐，他已为小姐安排好了一切，不用担心被害，从今往后，小姐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了，只愿小姐你，找到真正的快乐。”

    头发花白的福伯颤声道。

    卫芷兰心痛如绞，几乎无法呼吸。

    那一夜卫府烧起了一团大火，所有人，包括福伯在内，尽皆葬身火海。卫芷兰望着那一片火海，指甲刺入肉中，暗暗发下了报仇的誓言。

    她疯狂地练武，疯狂地探险，皇天不负有心人，竟真的在一处秘境中，发现了一本名叫「九极神功」的秘籍。

    功成圆满的她，靠着父亲留下的情报力量，很快联系上了妖刀一族，以及代王，佐王等人的部下，并相约行刺飞马大帝。

    除了在天坑被杀的妖刀之主，妖刀一族几乎精锐尽出，因为这些年，他们大不如前，几乎被飞马皇室逼得没有喘息之机。

    很遗憾，这场行动失败了。卫芷兰以为自己会死在天城，但在关键时刻，武帝伯伯救下了她。

    “孩子，走吧，凭你的实力，报不了仇的，飞马大帝有伤在身，本就活不了多久了。”

    几个月后，卫芷兰听说了飞马大帝驾崩的消息。

    听说在死之前，飞马大帝曾向小哥哥救助。但那时的小哥哥，刚好外出，不在九玄山。卫芷兰跪在父母的牌位前，流泪诉说着自己的心情。

    一切恩怨都烟消云散。

    从那之后，卫芷兰独自一人，踏上了莽莽江湖路，以手中之剑，行侠仗义，打抱不平。所不同的是，这次在她的后方，再也没有一个温暖的家等待她回头。

    有时候，她会在某地栖居，有时又会匆匆而过，也曾想过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伴侣，但过于孤冷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她很难相信别人。

    某一次机缘巧合，她救下了一位名叫石雷夕的男子，不知怎么的，就将自己出手的原因告知，最后更是不吝说出本名，自己想想都不可思议。

    可不知为何，等到走远后，她忽然觉得浑身轻松，心中更是涌起一阵久已不见的喜悦和温暖。

    更奇妙的是，几天后，她居然来到了墨云城，那个自己九岁时初到的城池。

    卫芷兰在此买下了一座别院，她渐渐喜欢上了这里平静的生活，闲来无聊，还会去当年的那个酒楼，听着邻桌江湖人，讲述石小乐的故事。

    “姑娘，你也在。”

    一道淳厚的声音响起，卫芷兰抬头，见到一张俊秀中带着羞涩的脸庞，对方就住在她隔壁，以隐藏的气息看，应该算是不俗的高手。

    “姑娘，天下雨了，要不要在下搭一把？”

    年轻人似乎生怕卫芷兰误会，连忙扬起伞，又指了指外边的雨，脸庞更红。

    “噗嗤！”

    望着对方质朴又强撑勇气的眼神，卫芷兰忍不住一笑，注视着年轻人片刻，在他越发变扭的表情中，起身道：“我正要回家，那么，就麻烦公子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