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机如刀，其后当然要有一只握刀的手。

    但乌列的背后已在刺痛，肌肉正在下陷，皮肤将要裂开，尖锐的刀刃就要刺入后心，穿过皮肉，直刺心脏。

    在他的身后，看起来依然空无一物。

    既看不到这把刀，更看不到后面的这只手。

    看不见不表示不存在。往往是因为掩饰得够好够精妙。

    这把刀和这只手，就像是隐藏的夜下影中一条黑色的蛇。连带毒牙也被涂上漆黑的颜色。

    如今黑蛇暴起，循着清风抚过的风道，溶入黎明前冷冽的清寒，正要噬咬在昼夜交替时分，睡意最浓，神智困顿，头脑很不清楚的荒野宿客。

    他似已无路可逃，无时机可逃。

    毒牙已至。

    黑蛇脸上已显出微笑。

    然后微笑变成惊愕，惊愕变成痛苦。

    漆黑的毒牙不知怎得已到了目标的手里，将黑蛇斩落在阴影里。

    乌列很惊讶，很意外。

    看着被自己夺去匕首，大力斩飞落地，砸落数条长椅的黑色人影，心想什么仇什么怨，对付一个杂毛街杂毛一样无不足道的贫民，还需要用到暗杀这么高端？

    手中的匕首小臂长短，表面细致地涂了漆黑哑光的涂层，可见杀手相当专业。

    只是用这么专业的杀手来刺杀随便死上几十个都不会在法兰城里溅起点水花的贫民，这样的选择似乎很不专业。

    这或者是因为杀手背后的人本身太过高端，也习惯了使用高端的手段，所以在对付一点也不高端的目标时，便显得很是不专业。

    黑色人影砸碎长椅，砸落地面，在乌列的重击下一时间无法动弹。只是此刻面容扭曲，发出痛苦的哀嚎，因为一条手臂被乌列以他自己的匕首齐肩斩断，远远地落在他的身边。

    他看着离家出走的手臂，似乎更痛苦了。

    “稀奇稀奇真稀奇”，乌列手里转着匕首，来到他的身前蹲下，看着痛苦流血的杀手，饶有兴趣地说道：“什么时候，杂毛街值不了五毛钱的人命，也值得杀手大驾光临？”

    他用匕首拨弄着杀手的身体，挑开紧贴身体，既柔软又坚韧的黑色皮衣，看着面容平凡，然而眼神阴鸷，双眼因断臂的疼痛充满血丝的杀手，更加不解地问道：“你穿着的，莫非就是传说中海王兽皮制作的皮衣？”

    “整条杂毛街的价钱也比不上你的一件衣服，我真得很好奇，你要来刺杀我的理由”。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时两人身后传来淡淡的声音，芮安娜的声音。

    显然是被两人交手的动静，和杀手痛苦的惨叫所惊动，从起居室里走出来看热闹。

    然后发现，这场热闹中的一名主角，是她的熟人。

    “我虽然不能告诉他是为什么，但我却知道他是谁”，芮安娜的声音很冷漠，淡淡说道。

    乌列看向她。

    “他是跟在财政大臣身边，一直以来为他做暗杀刺探工作，名为暗蛇的人”。

    “他就像财政大臣影子，把黑暗带给大臣的敌人。不知为财政大臣铲除了多少看大臣不顺眼，或者被大臣看不顺眼的人”。

    “顺便说一句，虽然是财政大臣下令，但最后动手将我一刀杀掉，从而变成幽灵的，也是这个人。用的，也正是你手里的那只匕首”。

    在乌列手里飞速旋转的匕首一下僵住，相当尴尬。

    好在下一刻乌列已将它远远扔开，就像丢掉一团垃圾。

    他拍了拍手，就像是在拍掉手掌中的灰尘，强行转移话题，说道：“既然有这样的孽缘，那不如把他交给你好了”。

    “我听说幽灵都有特殊的审问技巧，可以把人的灵魂‘咻’地一下吸出来，然后剥开他的灵魂，仔仔细细掏出他所有的人生经历”。

    “不如你来帮我，对这位暗蛇先生也‘咻——’一下，让我看看这场刺杀，究竟是什么原因”。

    他虽然面向芮安娜，但余光却始终在留意着这位暗蛇的动静。

    他的话看似说给芮安娜，其实却是为了给暗蛇听。

    关于幽灵可以“咻——”这种胡编的鬼话，乌列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但他赌暗蛇一定不敢不相信。

    芮安娜慢步前移，看似对乌列的邀请很有兴致。

    暗蛇充血的眼睛中除了痛苦，更生出无数恐惧。

    不同于弱小的下位幽灵，芮安娜这种位阶的幽灵，天然拥有显现身躯，让人类肉眼可见的能力。

    看着被自己亲手变成鬼的鬼出现在自己面前，要对自己做点鬼，这个事实显然让暗蛇很恐惧，对乌列的鬼话深信不疑。

    嘶哑的声音从他因疼痛和恐惧不断倒吸凉气的齿缝中传出来，他说得很艰难，却一点都不慢，唯恐来不及在芮安娜“咻——”之前说出来。

    “不要，不要过来。我把知道的都说给你”，他着急说道。语气里愤怒中带着软弱，不甘中带着哀求。

    很多人有时候表现得非常光棍，很不怕死，往往是因为他们觉得死后一了百了，一旦发现死亡不是结束，灵魂将遭受更加痛苦的折磨，就会像现在的暗蛇一样，不得不怂。

    “我说，我会来暗杀你，是因为财政大臣的命令。自从芮安娜逃走之后，财政大臣没有放弃寻找她的踪迹，其实早已推测她深藏灵堂之中，灵堂的种种怪事也是因她而起”。

    “今天法兰城中的战斗，更让财政大臣确定了自己的推测。因为虽然变得无比巨大，但芮安娜的裙子，还能依稀看出是逃走时身穿的裙子，而她的歌声，财政大臣也很熟悉”。

    “既然是在你们进入灵堂，调查事件之后，芮安娜从灵堂地下出现，财政大臣觉得，你们所有的调查队员，当然已经清楚其中的所有来龙去脉”。

    “本来芮安娜以怪物的姿态出现，让财政大臣非常恐怖，以为会被芮安娜复仇杀死。但是后来天使出现，将芮安娜完全消灭后。大臣便想着，让我把所有的知情人全部杀掉灭口”。

    “你是我来刺杀的第一个，本以为你只是一个有点治疗能力，但是更大程度是在装神弄鬼的小神棍，没想到你会有这样的实力”，他咳出大口鲜血，内脏在乌列的攻击下受伤破裂，眼看伤势越来越重。断臂处的大量失血，让他的生命力渐渐流光，将要迎来死亡。

    他最后看了芮安娜一眼，虚弱死去，带着死不瞑目的惊恐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