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的第十天，张君宝拆下了石膏，原本光滑紧致的小腿变得皱皱巴巴的，看上去显得有些狰狞。

    张君宝坐在换药室的床上，能够看到脚丫子上密密麻麻的线头，翻起的嫩肉是粉红色的。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细致的观察刀口的创伤，尽管是手术刀造成的。

    医生拆线的速度很快，过程中流了几滴血，被他直接忽略了。

    再次站到地上的时候，一条腿高，一条腿低，倒是有些不适应。

    “你走慢点，小心刀口裂开。”

    王妍在他的身后紧张的跟着他，他却光着脚在外科病房里走的飞快。

    这才多久啊，两个脚丫子就都受过伤了。

    拆线后的第二天，连队的人来了。

    当老耿出现在病房的时候，张君宝还以为他看错了。

    崭新的冬常服穿在老耿的身上，他那一脸的胡子也刮的干干净净，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看错了人。

    “班长，你咋来了？”张君宝的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

    “来看看你呗，顺便接你回去。”

    他一愣，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次连队会主动接他回去。

    坐在一旁的老耿仿佛是读懂了他的意思，解释道：“老兵们就要退伍了，连队又很多工作要忙。”

    “我和卫兵、鹏飞都已经搬回连队住了，现在只有永强一个人守在草原上。”

    “什么？”张君宝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没有想到退伍的日子这么快就到了。

    “班长，那我咋办？”

    “你先跟着回连队，然后看情况吧，可能回草原，也可能留在连队驻地。”

    张君宝迷茫了。

    是走是留？似乎都不是他能够决定的。

    他想回草原，因为那里有属于他当兵的回忆，第一年的回忆。

    收拾东西的时候，王妍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看到老耿在屋里，两人几乎同时一愣。

    “君宝，你跟我出来一下。”

    王妍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在门口喊他，老耿先是一脸懵逼的看看王妍，而后又满含深意的看了看张君宝。

    “行了，我出去等你吧。”

    老耿嘟囔了一句就往外走，张君宝喊道：“班长，这是王妍。”

    站在门口的王妍娇羞的瞪了他一眼，老耿的脸一红，无奈的摇摇头走出了病房。

    “快进来吧，站在门口干啥？”

    他对王妍招了招手，小护士扭头看看走廊，然后三步两回头的走了进来。

    “你今天要离开吗？”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这么突然。”

    他站在床边利索的收拾着衣服，王妍有些无奈的撅着嘴，过了一会儿，走到他的身边和他一起叠起了衣服。

    “现在外面冷，你记得穿双厚袜子，别冻着了。”

    “嗯。”

    “训练的时候请假吧，你的脚还不能负重，也不能做激烈运动。”

    “嗯。”

    ……

    两个人面对面的说着话，有点像是要出远门的男人，在听自己的女人絮絮叨叨的叮嘱他说着生活的琐事和繁杂。

    “你有时间了回来看我吗？”

    “我在草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那我去看你行不行？”

    看着王妍的眼神，张君宝愣在了原地，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眼前的这个女人。

    这是他第一次谈恋爱，还没有品尝恋爱的滋味，就要分别。

    “我那里很苦，我怕你受罪。”

    王妍绕过病床，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豆大的眼泪流在他的胸口，有些烫，有些咸。

    “我不怕……。”

    ……

    良久之后，他双手抱着王妍的脑袋，说道：“遇到好人就跟他走吧，为了我不值得耽误你。”

    王妍愣了！

    她的拳头打在张君宝的胸口，发出“咚咚”的声音，他的身体在原地摇晃几下，眼神里却露出满满的坚决。

    纵有千般不舍，又能如何？

    有人说爱一个人的最高境界，就是看着她走向幸福，既然自己给不了她什么，那不如放手。

    “张君宝，你个混蛋！”

    “呜呜……。”

    她哭着离开了，白色的身影先是蝴蝶一样留在了他的心里。

    有些感情和人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冲淡，反而会变得愈加珍贵和怀念。

    老耿再次出现在病房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神怪怪的，却没有提王妍的事情。

    张君宝背着一个破背囊，一瘸一拐的跟着老耿离开了病房，然后离开了医院。

    车到医院门口，他还能够感受到背后有一双眼睛在时刻盯着他，目送他离开。

    连队驻地，所有面临退伍的老兵已经集中居住管理了。

    连队的三楼是老兵们住宿的地方，而张君宝要住在二楼，整个连队对于他来说是极其陌生的一个环境。

    十三班，也许随着老兵们的离开会变成历史。

    而张君宝这个孬兵，面临的是何去何从的问题。

    找老刘报道以后，老刘和他谈了很久，谈人生，谈理想，谈的乱七八糟的扯淡生活。

    少不了一些鸡汤，两个人却心照不宣的装的一本正经。

    坐在老刘的对面，他就在想，究竟哪一个人才是真正的老刘。

    一起啃过馒头的那个？坐在他面前说教的这个？

    最后，老刘说他也要走了。

    过完春节以后，老刘就要离开连队，新任的指导员将会在元旦左右到达连队进行交接工作。

    张君宝愈加感觉连队已经变了味道，他有些理解小马哥为什么会离开了。

    老刘就像是连队的精神支柱，他的经历带动了一大批的官兵跟着他一起走，一起训练，一起进步……。当有一天这个支柱倒塌了，这个部队就没了士气。

    “连长，如果有机会，我想回十三班。”

    张君宝对老刘提出了自己唯一一个要求，他的心里很害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变得害怕和人交往了。

    曾经他以为王妍打开了他心里的一把锁，但是这个锁很快就又锁上了。

    张君宝被安排在了四排九班居住，班长赵志军，也就是那个对他有着颇多照顾的军哥。

    连队因为老兵退伍的工作比较紧张，训练工作也就暂时停了下来。

    车场的那些武器装备需要日常维护和保养，张君宝决定好好的研究一下那堆铁疙瘩，毕竟作为一名机械化步兵，他总共才上过一次步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