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英国人打阿尔及利亚石油公司主意的消息，孔蒂尼最初本能地认为这是个骗局：因为联合石油目前并没有上市，联合集团目前依然掌握着42%的股份，这个股份比例虽然不足以单方面决定任何事项，但基本上石油公司还是控制在联合集团手里的，各种各样股份增资的资金也通过这样那样的方式流入了联合集团之手。

    要把资金从石油公司弄到自己手里是要讲究策略的，单纯从石油公司捞钱会变成大股东侵占公司利益，所以联合石油设计了一套复杂的运行方式。

    首先是人员薪水，标准都按英美公司的标准制定，倒并没有特殊之处，问题在于这些人员通常还兼任其他职务，相当于联合石油承担了其他项目的薪酬；

    其次是利息，前期借入的最高利率标准的借款都在阿尔及利亚公司，后期虽然降低了很多，但还是要向联合银行进行利益输送；

    再次是运营费用，本身用在油田的设备当然不用说，直接进行摊销，但采购过程中发生的费用——包括采购其他发电设备、炼化设备的费用同样都记在阿尔及利亚石油公司的身上；

    最后的大头是建设费用，无论是输油管道还是从的黎波里港口吞吐的原油费用，乃至于有关道路、电信和电力使用都定了一个比较高的数额，甚至还摊销了的黎波里港口的疏浚费用，理由很简单，沙漠中第一次铺设石油管道，扩大的黎波里港口等都是为油田配套服务，它不出钱谁出钱？问题是这些费用开销以后其他方面也可以用，这一点联合集团就闭口不提了。

    当然还有更过分的一面，石油警卫的费用、埋设地雷包括使用坦克的费用都记在阿尔及利亚石油公司身上——虽然无可厚非，可这个定价就有点儿偏高。

    归根到底总结起来两句话：联合集团用低进高出的方法，将资金从阿尔及利亚石油抽离出来，进入了其他子公司；采用以局部分担整体的办法，将阿尔及利亚石油公司的流动资金快速榨干。

    最后还有隐晦的侵蚀：孔蒂尼报给法国的原油产量和登记在公司账目上的原油产量只有实际产量的86-88%，多出来的那直接就是联合集团净利润。所以英国人对此觉得不舒服，法国人也觉得不舒服，想方设法想弄过来。

    当然这些没有在孔蒂尼心目中造成任何道德负罪感：本来就是我带你们玩，要不是我，谁知道这里有大油田？储量我还没有释放完毕呢！再者，为了抗住法国人对油田的压力，我在国内付出了巨大的政治和军事代价，这种无形的担保和角逐难道不应该多分配一块给我么？

    美国方面也有这样的考虑，但他们的想法更多一些：他们不像英国或法国那样想控制这个油田，华尔街对于油田本身没有兴趣，他们看中的是油田背后的资本化运作。换而言之，只要油田股份能在总裁强力推动下保持独立性并进行IPO，然后再实现强力上涨，他们并不介意意大利人通过小动作偷偷摸摸捞走一些。

    美国人都是傻子么？

    当然不是，他们看得很明白，油田掌握在谁手里，谁都可能像意大利这样多弄一点好处，这是身为控制公司大股东天生的冲动——英国人、法国人掌权不见得会比孔蒂尼好，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是英法掌权，那美国资本彻底就没了话语权，意大利人控制油田，他们为了与英法抗衡，说不定还要借助华尔街的力量，更何况总裁本身还在华尔街有大量贷款！

    回头把这消息和弗朗西斯科一商量，他先是点头，然后再摇头：“总裁，您看到的可能并不是全部，我们还有其他方面的隐患。”

    “您的意思是？”

    “我刚刚收到国内发来的电报，领袖对目前大约100里拉换1英镑的币值不满，希望能推动实现90里拉换1英镑，顺带提升对美国的汇率。”

    “他要推动本币升值？”

    “是的，这是件很麻烦的事。”

    目前美元和英镑的汇率差不多是5：1，所以里拉大致维持了20里拉兑换1美元，100里拉兑换1英镑的格局，但如果按照这个想法推断，将来就是18里拉兑换1美元，90里拉兑换1英镑，本币要直接升值10%。

    “这是谁给的建议？”孔蒂尼的脸立即阴沉了下来，“难道财政大臣沃尔皮伯爵不懂么？这么一升值将严重打击意大利商品的出口竞争能力。”

    沃尔皮是法西斯蒂上台后任用的第二任财政大臣，他成功地解决了英美对意大利战争赔款的索求，付出的代价是努力保持关税和币值稳定，并尽可能多从英美进口物资。他上任以来表现还不错，加上孔蒂尼不断从美国引入成套设备，对美进口量持续攀升，所以各方面都很满意。突然之间要推动本币升值，就有点让人匪夷所思。

    弗朗西斯科苦笑道：“电报就是伯爵发来的，他说这个主意完全是领袖自己拍脑袋决定的，没人阻止得了他。”

    “他有没有说领袖为什么要这么干？”

    “说了，领袖给了两个理由，第一，最近这几年都是入超持续攀升，本币升值有利于减少贸易损失；第二，法西斯蒂执政5周年了，里拉依然保持着以前的水平，意大利工人的平均工资涨得也不多，横向对比而言在欧洲处于中下水平，与意大利大国形象不匹配。”

    这下连孔蒂尼也只能哭笑不得，他知道第一条理由不是墨索里尼的真实想法，他对经济学的了解可能也说不清楚现金流、资本运作与外贸平衡的三角关系，他真正在意的是第二条——大国面子怎么维持的问题。

    “这不是一个经济或者金融问题，这是一个政治问题。”孔蒂尼想了想，“您回电给伯爵，让他想办法阻止领袖的冲动。”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