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山站在船上，目光落在波涛汹涌的水流之中。

    水色渐渐变得幽深。

    忘川？

    顾青山细细咂摸。

    ——不，这种感觉，并不是忘川。

    忘川给人的感觉是死亡中带着新生，遗忘一切，而后重新来过。

    而这里的河流，却透着无穷的绝望与寒意。

    小船飘飘荡荡漂流。

    四周的水面渐渐变得宽阔，看不到边际。

    “那是什么？”顾青山呢喃道。

    只见在他前方不远处，河流的中心地带，有一个凸起的小岛。

    说是小岛，其实也不过方圆数米。

    岛上立着一座石像。

    石像有些像是某种爬行类野兽，但是却生了三颗头颅。

    一颗头颅如同猛虎，一颗头颅类似于鹰，还有一颗头颅却有些像人，但又不是人。

    “来。”

    一道声音从顾青山脑海中响起：

    “到岛上来啊，我要把我的传承给你，这样我死也瞑目了。”

    顾青山望向那石像。

    这座石像占据了岛上的所有位置，任何人想上岛，都不会再有空间可以立足。

    “我上不去。”顾青山道。

    “你可以控制船一起过来——千万别跳过来，船会消失。”石像说道。

    顾青山低头望望脚下的船。

    小船果然按照他心中所想，朝着石像的方向漂去。

    “是这样吗？”顾青山问道。

    “对，就是这样。”石像道。

    顾青山控制着船，破开水浪，从石像之岛的数十米之外划过。

    只见那石像的三颗头颅一直盯着顾青山，随着船移动的方向而转动。

    “你为什么走了？”石像困惑的道。

    “因为我还有事要办，等我回来的时候，再来找你。”顾青山道。

    石像道：“听我一句劝，你得到了一艘墓船，那就应该利用它，赶紧逃离这座墓，而不是深入其中。”

    小船停在水中。

    顾青山迷惘的问道：“可是我想进去看看。”

    “不要进去，那里面有无数深重的末日，昔日虚空之中无数强大的存在，都死在了那些末日之下，何况是你？”

    石像继续道：“逃吧，带着我的传承，赶紧逃走！这是你唯一的保命机会！”

    顾青山深深的看了石像一眼。

    他控制着小船，继续朝河流的尽头驶去。

    行不过一会儿。

    背后水面上的那座岛忽然消失了。

    顾青山心中一松。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这一次，他没有任何情报，完全是在凭着自己的谨慎，以及直觉，这才作出了选择。

    对方如此在乎自己的船……

    一定有什么规则，阻止对方直接上船。

    顾青山心中默默想着，放开了对小船的控制，任由它继续朝着某个方向前进。

    半刻钟后。

    在小船的前方，又出现了新的状况。

    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江水上浮浮沉沉，看上去颇像一段木头。

    顾青山抽出剑，凝神细观。

    无奈那黑色东西似乎被什么遮蔽住了，河流上又有淡淡雾气升腾，就连神念都无法清楚的观察。

    等到小船靠近，顾青山终于能看清那个东西。

    ——那是一根足有数十米长的黑色手指。

    手指似乎感应到了小船，在水中剧烈的挣扎。

    一道温柔的女声在顾青山脑海中响起：

    “昔日的荣耀与尊贵早已消逝，我现在需要一个传人，来吧，你可以从我这里得知虚空的一切知识！”

    “勇敢的人族，来做我的传承之人吧！”

    顾青山看着那黑色手指，出言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是以手指的形式存在于此？”

    那女声温和的道：“我没有抵挡住深度末日的摧毁，只剩下这根手指，在此飘荡了无数年——但现在，我已经快撑不住了，需要你接受我所有的知识，为我这一脉续上薪火！”

    顾青山闭上嘴，一言不发。

    心中。

    无穷的寒意与凶险，让他的心越跳越快。

    悸动之感如潮水般阵阵涌起。

    总觉得——

    有哪里不对劲。

    这并非直觉，而是通过交谈和对周围环境的感知所得到的模糊印象。

    顾青山下意识的想要动用世界之术。

    ——平行虚梦之术一旦发动，可以观察他作出某种反应之后，黑色手指会怎么办。

    正当此时，顾青山猛然想起，自己的世界之术已经消失了。

    是的，当初完成七剑祭诸界的最后一剑，过去诸界融为一体的本源进入了他的眼瞳，以至于两个世界之术都已经消失了。

    新的世界之术还在演化中，暂时没有成形。

    顾青山无奈一叹，暂时放弃了做任何事的打算。

    在当前这样凶险的环境中，小船载着他，已经吃水很深，根本无力再承载这样一根沉重的手指。

    他不再理会那黑色手指。

    无声无息间，小船从黑色手指一侧渐渐漂远。

    那女声变得急促：“等等，只要你救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关系到你的生死！”

    顾青山摇头道：“命比秘密重要，再会。”

    女声猛然变得高亢而锐利，以尖刺般的声音散布着最深的恶意：

    “船上的存在，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惹怒了谁。”

    “我是虚空之中一切幽暗的主宰者，万物的阴影都由我来掌控，而你这样的蝼蚁竟敢拒绝我！”

    “我以幽暗的名义诅咒你！无论你去的是哪一片墓地，你都会死在深重的末日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声音歇斯底里的狂笑起来。

    随着这笑声，黑色手指也彻底沉入河流之中，再也无法看见。

    顾青山身上涌起刺骨的寒意。

    ——他感觉自己就像掉入了冰窟。

    这种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瞬息就彻底消失，让人以为刚刚的一切只是错觉。

    但是顾青山却知道，这是真实存在过的感受。

    战神界面上，也浮现出一行行萤火小字：

    “你受到了虚空怪物：幽暗虚空之母的邪恶诅咒。”

    “当你的脚踏上某座墓地，你必将死在那里。”

    “说明：幸而你是以‘夜游神’前来，所以当你的‘夜游神’死亡，该诅咒便会消失。”

    顾青山轻轻吁了一口气。

    那些过于强大的虚空怪物，果然都没死透，凭借着各种各样的方式，依然存在于这片时空错乱的河流之中。

    如此看来，时空迷巢之主算是更出色的存在了。

    毕竟，它居然都逃了出去，只不过被万兽深窟镇压并封印住了。

    否则它很可能东山再起！

    顾青山心念纷杂，总觉得这些怪物的言行举止透着一股怪异。

    不待他想下去，只见前方数百米开外，水有一股淡淡的迷雾升腾而起。

    这些水雾迅速组成了一个巨型的骷髅头。

    这骷髅头与人类的稍有不同，它的面颊太长了，几乎是人类的三倍。

    当这个骷髅头出现，整条河流似乎都活了过来。

    无数奇奇怪怪的存在从水底浮现，仓皇的逃离那骷髅头所在之处。

    顾青山忽然有所感应，伸手轻轻拍了拍储物袋。

    彩色公鸡从储物袋中一跃而出，冲着他大叫道：“快逃！快逃！我感受到了真正的末日气息！”

    “真正的？你所说的真正是什么意思？”顾青山问道。

    “笨蛋，许多末日都是真正末日的演化体，很虚弱，只是一种幻象，只能毁灭一些无比弱小的世界，这个可不是那种垃圾货色！”彩色公鸡飞速说道。

    这彩色公鸡乃是战神情报与刺客公会最高等的情报容器结合的产物，顾青山自然相信它。

    他调转船头，赶紧朝着相反的方向逃去。

    在小船后面，骷髅头开始徐徐前进。

    它所面向的河面上，那些漂浮物很快消失得一干二净。

    顾青山心中诧异。

    ——仅仅是注视，就可以毁灭众生？

    还是说，它用了自己不知道的某种法子？

    如果是只用注视就可以灭杀一切，小船根本逃不掉！

    “喂，这骷髅头能杀么？”

    顾青山抽出剑，整个人沉下心，开始为搏杀做准备。

    彩色公鸡看了看那雾气组成的骷髅头，整个身体瘫在地上，充满绝望的道：“不行，不行，这次逃不掉了。”

    顾青山忍不住道：“所以你快告诉我，它能被杀掉么？现在唯一可走的路，就是与它战斗。”

    “它不再时空之中，所以你杀不掉它。”

    彩色公鸡进一步解释道：“这是门外来的一种末日本体，一旦被它看见，时间与空间法则就再也无法存在于你的身上，你会进入永恒的空白，死了才有一定的机会解脱。”

    顾青山沉默半晌。

    忽然，他叹息一声，将彩色公鸡抱在怀里，说：“时间到。”

    霎时间，他整个人消失不见。

    另一边。

    万兽深窟。

    西海窟。

    山海流派。

    修习社的储存间。

    顾青山从一个毁灭的世界中醒来。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