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山走进大殿。

    忽然，他身周再次响起那道音乐声。

    “蹦嚓嚓，蹦嚓嚓，蹦嚓嚓嚓嚓——”

    众人被声音吸引，扭头望他。

    “你怎么回来了？”命障鬼主问道。

    这次顾青山自如多了，笑说道：“紧急关头，哪有时间去修剑，这里应该更需要我。”

    “哼，这还差不多。”巨身鬼主满意的道。

    顾青山四下一望。

    天使们都已跟随琳而去。

    除了蕾妮朵尔，这里只剩三位鬼主。

    正在这时，异变陡生——

    战神界面上疾速闪现出一行行萤火小字：

    “众生祭命之舞，开场考验预备——”

    “注意：死斗之舞的前奏正在生成。”

    “你的专属前奏音乐正在剧烈变化，具体改变走向以本次考验结果决定。”

    “请在三十分钟内杀掉至少一名比你强的恶徒，他的鲜血将为死斗之舞提供灵感。”

    “这是整场祭舞的起点，是你人生的全新战斗时刻。”

    “血越多，舞越盛。”

    “——尽尝杀戮之欲，以为圣哉。”

    所有萤火小字消失。

    一个小巧时钟悄然出现在顾青山眼前。

    时间从三十分钟开始倒数。

    顾青山一眼扫完，脸上带着轻笑，心中杀机勃发。

    杀掉至少一名恶徒？

    啧。

    小看人。

    顾青山目光扫过三名鬼主。

    考虑到各种护身术法，只能用六界神山剑。

    那么也就是说，要一瞬间出三剑，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就杀掉他们。

    顾青山略一沉吟。

    ——不，出三剑会带来三次不确定性。

    一剑。

    一剑杀掉他们三人，不给他们任何反应和出手的机会，然后……

    顾青山望向高台之上。

    那里坐着蕾妮朵尔。

    杀赤鹄的就是她。

    赤鹄。

    那样的一个女子，就因为她而死了。

    顾青山低下头，眼神平静，脸上笑容愈发谦卑，走到大殿中央向蕾妮朵尔恭敬行礼。

    礼毕，他缓步朝三位鬼主走去。

    “现在是什么情形？”他抱抱拳，边走边问。

    “那个东西在靠近恶鬼世界，不知道它是真的发现了这里，还是恰巧路过，天使们已经去准备拦截了。”百怨鬼主道。

    顾青山点点头，继续走过去。

    近了。

    更近了。

    正在这时，蕾妮朵尔猛的站起来，喝道：“注意，那个东西快靠近天使们了。”

    她挥挥手，虚空中出现了一片景象。

    琳带着天使们，躲在恶鬼世界的因果律屏障里，静静等待。

    遥远的深暗隧道之中，血海沸涌。

    蕾妮朵尔和三位鬼主屏住呼吸，静静望着这一幕。

    顾青山也停下脚步，望向那片光影。

    某一刻。

    他右手轻轻动了一下。

    ……

    另一边。

    老大注视着眼前少女，诧异的问：“你要追随于我？”

    少女点点头，说：“我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极限，甚至这个世界的极限——唯有跟着阁下，我才会有再次提升的可能——我必须跟随您的脚步，去诸天万界看看，以此来提升我自己，希望得到您的允许。”

    跟随……

    老大陷入沉默。

    他放出自己的感应力量，朝整个世界探去。

    这个世界大约是修行侧的世界，目前还处于非常原始的武道程度。

    他们连破碎虚空都还做不到。

    如此看来——

    这女孩若是继续留在这样一个世界，只能白白耗费光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这个世界。

    那就浪费了她的资质。

    难怪她这么渴望跟随自己离开这里。

    老大抬起头，望了望昏沉的天空。

    恍惚间，过去的某一幕重现于眼前。

    “幕，我将永远跟随你。”

    “真的？”

    “嗯，你是整个世界上最强的人，请把你的战技和力量教给我吧，我也要变强，强得足以配上你。”

    “蕾妮朵尔，你其实不必有这样的顾虑……可是你变强是为了什么？”

    “幕……我不想被别人主宰命运。”

    “蕾妮朵尔，其实没有谁主宰你的命运，也没有任何人束缚你——但是没关系，战斗技艺的事情，我慢慢教你。”

    ……

    老大回过神，叹息一声道：“我已经很久没有教过别人什么。”

    那女孩说：“战争之王阁下，我愿意放下这个世界的一切，其实是为了变强之后，再来守护这个世界，请您给我一次机会。”

    老大望向她。

    她迎上老大的双眼，目光中全是坚定。

    秩序界面上冒出来一行小字：

    “战争之王阁下，拥有特殊模板：‘命运中注定的王女’的秩序者，正在请求成为您的仆从。”

    “请注意，这是秩序亲自见证的关系，一旦认定，双方均无法反悔。”

    “您愿意接受这样一位仆从吗？”

    老大摇摇头，自言自语：“我不知道……这样再来一次还有什么意义，我也……已经很久没有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了。”

    女孩上前一步，再次跪在他面前。

    她抓住他的手，握紧，一字一句说：“您救了我一命，现在我姑且厚颜无耻一次，请您收我作为仆从，帮我走向变强之路——因为守护那些善良的人，便是我存在的意义。”

    “我今天并非为我一人而恳求您，我为世上所有人而恳求您。”

    “请您救救我们。”

    老大怔了怔，半天没有说话。

    这时黑海女士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阁下，还有一个任务，需要您马上完成。”

    老大道：“可是她——”

    “您可以带着她一起去，晚点再决定也不迟。”黑海女士道。

    “那——”老大斟酌道。

    “我开始传送你们了！”黑海女士打断他的话，说道。

    一道光幕闪过。

    老大和女孩从这个世界消失。

    一息后。

    另一个世界。

    老大和女孩显出身形。

    “啊？这里是？”少女局促道。

    四周是一片片废墟，大地上所有建筑都崩毁了，散发出浓烈的尸臭味。

    “我要救一个人。”老大解释道。

    “救人？我能帮忙吗？”少女急急忙忙的问。

    “不，你的力量还太弱了，保护好自己就行。”老大道。

    少女咬着嘴唇，低下头。

    老大看她一眼，目光转而投向某一栋废墟之中。

    “命火有如风中残烛……看来得快一点。”

    他呢喃着，伸手一指。

    轰隆隆隆——

    整座废墟被无形的力量抬起来，悬在半空，连一点灰尘都没有落下去。

    只见那废墟的下面，压着两具跪坐的尸体。

    一男一女。

    两人早已死去，却依然保持着坐姿。

    在他们的身下，藏着一名婴儿，气息已经极度微弱，处于昏迷之中。

    “唔……”

    少女抹着眼泪冲出去，轻轻的将两具尸体摆在一边，将婴儿抱起来。

    “黑海姐姐，我剩下的所有东西都兑换医用品，请救活这个孩子！”少女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

    黑海女士柔声道：“最擅长治愈之术的人，正站在你面前。”

    少女猛的望向老大。

    老大接过婴儿，一手抱着她，一手翻动命运之书，轻念咒语。

    一道柔和的光芒落在婴儿身上，久久不去。

    婴儿渐渐从昏迷之中脱离，睁开眼，冲老大笑了一下。

    她又很快陷入沉睡。

    “啊？她怎么又昏迷了，你快看看！快看看呀！”少女抓着老大的手，紧张的问。

    “放心，她不会死，只是睡着了。”老大道。

    “你保证？”少女瘪着嘴道。

    老大看看她，又看看那个婴儿，说：“我保证。”

    少女哭了起来。

    她望着老大手中抱着的婴儿，哽咽着说：“孩子，你没有爸爸妈妈了，但是因为他们的庇护，你活了下来。”

    说完又去抹眼泪。

    老大默默看着这一幕。

    黑海女士的声音再次响起：“阁下，这婴儿也是极其特殊的秩序者，她一出生就觉醒了唯一秩序模板：凡世天使。”

    “但是因为世界已经毁灭，她太小了，无力做到任何事，所以必须有人施救，才可以活下来。”

    老大无声的点点头，望向自己怀抱里的婴儿。

    忽然，面前的少女再次跪在他脚下。

    “怎么了？”老大问。

    少女呜呜的哭着，说道：“不管您允不允许我跟随着您，请一定救这个孩子离开。”

    “可是我一次只能救一个人，也只能带一个人跟我走。”老大为难道。

    “环境再怎么恶劣，我也能活下来，她不行，请带她走吧。”少女坚定的道。

    “那我就带她走了，你留在这里。”老大道。

    少女点头道：“好。”

    老大从原地消失。

    少女见他走了，长松了一口气。

    “现在只剩我自己了——好疼……”

    她想要站起来，却一时腿软，只能继续跪坐在地上休息。

    这时她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都是伤。

    “不行，还有事情没做完。”

    少女自言自语道。

    她忍着疼站起来，走到一边，用断矛开始刨地。

    没多久，一个浅坑就刨好了。

    她把那一对男女的尸体放进去，开始掩埋。

    很快，一个坟墓就完成了。

    这时天上开始下雨。

    少女被淋成了落汤鸡，狼狈不堪的朝废墟群落之外走去。

    她一瘸一拐的走着，就算跌倒在地也马上爬起来。

    “得快一点，这风太急了，恐怕夜里雨会更大。”

    少女自言自语道。

    扑通——

    她又落在一片烂泥地里，浑身被泥水弄得污浊不堪。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少女才爬出泥坑，躺在一旁大口喘气。

    风雨更急。

    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泥，连泪水也一同而下，根本分不清哪是雨，哪是泪。

    少女深深吸了口气，大吼一声，从泥地里站起来。

    她迎着风雨，继续向前走去。

    忽然。

    一道温暖的光从天而降，落在她身上。

    在光辉之中，她身上的伤口渐渐痊愈，新生的力量在体内缓缓流转。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状态就回到了巅峰。

    老大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神情复杂的望着她。

    少女怔了一下，看着他道：“那个孩子呢？”

    “放心，她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老大温声道。

    少女这才欢喜的笑了起来。

    “您愿意收我做仆从？”

    她一边问，一边虔诚的跪了下去。

    谁知老大也跟着一起跪了下来。

    风雨中，两人互相跪着。

    “请您快起来——我受不起您这——”少女无措的道。

    老大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仰着头，大声的笑个不停，声音超越了疾风骤雨，震动整个天地。

    忽然，他收了笑声，认真的道：“其实我有件事一直在心里，这些年从来不曾想起，多亏遇到你。”

    “什么事？”少女问道。

    老大道：“很多年以前，我曾答应了许多人——神灵，凡人，妖精，巨人，精灵以及各个种族的众生，我答应他们，作为他们的王，我将永远的守护他们，他们也发誓要一直跟随着我，因为我是他们的王。”

    少女道：“有您这样强大的存在守护他们，他们很幸福。”

    老大沉默片刻。

    “但因为某件事，我……忘记了自己的承诺。”

    少女瞪着眼睛，望向他。

    “您……这么强大，也会忘事？”她不解的问。

    老大脸上露出自嘲的神情，说道：“这些年我浑浑噩噩的过，就算又回去了一次，依然记不起自己是谁。”

    狂风吹来，带着雨水打在他脸上，顺着脸颊奔涌而下。

    他却犹自说道：“多亏你，我想起来自己曾经有那么多憧憬，有那么多的守护，其实说到底我只是有一件事做不到，可是我终于明白，我其实不必去做到那件事，因为那件事并不是可以强求的。”

    无穷的浩瀚明光从他身上氤氲而生，冲上天云，照耀无量虚空，将整个世界都化作一片光辉的炽烈海洋。

    他轻声道：“我是世界之王，万神的主人，星冠上的第一人。”

    “我有许多同伴、许多眷属与要守护的子民，但我却因为一件事、一个人就困在原地，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那些过去的众神，一定对我很失望。”

    “真是对不起。”

    “但我的梦已经醒了，从现在起，我不会再让同伴失望。”

    “再也没有什么能困住我的心。”

    “不会再让你们失望！”

    轰——

    无穷光明从天而落，全然落在他身后，形成一片充满神圣威严的辉煌之芒。

    巍巍煌煌，天地万物在他脚下。

    所有雨水停住。

    微风中。

    他站起来，笑着伸出手道：“在这个时代中，你是我的第一个追随者——你是否愿意与我一道，守护所有的同伴，以及那些处于苦难中的众生？”

    少女用双手捧住他的手。

    “我愿意跟随在您身侧，绝无反悔。”她坚定的道。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