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证道行:正文卷 第七十六章:师者
正午的阳光洒落,透过院中古桐的疏影,垂落一片横斜。
吴先生看着面前的这个高大的年轻男子,隐隐有种熟悉之感,但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直到乔辰安道出自己的名字,老人才想起记忆中的场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不敢置信道:“你,你是辰安?”
乔辰安恭恭敬敬地行了师礼,眼中带着一丝尊敬之色,道:“正是学生。”
吴先生激动地上前两步,丢下手中戒尺,执住他的手掌,眼中带着缅怀之色,仔仔细细地将他打量一番,见其眉眼之间依稀有少年模样,这才惊讶道:“果然是你!”
想不到当初的那个调皮捣蛋的刺头学生,竟也变成了一个俊美公子,只能暗道一声沧海桑田,世事变幻。
乔辰安道:“先生稍待!”
转头望向堂下的皇甫轩,脸上满是严肃之意,喝道:“还不给我过来!”
事实上,自乔辰安一进屋,皇甫轩整个人就蔫儿了下来,说来也怪,小家伙天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甚至有时候就连姐姐娇娜的话都不听,却独独畏惧乔辰安。
此时见他似乎动了真怒,顿时不敢再有半点嬉笑,低着头,像是受气的大姑娘一般挪着步子来到他的近前。
“快向先生道歉!”
皇甫轩偷偷抬头看了乔辰安一眼,见他神色严厉,眼神当中带着怒意,赶忙抬头看向一旁的吴先生,恭敬道:“先生,学生知错了,不该在学堂上捣乱,请先生责罚。”
小家伙脑子是何等聪慧,心知自己这次玩的确实有些过火了,因此态度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吴先生轻叹一口气,挥挥手道:“算了,以后多多用功读书便是!”
皇甫轩听闻此话,脸上刚刚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笑意,就听乔辰安道:“这怎么行,这厮扰乱学堂纪律,目无尊长,怎可这般轻易揭过?”
转头看向皇甫轩,沉声道:“先生不舍得罚你,我却要罚你,去抄《三字经》百遍,后天交予我看!”
皇甫轩还想说什么,结果却看到乔辰安那严厉的目光,只好苦着一张小脸儿,拉长声音不情不愿道,“是——”。
吴先生道:“何必如此……”
……
堂下,两人来到私塾后的一件侧室当中,案上香茗两盏,袅袅婷婷的散着雾气,乔辰安道:“全都怪我管教不严,给老师您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吴先生捋了捋花白胡子,笑道:“不碍事,不碍事,此子虽然顽皮了些,但天生聪慧,心智早开,若是详加调教,将来必可成大器。”
眼中溢出一抹慈祥之意,叹道:“都是好孩子啊!”
望着眼前吴先生那苍老了许多的模样,乔辰安心中也有些感慨,少年时候倒不觉得这老头儿有什么好的,学堂上没少捣乱作怪,为此挨过不知多少板子,但长大之后才会觉得先生的好,追念那段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来鸿去燕,苦读经史,十年寒窗,只为一朝高中!
这是天下间多少读书人的心愿,但到头来真能踏入朝堂之中又有几人?最初的梦想已经淹没在岁月的浪潮当中,或许偶然忆起,只会怅然一笑。
人生总是有一堆大大小小的梦想,到头来依然还记在心中又能剩下几个呢?
而吴先生却是守护这点小小的梦想的引路人,用自己微薄的光和热,照耀着禾苗般的学子,让他们茁壮成长。
春蚕到死,吐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能干,这就是“师”啊!
乔辰安看着眼前的老人,一股敬意油然而生,询问道:“先生怎么会到这里来教书?”
吴先生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在钱塘县教了你们两年,不曾想内室却害了急病,我只好放下私塾事务,到处求医,最后来到了杭州。”
乔辰安闻言恍然,当初他还纳闷吴先生怎么不声不响的就走了,没想到竟会是这个原因,问道:“那师母她老人家?”
吴先生神色一黯,长叹道:“已经走了!我想在这里多陪陪她,就没有再回钱塘。”
乔辰安劝慰道:“生死自有天定,先生节哀,莫要太过伤心了。”
只要是活在世上,就会面对生老病死,天道运转自有定数,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事,也只有那些仙人才能与世同存。
却依旧并非不死。
吴先生开朗笑道:“不说这些事了,反倒是你,我听说你已经被崇文书院的院长收为弟子,这是多少人做梦也求不来的事!你可千万要把握住机会,不可再如儿时那般懈怠,否则的话被逐出师门,看你如何自处!”
乔辰安点头道:“那是自然,多谢先生挂怀。”
旋即脸色一苦,“先生怎么还记得我幼时那些荒唐事……”
“哈哈!你呀你!”
老头儿捋着胡须哈哈大笑了起来。
两人多年未见,相互之间少了几分师生间的隔阂,多了几分亲切之感,聊些家常里短,说些子史经文,老头儿也不再如原先那般古板。不时便有大笑声传出,一下午的时光匆匆而过。
不知不觉间已是黄昏,天色渐暗,月影浮动,悄然爬上枝头,学子大多散去,乔辰安领着皇甫轩站在私塾门口,同吴先生告别。
“先生,以后阿轩还得劳您多费心思,倘若日后他再有不恭之举,您就告诉我,学生必定狠狠责罚他!”
吴先生点头,笑道:“放心吧。”
乔辰安默然,拱手道:“先生快回屋去吧,天气尚寒,莫要染了风寒。学生这就回去了!”
月光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小巷当中行走,直到快要走出巷尾之时,乔辰安回首望去,却见吴先生仍旧站在门口向这边遥望,有些佝偻的身影融于黑暗当中,眼眶却莫名有些发酸。
在这世上有那么一类人,不求名,不为利,默默地在常人所看不到的角落发挥着自己的余热,直到燃尽最后一缕火焰,方才罢休。
轻盈数行字,浓抹一生人。
但,又有谁在乎呢?
乔辰安牵着皇甫轩的手掌,转身向客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