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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残:活在岭南 第552章 三川北虏乱如麻(续

    当周淮安抱着某种畅快心思,回到江陵城中的住所时,却被內门齐刷刷一片莺莺燕燕、娇哝软语的恭迎声给惊醒过来。

    “大都督安好。。”

    却是有段时间没有回来了,后宅里居然又多了好些新面孔了;放眼望过去这些身着翠裳粉裙的女子,层次分明的盈盈拜倒成一片,怕没有数十人之多。

    随着她们齐齐礼拜的动作翻飞而起的裙摆、水袖,无数的粉臂香肩形似花团锦簇一般的,就连空气中都仿若是,弥散着某种无所不在的脂粉、香汗和荷尔蒙的气息,

    而居中众星捧月一般,身着石榴晕黄色罗裙、水色批帛的曹红药,亦是人比花娇一般的趋步上前郑重礼道:

    “恭喜周郎大业得一臂助。。罗江东的诗才大名,妾身亦是早有闻名了。。”

    看到这张笑颜巧兮的小脸,周淮安莫名之间的各种思虑和烦扰,都会慢慢的平复下来,而只剩下某种温情默默的安心和踏实。

    “应当是同喜同贺才对。。毕竟是你我一体的。。”

    周淮安却是一把揽抱在怀中亲昵的蹭蹭额头道。

    “当然了,你若是欣赏他的文采和著作,日后有大把时间可以请教一二。。此外,我还打算安排组成以他为首的教师组,来教导家里几个小的以增加见识和文韵呢。。”

    “周郎真是思虑周全,”

    脸色羞红的红药儿不由颔首道。

    “对了,家中怎么多了好些人了。。”

    周淮安才拦着她继续向里而去不经意的问道。

    “便就是上回与郎君说过的,妾身从阿母送过来的人中,挑选出来一些来充作家中行走。。周郎可觉得有什么不妥呼。”

    怀里的曹红药有些小心看着周淮安的脸色道。

    “没有啦,你若觉得好用就行。当然了,在私房内室之中还是有所注意的。。”

    周淮安却是不以为然抚着她如缎如瀑的秀发笑笑道。

    “只是,阿母那边又问了,问。。问妾身,可曾怀上。。。了。。还还,让人送来些东西了。。”

    红药儿的小脸再度晕红到了耳根,而用一种细若蚊呐的娇柔声线道。

    “其实药儿啊,为了你的身体和子嗣着想,还是得等到合适的年纪,才可以行那共效于飞之事,敦伦与周公之礼啊。”

    看着她略带幽怨和婉然、期盼的眼神,周淮安温柔而又歉然道。

    “我可不想你过早冒上生育艰难的偌大风险;哪怕是就此落下抱憾余生、绵绵难断的病根也是不行啊。。。”

    “既然妾身一时无法好好侍奉周郎,还请周郎于宅中多多收纳良秀之媛,以广子嗣之选。。”

    曹红药闻言既有欢喜也有怅怀又切声道。

    “你这是怎么了,药儿。。”

    周淮安不有惊讶在廊道里停步下来看着她道。

    “没。。没什么啊,这都是阿母送过来的书上所言。。身为历朝历代的女子典范,难道不该如此么。。。”

    她慌张的低下臻首去,却是在怀里滑掉下几本薄薄的书册来。

    “其实啊,我喜欢和欣赏的那个药儿。。可不是这样”

    捡起这几本《女诫》《女则》《女训书》之后,周淮安对着低头用手指绞动垂髻的红药儿认真到:

    “她既不是贤德无双的长孙无垢、也不是才德绝代的班婕妤,更不是坎坷悲凋的蔡文姬。就是那个不假心思真性情的红药儿啊。。没有必要为了这啥劳子的先人榜样,而有所屈就和改变自己啊。。”

    “如今我做的真是改天换地的伟业大势,走的是前所未有的披荆斩棘之路,你也完全没有必要死搬硬套这些古人的实力来强求自己。。一切只要顺应时势和本心出发就好了。。”

    “周郎真是对妾身太好,太宽纵了,奴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曹红药却是眼中盈盈有水色,反身紧贴住周淮安胸口道。

    ——我是分割线——

    霜雪纷飞的郓城之中,笼火熊熊而映照着四壁通明的节衙公廨厅內。

    天平军留后曹翔努力的处理着眼前纷繁堆叠的公文,已经是魏博军撤围的一个多月了。然而敌军退去之后,他所要面对的局面和困境,却没有因此好转起来甚至有所恶化下去。

    虽然物资和用度上没有什么短缺,但是之前因为外部威胁而被强行掩盖下去的矛盾和问题,却是一下都爆发出来似的。就在这一个月当中他已经处理了七次军中的骚变,亲自处决了数十名各种犯忌和违规的将士、军吏。

    然而在此期间。甚至还有人上门来恳请和劝说他,对于守城有功的故旧军吏和将士们,没有必要那么的苛刻和强求什么;些许的城中小民百姓死了也就死了,只有这些衙下的将士,才是抵御外辱和长久立身的根本所在。

    而且他时候还发现,这显然并不是某个人或是某些人的认识,而是普遍存在于这些天平军残余的将士和官吏之中,某种意义上法不责众的普遍看法。于是在一些事情的后续和深入处理上,就连他也不免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其中在处理一个盗卖军淄的库管官时,这种积累起来的不满情绪和反弹,让他也不得不有所妥协;而放弃了杀一儆百的手段,只是抄没了其身家以为补偿。然后任由其在狱中暴毙就此一了百了。

    由此,他也体会到了某种名为如履薄冰的战战兢兢,或者说是在悬崖边缘行走的临危寒战。因为在某种共同的立场面前,他所依仗的曹氏部旧、后宅老牙兵和投献得用的新进们,都用某种不作为的行动来表明态度。

    当时的曹翔也一度深为忧虑和暗自怀疑,如果不是外部尚有魏博军的威胁,让郓州城中还需要他这么一个有所号召力的领头人来维持局面,也许就是藩镇之中所常见的兵谏易帅的场景了。

    他也终于所有明白过来,自己所带回来的一肚子鼎新革毙,改善民生的打算和策划,所要面对的最大敌人,无疑就是那些旧有天平军体制下,那些把持传统规则和利害关系的将吏们。也是他眼下所要依仗和借助的最大群体。

    或者说他可以一意孤行的铲除掉,任何跳出来的妨碍和阻挠,但是却无法根绝或是动的了这些跳梁小丑背后,那些将门军户世家和豪姓大族,用世代姻亲和利害关系所组成的联盟。

    因此,曹翔也只能按捺下心中的不忿与涌动的怒火,而在事后和颜悦色的召集饮宴来安抚那些,本该受到惩罚和付出代价的对象,甚至还要从府库中拿出宝贵的财帛来,以赏赐为名拉拢和分化之。

    至少在以自己带回来的班底为基础新的牙兵组建完成之前,他甚至睡觉都不敢过于深眠;更不敢亲近女色。而在被褥下放着宝剑和铠甲来提醒着自己,居安思危的基本道理。

    如此种种,却是让他想起身在南方临别的时候,最后一次拜访和请教过那位正在大讲习所的前桂管经略使李攒的一番经历。毕竟,这位也是投贼之中级别最高的一位前朝廷大员了。

    “玄安啊你不觉得,太平军自崛起就轻于犒赏财货,而重视实物福利,一贯就深有蕴意与内涵吗?”

    看起来心态已然是相当豁达与宽和的李攒,摇动着蒲扇叹息道:

    “自乾元以后天下逐渐败坏,而藩镇自立更替不止的缘故又是为何?。。老夫戎马毕生早年亦履任过数镇麾下,现今有机会静坐下来回想和反思一二,也算有些看得明白了。。”

    “无非是国家制度逐渐败坏,而上位者为眼前一时权柄和苟安,往复的滥觞于下;朝廷亦是如此,藩帅亦是如此。。是以武夫之辈世代把持戎机,而愈发欲壑难填;于国朝、于制度的敬畏之心却是愈发散失。”

    “是以每有蕃帅就任,必先以财货厚赏于下,或以军变屠戮节牙异己,方的安稳一时。而镇内士卒益发骄横跋扈尘上,升赏数目稍有不满,则就裹挟、凌逼、驱逐蕃帅,乃至为野心辈驱驰更替自立之。。”

    “如此积弊日重而所需财帛竭取于治下,然朝廷、蕃帅放纵将士逞欲者无穷尽也,而治下百姓的民力物力终有力竭呼,如此因循往复最终必然是,人渐亡去而日益衰竭呼?”

    “是以国朝百年以降,虽然有能人志士辈出一力挽之,而始终不得其法;但是如今我却在太平军中见到了结束这些治乱王循的根由和转机了。。”

    “相比那些动则就被轻易散发、挥霍掉的财货之属,这些分田、配给之流大可持续泽及己身及家人的实物福利,岂不才是长久维系和施恩下去的根本么。。”

    “一旦习惯承受和仰仗这些军中细水长流的好处之后,又有多少将士还会为了一时的财货动心,而轻易放弃这些可以持续受用下去的好处和期许。。”

    “天长日久之后,就怕是其中少数别有异心的将校,也未必能够拿得出足够的利益和财货来,或是靠着个人手段拉走多少人马了吧。。”

    “故而老夫以为,这位大都督不但会领兵治政,也是深喑人心所欲的一代人物啊;怕不是当年太宗定鼎的府兵故事再现,而又推陈出新么。。”

    曹翔正在思量这过往见闻的种种,突然厚厚的布障被掀了开来,而骤然涌进一股凛冽刺骨的寒意来。

    “南边有所消息了。。”

    一名满身风雪而脸色青白的部旧,被引了进来而低声禀报道。

    “你说他们暂时无法直接支持,却给我就近指引了一个潜在的外援。。”

    随后曹翔有些表情阴晴不定的反问道。8)